胡海口是出城的必經之路,雖然胡海路四周多怪石喬木,建成他們的行動仍然要萬分謹慎,不允許有半點差錯,否則一失手所要付出的代價將是無窮大的。


    我曆來不喜歡一個躲在牆隅裏胡思亂想和窮擔心,所以死皮白賴地要求建成帶我一塊兒去。李玄霸取笑我無能為力,去了也幫不上他們的忙,頭號反對我做跟班。最後我以三比二的票數輸了,沒去成。


    我把他們送到山丘外,怕回去被人問及他們的去向,幹脆就一個人坐在山坡上等他們回來。秋意正爽,風呼呼地吹了一下午,太陽漸漸斜行,天地一片混沌,竟稀稀拉拉地下起雨來。


    我找了片大喬葉蓋在頭頂,在夕陽完全被烏雲擋住的時候,終於見到對麵遠處的山腳下,有一團七彩色正朝著我以極快的速度飛奔過來。穿白衣服的一定是李平陽,她臨行時的打扮就是一襲白紗外罩紅抹胸;穿紫金衣服的一定是建成,他喜歡紫金色;藍色的是李世民,綠色的是李元吉,還有……咦?怎麽多了一個穿玄色衣服的?而且也沒見到穿藏青色的李玄霸啊……


    “芸兒,快走!”建成跑在最前麵,雨水將他的全身都淋濕了。沒等我反應,他一奔近我就拉著我往崎嶇的小路跑。


    在奔跑中,我發現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嚴肅,很悲痛,正懷疑,突一轉眼瞧見那玄色男子的背上背著的正是李玄霸。鮮血汩汩,從中箭的部位,順著李玄霸的肩膀一直流下,淌到男子的玄色衣服上,勾勒了一幅詭異可怖的圖案……


    “三公子!”我驚呼,“他怎麽受重傷了啊?”


    沒有人回答我,大家隻顧著往奔跑。我被建成拉拽著,也隻一心想著“跑路”。雨越下越大,地上陷出了深深的泥沼,踩踏而走真是狼狽不堪。


    傾盆大雨帶給李玄霸的後果不言而喻,我心亂如麻,一點辦法也沒有。又跑了一段路,路上光禿禿的樹木越來越多,怪石頭也越來越多,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對了,是這兒!我興奮地張口說話,立馬先嗆了一大口水:“去,咳哈……去那兒,有山洞!”手指向旁側山壁。


    “走!”建成轉向我指的方向,果然在一堆捆縛過的枯葉殘枝後麵發現了一個半大不小的洞口。我迅速跑過去把“門”抱走,等大家都進去了,又把“門”重新抱回來擋住洞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哧啦”一聲,李平陽撕下裙擺的布料,麻利地把它們撕成長條。她的妝容在雨水的洗刷下已經花成一片,然而她顧不得這些,隻滿眼焦慮,手忙腳亂地處理著剛才就陷入了昏迷的李玄霸的傷口:“一弟快,我們得先把三弟的箭拔出來。”


    “平陽你別著急,他會沒事的……”玄色男子親密地攬著李平陽的肩膀,神色憂慮,“我們不能在他昏迷的時候給他拔箭,那對他太危險了。況且血到剛才才止住,箭一拔他勢必又要大量失血,現在我們身邊連草藥都沒有,要是止不住血,也許他就會……”


    “那我要怎麽辦?”李平陽痛呼,湊到李玄霸的耳朵邊,壓抑著抽噎道:“三弟,你快快醒來啊……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是有個什麽,二姐也活不下去的……都是二姐害了你……”


    “二姐……”


    “平陽。”玄色男子和建成同時開口。玄色男子的手撫著李平陽的背,李平陽一下子崩潰地攤到他懷裏去。


    我再笨也看明白了,兩人之間親密的舉動顯示,玄色男子就是和李平陽有婚約的李靖。


    “靖大哥,三弟又傷成這樣,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建成問。


    “這……”李靖表情為難,看來他也還沒什麽打算。


    “大哥,”一直沉默在旁照顧李玄霸的李世民說,“二姐和眾女被劫,蘇威一定首先就會回到太原尋求父親的幫助。雖然蘇威看見的“匪徒”都黑衣蒙麵,但經過他的一番描述,知子莫若父,我們犯下的這件事一定瞞不住英明的父親,所以現在唯有我們中的一人先回去見父親一麵,向他陳情事實,請求他的原諒和庇護……況且此山洞非長安之地,除了極需要藥材救下三弟的性命之外,還得讓一人出去跟外麵的堂兄回合,刻不容緩!”


    咦?堂兄……對了,我居然沒發現孝恭不在這裏!


    “二郎分析得是極,”李靖說,“三郎受傷的事絕不能讓蘇威等人知道,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我的親兵暫時還能拖延他們一陣子,蘇威趕回國公府還需花上一段時間,我們就趁這段時間派一人回去,一方麵和孝恭回合可以打探消息,一方麵也好告知唐公一切,再派個人來醫治的傷勢。”


    李平陽點頭稱是:“問題是,這麽危險要讓誰回去呢?”


    “建……大公子你回去!”我忍不住開口,“你是長子,在家中說話比你的弟弟們都有分量,蘇威若是問你什麽,你說的話他也比較能接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譬如他要是問到其他兄弟,你便可隨便撒個謊說讓兄弟們上了哪兒去做什麽事,他是不容易產生懷疑的……”


    我說完看向大家,李靖和李平陽都驚訝地看著我,李元吉被他三哥的血嚇壞了到現在還不敢抬頭,李世民平靜無波。李建成悅顏欣慰,當下便答應回府。


    他臨走前我“回去後要把衣服靴子等統統燒掉,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你派來的人一定要是你完全信任的,更不可將我們的行蹤透露給老爺之外的人。還有,最重要的,你不要太老實,謊話記得要說圓了,以防被蘇威瞧出破綻……”


    雨勢漸漸小下去了,失去了夕陽,山洞裏的光線漸漸昏暗。幸好李靖隨身帶著火折子,他用洞裏的枯草和木材升起了火,我們大家才能抵禦住濕衣物貼體的冰涼。


    “二姐……”李元吉蹲在李玄霸身邊,紅著眼睛哭著說:“三哥他……他會不會死啊?”


    “不會!”李平陽激動地嗬斥他,見自己把小四弟嚇得一抖,她放柔聲音,撫著元吉的腦袋說:“不要擔心,有二姐和靖大哥在,三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李元吉貪戀他二姐這分溫柔,把眼淚從臉頰上抹去,然後趴在膝蓋上昏昏睡去。要他一個小孩子承受那麽多,的確是強人所難啊。我轉頭去查看李玄霸,他仍然昏睡著,蓋在他身上的衣物套在他穿的濕衣服外麵根本溫暖不了他的身體。


    他們真不會照顧人,像這樣還不把人折騰死?我想著,便提議把李玄霸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烘幹:“他穿濕衣服很容易發燒的。”


    “何謂發燒?”李靖問。


    “就是寒熱啊……哎,別問這個不重要的,難道就不能現在把箭拔出來嗎?如果等到明天,傷口已經在箭上愈合了,拔起來不是更加困難更加危險嗎?”


    “話雖如此,可沒有止血藥,我怕他會……”


    “止血簡單,不用藥材都可以的,隻要用手指壓住他出血動脈近心端的臨近骨頭上,斷阻血運來源,就能達到止血的目的。”


    “出血動脈、近心……什麽?”


    呃,一時口快。我打馬虎眼道:“我以前聽一位大夫說的,不重要,關鍵你們肯不肯相信我讓我試一試?”我從沒做過此類急救的事,知道的都是從現代的一本叫做“體育與健康”的書上看來的,紙上談兵而已。


    李世民看著李平陽:“我相信她!二姐,不如讓她試試吧……”


    “可是,我三弟的性命不是用來試的!”李平陽瞪著眼睛看著我和李世民。“試”這個字本來就沒給人安全感,我不奢求她的全部信賴,因為連我自己都不自信。


    李靖握住李平陽的手:“平陽,她說得對,若是明天拔箭,危險更甚幾分,就算有藥也……”


    “可你明明說……”


    “我沒想到他到現在也沒醒過來。”李靖解釋,“那就隻能叫醒他。”


    李世民扶起李玄霸上半身,我蹲在旁邊,單手在李玄霸的身體上空探動脈的行運。箭傷在鎖骨上方,順脈而下,還算好找,隻要壓住左胸腔的部位就行了。


    “準備好,要拔了。”李靖的手慢慢向箭支探去,“一,二,拔!”口令發出的同時,一股血液噴泉一樣湧了出來,我迅速合並食指和中指使出渾身力氣壓下去。還好,位置找對了,血成功地止住了。痛意再次奪走了李玄霸的昏迷,他陷入了更長久的昏迷。


    換下他的濕衣服,李玄霸睡得平穩許多。他的傷口不適合平躺著,李平陽就一直把他抱在懷裏,一會兒也不鬆開。


    睡到半夜,我被一些嘈雜的響動驚醒,一股草藥味撲鼻而來。睜眼看見山洞裏加了幾團火把,並且還多了兩個人站著,原來是府裏的王大夫和季山。


    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正靠在某個不知名的溫暖柔軟的物體上……抬眼一看,李世民瞳孔朝下和我四目相接,我立刻坐直身子――把人家小朋友的身體當成枕頭來靠,還真是過意不去。


    李世民向後微傾著倚在石壁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嘴角有一絲笑意:“大夫給三弟瞧過了,幸好止血及時,你幫了我的大忙。”


    “哦。”我看向李玄霸,他的臉色好了許多,不再蒼白也沒再出冷汗了。我問:“大夫什麽時候來的?”


    “來好一會兒了。”他手一指旁邊的布包,“你是不是餓了,不如先吃點東西。”


    “好啊,那你吃了沒?”


    見他點頭,我三兩下拿出裏邊的饅頭和水果吃起來。吃飽後我的心情舒暢多了,壓抑的好奇心也跟著發作,便指著李玄霸問李世民道:“他是怎麽受傷的啊?”


    李世民的眼神一黯,下巴抬高而頭仰靠在石壁上,他右手覆在雙目上的動作也像在阻擋眼淚的湧出。在我以為他要保持緘默的時候,他卻悠悠地開口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三弟他也不會受傷……”


    我靜靜地聽他敘述:“我們藏在密林之中伺機行動,等到蘇威的隊伍行近了,我們正預備下手的時候,竟有一批黑衣人大膽地打著“斂財奪女”的名號搶先動手了――我和大哥辨認出黑衣人的頭領正是靖大哥。雖然靖大哥的手下驍勇,但畢竟寡不敵眾,不久勝利之勢就偏向了蘇威那一方,大哥和堂兄、三弟便趁機也加入了的戰鬥。元吉在我身旁用彈弓射打敵人,我則彎弓瞄準了蘇威。怪我當時的一念之差射偏了方向,隻射中蘇威的胳膊,反而激起他極深的怨恨將弓弩的方向對準我們藏身的灌木。”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是三公子想救你這位兄長,你也不要太過自責……”我安慰道,事實上心已被李玄霸愛兄就義的德操徹底折服了。


    李世民自諷地一笑:“我算哪門子的兄長,不但未能保護弟弟,反倒要弟弟來搭救?”說完沉默片刻後,起身坐到李玄霸身邊,凝視著李玄霸的臉孔久久不動。


    當黎明的曙光照近山洞的時候,篝火的木星子還在燒著。唐公天還亮透就偷偷派人把李玄霸接了回去。而除了李平陽和李靖還得躲藏著外,其餘的我們在第二天下午便光明正大回到了國公府。怪哉的是蘇威竟隻字沒提起被劫的事,不免教我們忐忑難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孝恭說,“堂姐,我們你就不必操心了,做決定就趕快啊,瞻前顧後什麽事也做不成了。”說完看了我一眼。“瞻前顧後什麽事也做不成”原是我以前教訓他的話,他倒用得很順意。


    李平陽就是不放心家人,才遲疑著決定不下與李靖回雍州的事。但她幾天來一直躲躲藏藏的,考慮到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大家幹脆紛紛勸她和情郎去雍州。雖然我人微言輕,也加入了勸慰的行列,時不時附和一句。


    “你叫芸兒是吧,在走之前我想跟你談談……”李平陽很意外地出現在我屋子裏,用一雙真誠的眸子打量著我,我自然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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