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向周光潛,周光潛卻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你知道?周光潛,你居然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孩兒被毒死?你居然袖手旁觀?!你不是人!”周夫人一下子會錯了意,如同瘋了一般撲過去,拳頭如雨點般朝著周光潛砸過去,邊哭邊喊。


    周光潛抓住她的手,皺眉道:“我知道的時候,我們的兩個孩兒已經死了。如果能提前知道,我怎麽可能不攔這件事?”那不光是她的兒子,也是他從小嬌寵到大的,豈能不心疼?


    周夫人才緩了緩,忽然間又意識到了什麽,喊道:“那你是進宮前就知道的?你為什麽不告訴皇上,為什麽不讓周靜雪這個賤人給我們的孩兒償命?你居然還幫著她!”


    說著,又撲上去,又哭又喊。


    這次周光潛就沒那麽理直氣壯了,有些心虛避讓,但過了會兒,見她還勢如瘋虎,也不耐煩了,拽住周夫人的手,將她整個人往地上一扔,怒聲道:“你還有臉說?如果不是你輕信柏香之言,妄想什麽榮華富貴,激怒了周靜雪,她又怎麽會生出這樣狠毒我的心思?我們兩個孩兒又怎麽會死?要不是你——”


    他頓了頓,狠狠瞪了周夫人一眼,卻沒再說。


    “你這時候怪我了!”周夫人惱怒大喊,“我做這些事難道你不知道?我怎麽對待周景泰你不知道?隻不過,我說了這樣能讓你手握實權,不必再做冷板凳,你不也默認了嗎?現在你倒來怪我了,好像你多清白無辜一樣!”


    當著周靜雪的麵被揭了老底,周光潛臉上有些掛不住,色厲內荏地道:“胡說八道!”


    周靜雪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狗咬狗,發出了一聲輕笑。


    當初周光潛為了這個女人,氣死了她的母親,娶進門後又多年寵愛驕縱,結果呢?事到臨頭也不過如此!隻可惜,母親過世得早,沒有看到這一幕,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快意!


    被笑聲驚動,周光潛目光一下子射過來,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渠道,整整衣裝,竭力想要擺出父親的威嚴,厲聲道:“你這個孽女,竟然如此狠毒,對你的親弟弟下這樣的毒手!這次我念在父女之情,饒你一次,日後——”


    還不等他說完,周靜雪已經笑出聲來,聲音清脆至極,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怕。


    “父女之情?你我之間還有這東西嗎?”周靜雪笑得嘲諷,“你所謂的父女之情,是指明知我被你的繼室百般刁難,卻視若無睹;還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將我送入宮中;又或者是明知道我弟弟重傷在床,前程性命堪憂,卻任由他惡化,好以此來威脅我?這樣的父女之情,我還真是消受不起!”


    周光潛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周靜雪竟然變得如此尖銳,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冷聲道:“周靜雪,不要以為你如今是敏妃,便能夠在我麵前囂張。再怎麽說,我是你父親,而且,我手裏可是握有你毒害親弟的證據!”


    “你是指那封我送給你的書信嗎?”周靜雪毫不在意地笑,“你盡管去,我既然敢寫,敢送給你,就不怕你拿它告發!”


    周夫人在旁邊聽著,猛地眼睛一亮,問道:“什麽書信?”


    沒想到,周光潛卻是沉默不語。


    周靜雪看著她,笑得像罌粟花一樣美麗動人,狀似好心地為她解惑:“就是,在我毒死了你兩個兒子後,派人送了一封書信給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字不漏地告訴了他,包括他檀娘是皇後的心腹柏香,皇後如何給你設計的陷阱,以及我如何將計就計,親手下毒,毒死了你們的兩個兒子的事情,清清楚楚!”


    皇後設計……周靜雪將計就計……


    周夫人在其它事情上或許不靈光,但是這種類似後宅爭鬥的事情上卻頗為敏感,隻憑著周靜雪這幾句話,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頓時又痛又怒!果然,她之前說的一點都沒錯,果然是周靜雪這個賤人下的毒手,還有皇後,她們都應該去死!


    “那封信呢?給我!”周夫人向周光潛伸出了手。


    隻要拿到那封信,就能去告發,就能讓周靜雪和皇後這兩個賤人給她的兩個兒子償命。


    周光潛不自在地道:“什麽信?沒有!”


    “她明明說了你有!再說,要不是有這麽一封信,你怎麽能夠知道前因後果,能剛好抓到柏香,然後正好進宮?”一心想要為兒子報仇,此刻的她腦海竟然異常清明,字字句句都說到了要害。


    周光潛神態越發不自在,嗬斥道:“不要胡鬧!”


    “這怎麽是胡鬧?”周夫人有些癲狂地喊道,聲音裏帶了哭音,委屈又憤怒,“我們的兩個兒子死了,被人毒死了!他們還那麽小,那麽可愛,就這麽被人害死了,你這個做父親的,明明手握證據,居然不為他們報仇?你要是害怕皇後,就給我,我不怕,我隻要她們給我的兒子償命!”


    說著就撲上前去,扒拉著周光潛的衣服,想要搜出那封信。


    周靜雪微笑著,高貴而柔和,仿佛在看一件跟自己完全不想幹的鬧劇。她看著周夫人急切的神情,看著周光潛的尷尬,看著周夫人徒勞無功,瘋狂到幾乎要把周光潛的衣服全扒了,看著周光潛惱羞成怒地甩開周夫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不會給你的。”終於,她笑著開口道,“還沒明白嗎?自從他綁了柏香入宮,就說明他選擇了我弟弟和我,而你和你的兒子,已經被他拋棄了!”


    周夫人猛的轉過身,滿是血絲的眼睛瞪著周靜雪:“你說什麽?”


    “不懂嗎?那麽,我來告訴你好了!”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周靜雪微笑著,心中滿是快意,“你的兩個兒子死了,如今府中隻剩下我弟弟一個男丁。所以,除非他想周府後繼無人,香火斷絕,否則,他就隻能站在我和我弟弟這邊。”


    周夫人一怔,隨即瘋狂地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她和周光潛青梅竹馬,情深意重,明明周光潛跟她說了,他們的兒子才是周府的繼承人,周靜雪和周景泰什麽都不是,隻能成為他們兒子的墊腳石而已!


    “為什麽不可能?他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的親生兒子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對一個男人來說,首先他得有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周靜雪微笑著,美麗的眼眸之中光芒閃爍,還得謝謝德明帝和趙瑾熙,是他們教會了她這一點。


    周夫人縱然悲痛欲絕,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番話有道理。


    “好,我現在沒有兒子,所以周景泰不能死,這我認了,可是,這個殺人凶手呢?”周夫人指著周靜雪,質問道,“她殺了我們的兒子,你手握著證據,不但不揭發她,讓她為我們的兒子償命,竟然還要維護她,你瘋了,還是傻了?”


    周靜雪嘲諷地道:“他不瘋,也不傻,相反,他很清醒,也很聰明。如果他揭發了我,我必死無疑。這樣一來,景泰就有了一個殺人的姐姐,前程是不用想了,周府完全也沒有了翻身的資本。相反,如果他保住了我,那麽,我是高高在上,聖寵隆眷的敏妃,將來甚至能再高一步,作為我的親弟弟,景泰自然有著錦繡前程,將來也能惠澤周府。”


    “不!不!”周夫人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搖著頭,淚流滿麵,“難道我的兒子就白死了嗎?”


    周靜雪眼眸之中籠上了一層寒意,嘴角卻依然帶笑:“那又怎樣?我的母親不也白死了嗎?我的弟弟本來早就能夠康複的,不也白白耽誤了這麽多天,若是有些差錯,在你們看來,不也是白死嗎?”


    難道隻有你兒子的命是命,我母親、我弟弟的命就是草芥嗎?


    周夫人結舌,目光隻能又投向周光潛,輾轉哀求,見周光潛視若無睹,不由得又怒氣上湧,上前瘋狂地對他又抓又咬:“你這個冷血的父親!那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卻隻想著榮華富貴,不想著給他們報仇,還要抬舉這對仇人姐弟!你怎麽能這麽冷血無情?”


    已經被完全揭了老底,周光潛也懶得再眨眼,更不會再忍受周夫人的放肆,抓住她的手,怒聲道:“這還不是你做的好事嗎?若非你給我下了絕育的藥,讓我不能再有子嗣,隻剩下這兩個孽種,我又怎麽會被她如此挾製?”


    周夫人一驚,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麽…。”


    周光潛瞪了她一眼,不再理會。


    當年周夫人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徹底穩固了府中的地位,但也已經有些顏色衰退,他身為堂堂右相,每日麵對的美人不計其數,心中難免有些想法。沒想到,周夫人竟然極為賢惠地給納了一個絕色美人的妾室,之後又接連給他張羅了好幾房,各具風情。


    他還以為周夫人賢惠,反而因此對她心懷內疚,越發敬重他,不允許任何妾室欺壓到她頭上。


    若非周靜雪那封書信裏點明此事,他又悄悄找了個大夫診脈,確定了此事,隻怕他還要一直被蒙在鼓裏呢!這個狠毒的婦人,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夫君,簡直可惡!


    “哈哈哈……”周靜雪笑得有些前仰後合,“周夫人,這才叫自作自受呢!”


    這聲音一下子把周光潛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他盯著周靜雪,又恨又怒:“你為什麽要給我寫那封信?為什麽告訴我是你殺了我兩個兒子?”


    他能夠明白周靜雪為何針對周夫人,刺激周夫人,畢竟是周夫人虐待她在先。但她既然要他這個父親保護周景泰,照顧周景泰,又為何要將這件事寫出來?若是隻寫皇後的計謀,他當然也能審視清楚行事,反而能更自然地站在她和周景泰這一邊。


    “因為我不喜歡啊!”周靜雪揚眉,明豔的眼眸彎出了一抹豔麗的弧度,宛如罌粟一般,美麗卻有毒,“我不喜歡你明明做了那麽多壞事,卻還能夠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道貌岸然地假裝是一個維護兒女的父親,因為,那樣太惡心了!”


    話到後來,已經帶了一抹冷凝。


    周光潛大怒:“你——”


    周靜雪置若罔聞,歪著腦袋看著他,笑得開懷而天真,卻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惡意:“這樣多好,撕開了你那虛偽的麵具,這張憤怒、痛苦卻又心虛,強自按捺的臉,看起來就順眼多了。而且,我就是喜歡你明明恨我入骨,卻又不得不維護我,尊崇我,好期待著從我這裏得到一點好處的模樣!”


    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周光潛的臉,像是在撫摸一隻小狗:“你這個右相早就名存實亡,這個女人也已經毫無用處,所以,乖乖地照顧好景泰,乖乖地聽我的話,才能有好處,懂嗎?”


    周光潛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個孽女!你不要欺人太甚,別以為我不敢告發你!”


    “那就去啊,去毀掉周府崛起的唯一一線希望,讓周府徹底淪落為末流,然後帶著繼室虐待前妻的兒女,府邸之中自相殘殺的美名,成為螻蟻,卑微地生活在陰影之中,讓那些原本高高仰視你的人都踩到你的頭上,對你指指點點,連一個衙役、一個小卒都能夠肆意決定你的命運,而你卻無力反抗……”


    周靜雪微笑著,漫不經心地道:“如果你能接受這樣的命運,那就去吧!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個傳奇,隻不過是不好的那種,流待後世警惕!”


    被她所描述的畫麵驚到,周光潛有些踉蹌地後退兩步,但他又很清楚,如果周靜雪因此毒殺親弟而死,那麽,這一幕幕的確會是他日後的寫照。


    這種想法,終於打垮了他一直挺的直直的腰梁,麵對著這個一直以來被他當做棋子一樣利用,肆意擺弄的女兒,他終於低下了頭,收斂起了曾經身為父親的自負和理所當然。


    周靜雪輕笑著,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的惶恐,因為她太清楚自己這個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了。


    “這樣就對了,”她笑著,柔聲道,“這副為了榮華富貴什麽都可以不要的臉,才是你真正的麵孔,比之前那些虛偽的,道貌岸然的模樣看起來舒服太多了。”


    周光潛聽著她的諷刺,沉默著。


    “周光潛,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但是我無所謂,因為,你現在不過是一條匍匐在腳底下,希望能夠乞得一點殘羹冷炙的狗罷了!”周靜雪微笑著,神情傲慢又不屑,“當初你逼我入宮,曾經跟我說一番話,你還記得嗎?”


    周光潛咬著牙,握著拳,一言不發。


    “你說,就算我飛到天上去,也擺脫不了血脈中的周家人,這是這個社會的規則,是我跳不出的桎梏。現在,這句話,我原句奉還給你。”周靜雪淡淡地道,“名義上你是我的父親,血脈中景泰是你的兒子,隻有我好,景泰才能好,你才能好,懂嗎?”


    周光潛閉上眼睛,終於低聲道:“是,娘娘。”


    周靜雪微微一笑,漫步回到貴妃椅起,有些慵懶地靠在上麵,像麵對下人一樣說道:“明白就好,回府吧!記住看好你這位夫人,如果景泰再出了什麽事情,那你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周夫人肯定已經被喪子之痛逼瘋,什麽都做得出來,但周靜雪並不十分擔心,周夫人並不是個聰明人,但周光潛卻是,或者說,麵對自身的利益得失,他比誰都看得清楚,之前隻是不理會罷了。一旦他真正動起手來,周夫人完全不是對手。


    有這麽一個人,景泰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安全。


    她雖然貴為敏妃,看起來榮譽威赫,但這份榮耀是虛的,就連手底下的人,也大半是德明帝、太後和兩位皇子的,在宮中還能勉強維持威嚴,宮外卻暫時鞭長莫及。就像她告訴陌顏的,她不能時時刻刻保護景泰了,所以,隻能這樣做了。


    等到周光潛拽著依舊瘋狂的周夫人離去,偌大的宮殿之中,周靜雪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終於為她的母親、為她、為景泰報仇了,如今周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那又如何呢?她這一生已經注定要困在這座皇宮之中,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晚上,德明帝果然又來了,看到的就是落寞、傷懷的周靜雪。


    “怎麽了?”德明帝問道。


    周靜雪歎了口氣:“母親痛失愛子,心智有些混亂,把我當成殺子仇人一樣看待。父親雖然不至於此,但言辭之中也有些埋怨,總覺得若非我得罪了皇後,也不至於有今日之禍。”


    “這怎麽能怪你呢?說起來都是他們的錯,一個管家不嚴,一個被榮華富貴蒙了眼,自作自受罷了,與你何幹?”德明帝急忙安慰道。


    周靜雪懨懨地道:“話雖如此,但我心中也有些介懷。”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什麽,忙道,“對了,皇上,按照皇後所言,我弟弟如今恐怕病得十分嚴重,嬪妾有些擔心,能不能請陌顏去給景泰看看?”


    德明帝沉默了會兒,問道:“你跟林陌顏關係還是很好?”


    “是,陌顏是我唯一的朋友!”周靜雪毫不猶豫地道,似乎想起了南陵王府的站隊問題,忙解釋道,“雖然她是南陵王世子妃,但是我們之間的情意並不摻雜朝政利益,隻是單純的朋友。”


    德明帝問道:“那如果朕讓你幫朕,去對付林陌顏,你願意嗎?”


    周靜雪有些怯怯地道看了她一眼,咬咬牙道:“嬪妾不願意。陌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幾次救過我的性命,我不能這樣對她,也不會這樣對她。”隨即又補充道,“嬪妾和陌顏的情意,就像嬪妾跟皇上一樣,如果陌顏要嬪妾害皇上,嬪妾也不會答應她的,絕對不會!”


    如果是從前,德明帝對這個答案絕不滿意,他需要的是能為他奉獻一切的人。


    但現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他反而心軟了,倒覺得這種重情重義也不是一件壞事。如果趙瑾熙那個逆子有這份重情重義,他這個君父又怎麽會被逼迫到這一步?再退一步說,如果敏妃今天能因為他對付林陌顏,難道哪天不會又因為誰來對付他?倒還不如這樣子讓他放心些。


    所以,德明帝並未生氣,而是道:“既然你這麽說,朕就相信你。你弟弟的身體要緊,你想讓林陌顏去給他看病,就派人去跟她說一聲吧!”


    “謝皇上!”周靜雪總算展露了一絲笑意,忙派寶藍出宮。


    完了,她看著德明帝,神情有些遲疑。


    德明帝溫聲道:“怎麽了?”


    “嬪妾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嬪妾想去見幽草。”周靜雪沉默了下,露出了一絲痛苦、憤怒和不解,“從剛入宮她就服侍嬪妾,嬪妾自認對她不薄,沒想到她竟然這樣陷害嬪妾!嬪妾想要見她,問一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又怎麽能夠狠得下心這樣做?難道嬪妾對她來說,什麽都不是嗎?”


    德明帝倒是很能理解這種被背叛的感覺,安慰道:“她本來就是皇後的死士,你又何必在意?”


    “但嬪妾放不下,嬪妾想要親耳聽到她的回答。”周靜雪依舊堅持,“臣妾想要知道,她心中到底有沒有一絲的後悔,有沒有覺得對不起嬪妾。”


    德明帝想想也是,畢竟是服侍了她這麽久的貼身宮女,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轉過彎的,便點頭道:“既然如此,朕就給你大牢的令牌,你去就是。”


    ※※※


    大牢之中,潮濕陰暗,常年都不見天日,給人一種陰沉絕望的感覺,尤其是死牢,呆在這裏的人隻能等死,那種感覺,跟身處地獄也沒多大差別。


    幽草半靠半坐在牆角,身上有些斑斑點點的血跡,都是行刑逼供的結果。她頭靠著牆壁,神情木然,望著死牢中唯一的一盞油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淺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抹銀紅色的衣裙從她眼角劃過,那是一種完全不應該出現在死牢的華貴。她木然地看著,目光上移,映入眼簾的是周靜雪明豔動人的容顏,隻是看向她的目光,平靜至極,看不出一絲波瀾。


    “你是想要來問我為什麽這麽做的,對吧?”幽草像是突然還魂的人一樣,猛地坐直了身體,“我可以告訴,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件事。”


    她想要知道,她到底在哪裏露出了破綻,竟然被周靜雪看穿,還用她反過來算計了皇後,進而牽連了二殿下。


    早在周靜雪剛進來那一刻,她就揮手讓獄卒離開,而偌大的死牢,除了幽草這間,其它牢房都空蕩蕩的,也不用擔心對話會被別人偷聽。


    所以,周靜雪也不再偽裝,她有些慵懶地撩了撩鬢發,瞥了她一眼,興致缺缺地道:“沒興趣。”


    “你難道不想知道嗎?”這個回答完全出乎幽草的意料,她忍不住問道。


    周靜雪輕輕一笑:“有什麽想知道的?你本來就是皇後派來的人,對我殷勤周到,也不過是為了贏取我的信任,好在關鍵時刻陷害我罷了!我還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趙瑾熙為你全家報仇一事,比如你愛慕趙瑾熙一事,你說,我還有什麽需要問你的嗎?”


    隱藏至深的秘密被揭開,幽草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


    “你猜!”周靜雪微笑。


    幽草終於忍耐不住,不顧傷痕累累的身體,匍匐著來到她的腳下,仰頭望去,神情憤怒:“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對吧?那你為什麽不揭發我?”


    “為什麽要揭發?皇後在我身邊派了一個暗樁,不讓她付出一點代價就拔掉,我豈不是很虧?”周靜雪笑著彎下腰,看向她的神情柔和至極,“再說,我一直都在找機會,想要報複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你的存在,給了我一個多好的機會,我幹嘛要早早地拆穿你呢?那多不劃算!”


    幽草神情絕望了,果然,果然是她露出了破綻,所以被周靜雪將計就計。


    “你……。早就知道,對嗎?不止我的事情,還有柏香煽動周夫人的事情,甚至,周夫人如何虐待你的弟弟……你都知道。那是你的親弟弟,他病得那麽重,險些喪命,你居然也忍心看著?你就不怕有什麽萬一嗎?”幽草難以置信地問道。


    她一直以為周景泰是周靜雪的軟肋,這才錯誤地將這個消息傳達給皇後,以至於弄成今天這個局麵。沒想到,周靜雪竟然如此冷酷無情,能夠眼睜睜看著親弟弟那樣被人虐待。


    周靜雪淡淡一笑:“我又不能時時刻刻在他身邊保護他,不讓他吃點苦頭,有個深刻的教訓,他又怎麽能夠長大?還要感謝你們,連同那個女人和周光潛,給他上了足夠深刻的一課!”


    至於景泰的身體,有陌顏在,她雖然心痛,卻也必須要這麽做。


    幽草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看在我們曾經的情麵上,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在哪裏露出了破綻?”


    “為什麽要告訴你?我們之間有什麽情麵嗎?是你把我所有的消息傳給皇後的情麵?還是你遵照皇後的指使背叛我,陷害我的情麵?我沒那麽好心,相反,我最喜歡看別人死不瞑目,尤其是對不起我的人!”周靜雪幹脆利落地道。


    從未見過周靜雪如此冷酷無情的一麵,幽草幾乎崩潰,嘶喊道:“那你為什麽還要來看我?”


    “走過場啊!”周靜雪無聊地踢著地麵,“從我進宮就在服侍我,我信任至極的心腹背叛了我,陷害我,任誰都會難以接受吧?不來問一問你為什麽這麽做,有沒有後悔,豈不是顯得很不合理?別人會懷疑我早就知道你是叛徒了呢!”


    說到最後,她嫣然一笑,神態天真猶如孩童。


    但用這樣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卻顯得格外冷酷,也格外的恐怖。


    “我到底在哪裏露了破綻?到底是哪裏?”幽草明知道周靜雪絕不會回答她,卻還是忍不住痛哭呢喃,“我不敢想象,是我害了二殿下和皇後娘娘……要是這樣,我真是萬死難贖其罪……”


    她自顧地痛苦著,反複地說著類似的話,精神顯然已經有些不對。


    周靜雪靜靜地看著她,原本輕鬆寫意的神情漸漸凝固,變成了一片冰寒。


    剛入宮時,幽草有著和她從前丫鬟類似的名字,有著一手好繡工,恰好與她的剪裁相合,除了最開始慣例地查了一下她的經理外,周靜雪並沒有懷疑過她。她的確把幽草當成了心腹,漸漸的,連家裏的事情也會告訴她,也沒有刻意避諱她,尤其在幽草為她得罪皇後之後,她更加信任這個貼身宮女……


    幽草說得沒錯,她的確沒有露出破綻,她也的確沒有懷疑過她。


    是因為陌顏。


    那天陌顏來看她,她剛好到皇後的宮中去請安,陌顏便與正在刺繡的幽草聊了幾句,恰好看到她繡的圖案。幽草說那是她家鄉才有的野花,叫做曼蘿。而恰巧的是,陌顏在南州時,見到過趙瑾熙好幾麵,其中有一次,趙瑾熙身上穿的衣服,繡的正是這種花。


    雖然不是沒有巧合的可能性,但以防萬一,她還是托陌顏去查了查。


    而從曼蘿這條線索,也很容易就查到了幽草的家鄉,也查到了她和趙瑾熙的過往。


    可想而知,那件衣服,應該是幽草送給趙瑾熙的,在京城的時候,趙瑾熙很小心,沒有穿過任何和幽草有關的衣飾,但是在外地,他就沒那麽謹慎了,才會被陌顏注意到。


    若非陌顏,她不會知道皇後要殺她的決心,若非陌顏,她也不會察覺到幽草的身份。


    若非陌顏,今日的事情本該是相反的結果。


    陌顏,又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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