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一頓,她捏了捏拳頭,緩緩回過身。她不懂自己為什麽要緊張,明明是他不仁在先,該內疚的人是他才對。


    深吸一口氣,她抬眼瞧去,搖曳不定的街燈下,李元湛立在那兒,皎皎如玉的麵容,一如她初識他時那般。


    呼呼的風在耳畔吹過,涼涼的,吹的她的頭發一團淩亂。淩亂的發絲間,她看到他緩步向她走來。這叫她有些後悔,後悔沒有隨身帶把刀。


    他走到她近前,往她懷裏塞了個毛茸茸的東西,她這才從恨意與懼意中回過神來……原來是楚小狼。


    有些意外的接過小狗,街道上又起風了,風吹來胡餅的氣味,以及一個低沉的聲音:“明日巳時,大慈恩寺。”


    抱著楚小狼,她二話沒說,掉頭而去。


    什麽明日巳時,什麽大慈恩寺,還當她是張天明呢!她才不去!


    她現在是趙安然,是楚王明媒正娶的楚王妃,私會這種給楚王抹黑的事,她做不來。且不說她喜不喜歡楚王,就憑楚王對她的好,她也不能輕易行背叛之事。


    六月底的晚風退散著白日的燥熱,延平被一群人帶回了宮,告別延平,她抱著楚小狼匆匆往王府走去。天就快黑了,往常這個時候她若是還沒回去,楚王定會派馬車來接她。今天不知是怎的,直到她邁進王府,都沒有瞧見接她的人。


    給楚小狼丟了一隻雞腿,她瞧向楚王的寢殿,黃色的燈光把屋外的玉蘭樹照出了長長的影子。


    思來想去,她覺得有必要告訴他一聲她已經回來了。


    走到門外,她伸出手準備敲門,可手還沒碰到房門,忽的頓住了。這屋內,竟傳出了蘇烈的聲音:


    “陸不平這個老頑固若是執意追查,不如再投些疫病……”


    “不妥,這樣做太過明顯。”楚王的聲音異常森冷,即使隔著一層房門,也絲毫沒有削弱其中的冷意:“有時候摧毀一個人的意誌,比直接除去這人更加有趣。”


    “殿下的意思是……”


    “過幾日宮中七夕大宴,我記得,陸不平家的長女也在受邀之列……”


    屋內的黃光淡淡映在安然逐漸蒼白的麵上,她的背後慢慢沁出細密的冷汗,被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人如此可怕,原來那場疫病的罪魁禍首,竟是楚王。難怪她找他要千年雪參的時候,他清楚的知曉她是為了救李元湛。他才不是為了她才決計殺了李元湛,他分明是從一開始就準備殺了這個朝中唯一對他有威脅的皇弟。現在陸不平要查私鑄兵器的案子,他就要連陸不平一起解決。陸不平的女兒陸采擷和延平公主年齡相仿……他對延平愛護有加,萬般寵愛,怎麽能夠想到對另一個無辜的小姑娘下狠手……


    恐懼慢慢占領了她原本已經有些融化的心,她突然覺得楚王府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她不知道他預備如何害陸采擷,她聽到嘩啦啦的聲音,像是藥丸撞擊瓷瓶的聲音,難道是……下毒!


    躡手躡腳走回自己的院子,翻出一把細細的小刀。她改變主意了,她要去大慈恩寺,她必須阻止陸采擷進宮。她知道她不該背叛楚王,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慘死,就像她可憐的哥哥那樣。她不希望這世上,再多一個像她一樣的人。帝王家的鬥爭殘忍,她可以理解,隻是用卑劣的手段殘害婦孺的這種事,她不能坐視不管。


    辰時出了府門,她沒有坐馬車,一個人快步向晉昌坊走去。


    雖然楚王很少過問她的行程,但是像今日這樣偷偷溜出來還是叫她有些緊張。走到大慈恩寺門口時,巳時未到,她看著寺中嫋嫋升起青煙,使勁吸了吸鼻子。這淡淡的檀香味兒,還真是叫人莫名覺得安心,形形色色的人在她周圍流動,或手持清香,或手持福燈,一派安逸祥和之景。


    看多了,便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整個上唐都安逸的像是一潭湖水。


    從一個小沙彌手裏接過派發的清香,安然習慣性的便想隨些銀錢,掏了半晌,她才發現早上走的太匆忙,什麽都沒帶。尷尬的看著小沙彌,安然又把清香塞了回去。


    就在她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李元湛從身後走過來,幫她隨了一把金豆子。


    隨完金豆子,李元湛像看一個傻子一樣,瞥了她一眼。這個眼神她太熟悉了……每次他這麽看她,他們都會吵上一架。


    “趙姑娘這麽早過來,莫不是急著想見我?”欠扁的聲音果然響了起來。


    “想見你?想殺了你!”許久沒生過氣了,火氣一上來,安然伸手就朝她之前捅他的那個位置打去。豈料手還未落在他的腹部,就被他一把攥住了。


    果然是鴻門宴啊!他叫她過來就是要找她報仇!


    抽了半天沒抽出來,uu看書wwuukanh 安然氣的用另一隻手拔出腰間的小刀就往李元湛身上揮去。旁邊的小沙彌嚇得臉都綠了,大聲勸道:“施主!施主手下留情!”


    李元湛仿佛料到了她這一出,一個閃躲後,捏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扣。她疼的倒抽一口冷氣,手上的細刀瞬間就掉到了地上。


    他扣住她的手猛的將她拉到了近前,得意洋洋的看著她:“我早就說過,同樣的招數還是不要用兩次的好。”


    她大怒,使出吃奶的勁兒踢向了李元湛的膝蓋,李元湛這次沒有躲避,而是直接鬆開了手。沒有支撐,她這一腳踢下去把自己踢了個四腳朝天,摔得她眼前天旋地轉。


    幸虧是在楚王府養的好,這要是擱在幾個月前,還不得立時嗝屁了。


    看樣子他就是抱著殺了她的決心來的,今日不打個你死我活鐵定沒完。不甘心的躺在地上喘了幾口氣,她倏地翻身去拿地上的刀。就要拿到時,李元湛上去把刀踢到了一邊,這下她最後一點希望也破碎了。


    “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她泄氣的坐在地上,怒視著他。“反正你也殺過一次了!”


    “我從未想過殺你。”李元湛慢慢俯下身,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從未。”


    “你撒謊!在冀……”說到一半,她被他凜冽的目光嚇得住了嘴,壓低了聲音才小聲的接著道:“在冀州,我親眼看到你站在大火外麵。還有殺死哥哥的匕首,上麵清清楚楚刻著齊王府的圖標。”


    “你確定你看到的人是我?”李元湛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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