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第二周,小倉城的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一片片輕若柳絮,薄如蟬翼,夕陽下,就猶如是神明向人間灑了一捧碎金。


    居酒屋裏麵,零落的遊客跟著老板躲到了樓上, 一樓裏隻剩下幾個小夥伴,各自捧個拉麵碗,一邊吸溜著,一邊注意著旁邊那張桌子上的動靜。


    不過旁邊的人都看不到她們。


    魔夢領域早就籠罩了半座城。


    旁邊那張桌子的四周,三個人坐著,一些人趴著,還有一些人彎著腰, 兩隻手緊貼褲縫, 一直保持著這樣的九十度姿勢。


    坐著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卻愈發沉凝,像是醞釀著風暴。


    鬆本鶴一郎先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側頭看向老友:“藤原,這事兒是他們做錯了,該怎麽罰就怎麽罰,絕不留情,先前收學生的錢也會一分不少的退回去,另外……”


    旁邊站著的兩個人趕緊把手裏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開後,裏麵擺著整整齊齊的一萬円紙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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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箱子往前稍微推了推,接著道:“這事兒是不是就這麽了了?”


    藤原老師看也不看,把箱子合上,原封不動推了回去,慢悠悠道:“鬆本啊,你這可是瞧不起人了, 我們隻是需要個說法, 可不是來趁火打劫的……外麵兒那些人, 是誰的手下?”


    鬆本鶴一郎略有沉默的看著箱子, 微微側臉,向旁邊看去。


    幾個跪著的人裏麵,一個明顯也有些上了歲數的男人哆哆嗦嗦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胖臉。


    藤原老師看著他,微微一怔。


    鬆本鶴一郎懇切道:“他有罪,會交給警察,不過總不至於丟了性命。”


    藤原老師沉默不言,目光變得複雜。


    古手川側頭看了眼,開口問:“你有什麽罪?”


    鬆本鶴一郎麵色一僵,但沉默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男人滿眼茫然,喃喃道:“我放高利貸,我暴力催收,男的還不起債賣掉器官,女的還不起債就賣身,我開黑道,我壟斷高價生意,我強X……”


    隨著他一句句抖露自己的罪過, 鬆本鶴一郎的眼角也跟著跳動個不停, 他豁然抬起頭,一道目光看了過來,彷佛抵在他喉間的利刃。


    他動了下喉結,又重新低下了頭。


    古手川靜靜聽完了他的“懺悔之詞”,合著訛錢這事兒連點兒毛毛雨都算不上。


    “雖然不關我事……”他話音忽然一頓,看向了藤原老師。


    藤原老師歎口氣,拍了拍他的手:“是一郎的後輩,這回看在我的麵子上,留他條命好了。”


    古手川問道:“怎麽留?”


    “交給警察吧,讓他去監獄裏悔過。”


    古手川想了想,點頭道:“好。”


    他攤開了手掌,一縷幽紫色的電弧躍動個不停,電射至旁邊男人的眉心內,道:“謝罪去吧。”


    一夥人搖搖晃晃起身,步子略有僵硬地朝外走去。


    始終低著頭的鬆本鶴一郎眉心止不住地跳動了幾下。


    “神序規則下,神明使者間可以約鬥,神明也不得插手。”他對鬆本鶴一郎道:“您看著很不服氣的樣子,如果想挑戰我的話,隨時歡迎。”


    “不敢,不敢。”鬆本鶴一郎強笑著說。


    藤原老師又是歎了口氣,站起身,拍拍老友的肩膀,帶著失望道:“歲月當真是不饒人,一郎,你啊你啊……”


    他又看向了古手川:“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古手川站了起來,招呼看戲的小夥伴們,一起出了居酒屋的門,往大巴車在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幾十個花襯衫的男人哆哆嗦嗦的站在路邊,深深低著頭,還有幾個,仍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


    居酒屋內,仍然死死低著頭的鬆本鶴一郎忽然放鬆了下去,就好像是有座無形的大山從頭上挪了開來。


    他麵無表情,但臉上的肌肉無意識地抽搐了起來,時而惱怒,時而驚懼。


    ……


    古手川幾個人回到大巴車上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集合了起來,全部坐上了車,靜悄悄一片。


    大概也是好興致一下子全被打攪完了。


    古手川看了一眼,帶著小夥伴往屬於他們的座位走去。


    先前留下來看管學生的一條靜小聲對藤原老師道:“剛才來了一夥人,給每個人都發了一萬円。”


    “一萬円?”藤原老師抬手摸了摸腦袋,沒由來道:“有我的份嗎?”


    一條靜的臉色微微扭曲了一下,憋了半天才道:“沒有!隻有學生有!”


    “呸!”藤原老師眼露不屑:“開車,回去了!”


    十幾輛大巴車有序開動,離開了這座城。


    路上,有佳拍著大.腿懊惱道:“竟然還發錢了!早知道不看熱鬧了!”


    她們有這麽多人,這一下子可虧了不少。


    古手川樂了樂,抬手就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等回到旅館後,各個班在老師的帶路下,回了相應的居住房間。


    晚飯開飯前,古手川房間內,小神官問他:“這種如此惡劣的事件,真的沒人發現嗎?”


    正換衣服的古手川隨口道:“藤原老師說鬆本鶴一郎現在管著小倉城,幹這事兒的還是他的後輩,誰管這事兒?誰敢管這事兒?何況你以為那些錢裏麵,會沒有鬆本鶴一郎的份嗎?都是利益相關,那老頭一開始根本就不想讓我管。”


    小神官這才恍然,皺眉哼了一聲:“真是一群蛇蟲鼠蟻!”


    換好了浴衣,綁腰帶的古手川頭也不抬道:“其實哪個地方都一樣,小倉城是,東京也是,隻不過沒被發現就是了。”


    小神官想了想,不讚同:“東京比這邊好!”


    古手川嗬嗬了兩聲,招呼小神官出門。


    這個房間是獨屬於他的,小神官隻是過來串門,文科班的男生並不多,所以小神官現在比在一年級的時候境況要好很多,畢竟長了張好看的臉,雖然脾氣臭,但仍擋不住女生們的喜歡。


    這就是顏狗的威力。


    他們鎖好門,順著走廊去了旅館食堂,和晴空有佳花舞胡桃匯合,開始點東西吃。


    今天的晚飯是自助形式,由旅館準備,而幾個人裏,除了古手川以外其他人都吃了拉麵,還不太餓,不過因為有水果和甜點,倒也不至於坐著幹巴巴看著古手川一個人吃東西。


    拿好各自要吃的東西後,幾個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張空桌子,不過古手川剛坐下,正要大快朵頤時,頭頂的一個音響裏忽然響起了服務員甜甜的聲音:“請古手川神見同學來一下大廳,這裏有你的一封信。重複,請古手川……”


    古手川驚訝抬頭看了眼,繼續吃麵。


    稀罕了啊,這年頭正經人誰寫信?還郵寄到了這裏來。


    幾個女生也都抬頭看了眼。


    有佳萌萌道:“聽說現在寫信成了一種很高雅的事情,古手川,你在這兒有相好的嗎?”


    古手川差點被嗆住,他抬起了手,手背外翻,曲起了食指。


    下意識的,有佳就用雙手護住了自己腦袋,還往晴空懷裏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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