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有這樣荒謬的事情?朕不同意,朕絕對不同意!”


    禦書房中,德明帝焦躁地走來走去,偶爾看向下麵跪著的兩人,神情之中全是震怒和難以置信,簡直太荒謬了!實在太荒謬了!身為清流之首的陸箴,居然會來向他請旨,請求他將嵐湫公主嫁給他?陸箴是什麽人?嵐湫公主又是什麽人?陸箴是腦子進水了嗎?


    “趙嵐湫,一個莫雲樓還不夠,這些年來受你連累仕途告罄的青年才俊還不夠?如今你又想毀了朕的肱骨之臣,是不是?”德明帝氣恨恨得瞪著嵐湫公主,惱怒之下,言語絲毫也不曾顧及這個女兒的顏麵。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自從父女兩人翻臉後,嵐湫知道自己聲名盡毀,竟然把這當做是一種手段,故意接近那些他提拔倚重的青年才俊,讓他們被流言所困,被流言所毀,最終黯然告別慣常,以此作為報複他的手段。但這次,她居然將主意打到陸箴頭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德明帝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父皇,兒臣以前的確做過許多錯事,但這次,兒臣是誠心想要改過,若能與陸大人成婚,兒臣從此定當洗心革麵,痛改前非,還請父皇成全。”嵐湫誠懇地道,眼神堅決。


    說著,深深地將頭叩了下去。


    有些事情,德明帝和嵐湫公主是心照不宣的,因此,聽到她竟然承認那些是她的錯,德明帝不由得一怔,這才注意到嵐湫公主此次入宮的不同之處。


    她並未穿從前那些薄透的輕紗衣裳,也沒有那些濃烈妖豔的妝容,沒有那些妖嬈嫵媚的風情,連聲音也沒了從前的誘惑妖媚。這次,她穿著一身莊重的柳綠色宮裝,娥眉淡掃,眼神清澈,神情端莊,聲音清脆沉穩,宛然又是從前那個高貴端華的嵐湫公主。


    那畢竟是他寵了十多年的女兒,一時間,德明帝心中也難免有了一絲觸動。


    但很快的,他憤憤一拂袖,惱怒地轉過頭去,神情恢複了一貫的威勢與嚴肅,嵐湫若能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固然是好,但絕不能以犧牲陸箴作為代價。


    陸箴為人清正、耿直、能幹,而且出身寒微,又不黨不群,是深得他信任倚重的肱骨之臣,在百姓之中威望更是極高,朝野稱頌。可一旦他娶了聲名狼藉的嵐湫公主,威望和清譽必然會遭受難以想象的巨大損害,甚至可能毀掉他的整個仕途和人生。


    陸箴嵐湫公主孰輕孰重,再清楚不過,德明帝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陸箴,你年輕氣盛,會被嵐湫的美色所惑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做出什麽事情,朕也不會怪罪你,你不必擔心。”在德明帝看來,陸箴和嵐湫根本不可能有交集,多半是嵐湫誘惑了陸箴,做出了什麽事情,陸箴為了負責任,才會入宮請旨,因此,他要先安撫陸箴。


    接著,便是利誘。


    “嵐湫的名聲,你應該很清楚,如果娶了她,你一定會前程盡毀。陸箴,你該清楚朕對你的倚重,因為你年紀太輕,朕擔心無法服眾,所以才會先讓你任職巡城禦史,隻要你能夠立下幾樁功勞,堵住眾人的嘴,朕就能夠名正言順地提拔你為右相!”德明帝語重心長地道,“你有著大好的前途,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衝動,毀了你自己啊!”


    這雖然是在誘惑陸箴,但某種程度上也是德明帝的心聲。


    右相周光潛已經越來越令人失望,德明帝心中的確有換掉他的打算,但正如他所顧慮的,陸箴年紀太輕,資曆還淺,所以才將他放在巡城禦史這個職位上曆練。


    “至於你的婚事,你放心,朕會為你做主,一定會為你挑選一位出身高貴,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德明帝繼續許以重利、


    年輕人誰不想功成名就?在高官厚祿和嬌妻美妾的雙重誘惑下,他不信陸箴會不動心。


    陸箴神情平靜,絲毫也沒有因為德明帝的許諾而動容:“微臣多謝皇上厚愛,但是,微臣非嵐湫公主不娶!”


    如果不是為人耿介,也不可能成為清流之首,但德明帝沒想到。陸箴在這件事上也如此的堅持,絲毫也不能體諒他的好意,不由得震怒起來:“陸箴,你可知道,如果你娶了嵐湫,在眾人眼中,至少是持身不正,不要說右相,連巡城禦史這個官職都保不住!”


    “皇上,臣以前持身如何,以後也是如何,從來不曾變過,更加不會因為娶了嵐湫公主而有所改變。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皇上認為臣不適合擔任巡城禦史的職位,那麽,臣甘願接受。”陸箴神情坦然地道,如同先前的嵐湫公主一般,深深地叩頭下去。


    能夠走到今天這步,陸箴也花費了極大的經曆和代價,說絲毫也不痛惜那是假的。


    但是,相比而言,嵐湫更為重要。


    “你——糊塗!”德明帝怒氣衝衝地指著陸箴道,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看向嵐湫公主的眼神幾乎是赤紅色的,恨不得將她撕了!早知道她會毀了陸箴,他當初就該狠下心來,徹底除掉這個禍患!


    “不管你們怎麽說,朕絕對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陸箴畢竟年輕氣盛,或許被美色所惑,一時糊塗,但隻要給他時間,讓他看清楚形勢,知道跟嵐湫沾染上的後果,一定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的。德明帝想著,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會賜婚。


    這下就連陸箴也覺得棘手,德明帝畢竟是嵐湫公主的父皇,他不同意,這樁婚事就不可能成。


    “皇上不同意,可哀家同意!”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太後蒼老卻不失清亮的聲音,緊接著,便見她一身朝服盛裝,扶著趙嬤嬤,威嚴十足地踏入了禦書房,看向陸箴和嵐湫公主的目光既痛惜又欣慰:“陸箴,哀家同意這樁婚事,哀家將嵐湫公主許婚給你!”


    “母後!”沒想到太後會出來攪局,德明帝大驚失色。


    太後抬眼看向皇帝,神情堅定:“皇上,公主的婚事,哀家應該有說話的權利吧?”


    嵐湫是她撫養長大的,從遠嫁和親開始,嵐湫的處境她就看在眼裏,但是,卻無能為力。原本以為嵐湫這一生都會這般沉淪汙穢,但這次居然有男子願意娶她,而且還是如陸箴這般的人物,還如此的堅決,而且嵐湫也願意嫁,還立誓會痛改前非,這實在讓太後幾乎喜極而泣。


    她所撫養長大的孩子們,沒有幾個有好下場,難得這次嵐湫有了轉機,因此,無論如何,她也要成全他們!


    “母後,這不是您能不能夠說話的事情,嵐湫她……嵐湫她根本配不上陸箴,她會毀了陸箴的!”德明帝惱怒地道,一旦太後插手,事情就變得棘手的。


    公主的婚事,太後本就能夠決定,更何況,嵐湫公主還是太後從小撫養長大的,可以說有著絕對的話語權,一旦太後下了懿旨,這樁婚事就變得名正言順。


    太後看了眼德明帝,能夠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對嵐湫這個女兒失望漠視到了極點,這樣的父親,絕對不會為嵐湫的幸福著想。


    “陸箴,哀家問你,你覺得嵐湫配不上你嗎?你覺得嵐湫會毀了你嗎?”


    陸箴正色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臣不覺得,在臣心中,嵐湫公主是最好的,是臣想要鄭重迎娶的女子,無論做什麽事,臣都希望她能夠陪在臣的身邊,與臣白頭偕老!”


    “說得好!就憑你這番話,這樁婚事,哀家允了!”太後高聲道,聲音之中卻有些顫抖。


    嵐湫公主和陸箴又驚又喜,互相看了一眼,同時叩頭下去:“謝太後娘娘成全!”


    “趙嬤嬤,取哀家的鳳印來,擬旨,賜婚,明日便廣告天下。”太後朗聲道,看也不看德明帝,等趙嬤嬤取鳳印過來,當場寫下懿旨,蓋了鳳印,交給了陸箴和嵐湫公主二人,然後,扶著趙嬤嬤的手,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出了禦書房。


    遙望著蒼茫的天際,太後忽然頓住腳步,眼睛裏有淚珠滾動。


    “太後娘娘。”趙嬤嬤有些擔心地道。


    太後擺擺手,哽咽道:“無妨,哀家隻是太高興了,原本以為嵐湫這孩子這一生已經毀了,沒有轉圜的餘地,卻沒想到,她還能遇到陸箴,哀家……是太高興了!”


    “可見天無絕人之路,所以娘娘更要保重身體,將來說不定有更多的福分和驚喜等著娘娘呢!”趙嬤嬤知道太後有著許多心結,鬱滯在心,身體越來越差,但那些事情她卻無法勸慰,甚至不敢提起,這次難得見太後如此欣喜激動,便趁機勸慰道。


    太後神情苦澀,緩緩道:“是嗎?”


    她這一生罪孽深重,已經不指望再有什麽福分,隻希望老天爺將所有的罪孽歸結在她的身上,不要再降臨在她身邊的孩子們身上,希望他們能夠一生平順,幸福安康,她也就知足了。


    ※※※


    陸箴和嵐湫公主的婚事,果然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


    誰也沒有想到身為清流之首的陸箴,會跟最為聲名狼藉的嵐湫公主扯上關係,甚至還堅決請旨賜婚,一時間有歎美色誤人的,有質疑陸箴貪戀美色富貴的,也有認為陸箴是割肉喂鷹,舍身飼虎的;當然,還有一少部分女子聽聞當日名膳居的事情,豔羨歎息的……


    但無論如何,正如德明帝和很多人預料的那樣,與嵐湫公主成親,使得陸箴清流之首的名聲毀於一旦。


    “陸箴這顆棋子,算是廢了……”


    隆興公主府的密室裏,隆興長公主看著手頭的清包,幽幽歎息道。


    忽然間,她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猛地轉身,看到身後的陰影裏站著一名男子,身姿清臒,但卻有種讓她心悸的威懾力,尤其是最近,她覺得越來越怕這個人,甚至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原來陸箴遇刺的事是你的手筆,誰讓你這麽做的?”陰影中的男子淡淡道。


    隆興長公主定了定神,這才道:“是田先生的意思。趙廷熙貪汙募捐的賑災款,被人告發到陸箴那裏,田先生認為這是對付趙廷熙的絕好把柄。所以,我安排人在靜怡軒當眾撞破這件事,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然後又派人刺殺陸箴。在適當的時機,揭發陸箴遇刺與趙廷熙有關,必然能夠取信於人。”


    貪汙募捐的賑災款,謀害清流之首陸箴,這兩件事足矣讓趙廷熙聲望盡毀。


    聽到“田先生”這個名字,陰影中的男子冷哼一聲,顯然十分不屑:“可惜,你刺殺他的時機太好了,以至於陸箴遇刺後,所有人都認為是南明太子做的,誰也沒有聯想到趙廷熙身上。”


    “這是意外。”隆興長公主有些尷尬地道,“沒想到皇上會派陸箴調查雲蘿公主的事情,倘若他查出阿萊,會毀了我們對南明太子的安排;如果沒有查出來,便是辦事不力,會讓人質疑陸箴的能力,對他的聲譽有影響,將來對趙廷熙的殺傷力也也降低,所以隻好——”


    “隻好匆匆派人刺殺他?”男子冷笑道。


    隆興長公主沉默了:“本是萬無一失的安排,沒想到會突然跑出那個青衣人,還有後麵那一群蒙麵人,陸箴居然沒死;更沒想到蕭夜華居然能夠看破雲蘿公主的局,還找到了她本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南明太子突然慘死,不會被人尋根究底,懷疑到我們身上。”


    更沒有想到的是,陸箴居然會跟嵐湫公主扯上關係,清譽盡毀,這樣一來,即便再對付他,嫁禍到趙廷熙身上也沒有多少意義,所以說,這顆原本極為好用的棋子,算是徹底廢了。


    男子嗤笑:“你以為,你還沒有被人懷疑嗎?”


    “你的意思是……”隆興長公主神色一變,“難道被人看破了嗎?可是,就算懷疑,也不應該懷疑到我身上啊?”真假雲蘿公主的事情,她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麵啊。


    “我說過,不要小看蕭夜華,更加不要招惹他,你卻偏偏不聽!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看破這件事與你有關的,但他就是看破了,而且,還在德明帝跟前上了你的眼藥。”男子聲音中帶著幾分輕嘲,“你居然還有心情算計別人,難道就沒有發現,你的隆興長公主府周圍多了不少事端?晚上多了許多人影出沒嗎?”


    隆興長公主霍然起立,帶得身邊的情報文件灑落一地,可見心中驚慌。


    “這麽說,皇兄已經在警戒我了嗎?”


    “你以為呢?這也就是你是位長公主,如果是位親王,早就如禹王那般,被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除掉了。”男子冷聲道,“你去對付蘇陌顏,觸怒了蕭夜華,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的是,你什麽時候惹到了冥域的頭上?為什麽你的隆興長公主府周圍,居然會有冥域的人出沒?”


    隆興長公主神情更加慌亂迷茫:“冥域?我不知道啊!我沒有跟冥域打過交道,更加不可能觸怒他們!”


    幾年前荊州那場屠殺,她是知道的,連德明帝都忌憚的人,她又怎麽敢招惹?


    見她模樣不似作偽,陰影中的男子微微皺眉,隻能暫時存疑在心:“不管怎麽說,你最近還是安分些吧!”不止隆興長公主,也許他們都應該暫時偃旗息鼓,免得引來德明帝的懷疑。


    “好,我記住了。”事關身家性命,隆興長公主慎重無比。


    男子卻微微皺眉,定眼看向隆興長公主:“趙秀華,為什麽我覺得你還有事情在瞞著我?”


    “沒有,陸箴的事情是田先生的意思,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此之外再沒有了。”觸到那雙看似平常,卻似乎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隆興長公主心中一跳,連忙搖頭道,心中卻在暗想,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夠對付蘇陌顏,隻需要蘇錦芳稍加協助就好,但現在情形有變,看來還是要靠蘇錦芳。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讓蘇陌顏有好日子過。


    男子半信半疑:“最好如此,否則,將來出事,別怪我見死不救。”


    出了密室,男子專揀偏僻幽靜的道路走,他對隆興長公主熟悉無比,一路都沒碰到什麽人,安然從後門離開,上了馬車,命車夫繞了一個圈,卻並未離開,而是無聲無息地停在了長公主後門斜對麵的樹後。他總覺得趙秀華暗中謀劃著些什麽,不能不防。


    許久,一輛馬車悄然停在後門,男子從窗戶縫隙往外看,認出那是隆興長公主府的馬車,但並未帶私記,顯然不願意被人認出,如此鬼鬼祟祟,馬車中的女子必然有問題,或許就是隆興長公主密謀的關鍵。


    馬車簾幕扶開,一名女子從裏麵出來,在一位老嬤嬤的帶領下,進了隆興長公主府的後門。


    “你認得那名女子嗎?”男子問車外的車夫。


    車夫看了看,不太確定地道:“好像是蘇府二小姐,就是那位名叫陌顏的蘇小姐的庶姐。”


    蘇陌顏的庶姐?又是蘇陌顏!男子眸眼一眯,眉宇微皺,神情充滿了深思。


    這個趙秀華,好像對那個蘇陌顏格外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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