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鈞轉過頭望著張天明,張天明突然有些困惑。


    召兵令,她都不知道的東西,他怎麽會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難道,他竟是宮裏的人?他說召兵令在自己手中?他不會是為了召兵令才帶她來看什麽月亮的吧?想騙她說出召兵令的下落?


    張天明突然有點怕眼前這個人,沉默了一會,她把視線從他眼睛上移開,這一挪不要緊,她看到了他的腿。


    月光下,她看到他腿上黑色的管褲已經裂開了,露出了一個口子,還有大片的鮮紅。


    是箭傷!


    看樣子傷口還撕裂了。


    張天明的腦子轟的一下,她看到無數畫麵齊齊向她飄來。


    楚王,騎兵,逃竄,中箭,湖水,黑色衣服……


    “你是那個刺客?”


    “嗯。”


    扶鈞見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腿傷,也不隱瞞。


    “你受傷了,為什麽不說?你怎麽一聲不吭的走那麽多路,還背著我爬山?”


    張天明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想打他,又怕碰到他的傷口,那樣子像極了炸毛的小老虎。


    扶鈞忍不住笑了起來:“母老虎是不是說的就是你?”


    被他這麽一逗,張天明反倒不說話了。


    ????她用力從裙擺上撕下一塊布條,小心翼翼的幫扶鈞把傷口包紮了一下。


    “你不怕我?我可是個亡命之徒。”扶鈞看著她的動作,桃花眼裏又笑得裝滿了星星。


    張天明看了那星辰一眼,突然有些氣惱自己為什麽懷疑他,他明明是剛剛才知道她是將軍女兒的,在此之前,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張天明覺得自己真傻,差點冤枉了扶鈞。


    “本來是怕的,怕你是宮裏的人,怕你早就知道我可能有召兵令才對我好,才帶我來看月亮。”


    張天明頓了頓又說:“可現在又不怕了,知道你是個刺客,我還有點高興。比起亡命之徒,我更怕你是宮裏那些爭權奪利之人。而且你和別的刺客不一樣,你那日奮不顧身的追凶,還救了我。我信你是個好人。”


    說完張天明抱住了扶鈞,她覺得好冷,她想靠近熱乎乎的他,她想靠近這個閃著光的他。


    被抱住的扶鈞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轉而又恢複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得意的問:


    “你是不是喜歡我?”


    聽他這麽輕飄飄的語氣,張天明莫名有些惱火。本來想好好抱抱這個受了傷還帶她來山頂看月亮的蓋世英雄,她現在又不想了,這個蓋世狗熊也太煞風景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鬆開手,張天明眉毛微蹙,厲聲喝道:“胡說八道!”


    似乎特別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扶鈞把臉湊了過去,一臉燦爛:“那你為什麽要抱我?不是喜歡我是什麽?”


    張天明故作輕蔑地哼了一聲:“以前我家的大狼狗不小心受傷,我也是這麽抱它的。”


    聽她這話的意思,他和她家的狼狗待遇一樣。


    扶鈞笑的更歡了:“這麽說,你承認我是你家的了?那好!我們手也拉過了,抱也抱過了,你可要對我負責到底。”


    張天明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男人,一骨碌從地上站了起來:“你怎麽就成我家的了!哎,誰要對你負責?像你這般輕浮的男人,要對你負責女人恐怕多了去了,你大可找別人對你負責。拜托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可是有夫之婦!”


    扶鈞眼角微挑,隨手揪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往遠處扔去:


    “有夫之婦又如何?你不是連齊王的麵都沒見到?你甘心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下去,直至老死?追凶那日,我見你騎術了得,身手不凡,實在不應該被拘於後院,受這些束縛。天地廣闊,何不讓自己活的自在些。”


    氣呼呼的張天明聽到天地廣闊,心頭突然一震,同扶鈞爭辯的激昂之情漸漸消退,淡淡的愁思湧了上來。


    天地廣闊,可不是嗎。她從小最喜跟在父兄身邊,策馬揚鞭,巡視邊境。雖不需要她真的上場殺敵,但隻要能讓她跟在軍隊後麵湊湊熱鬧,聽聽風在耳畔呼嘯而過的聲音,她便覺得開心。


    她的父兄也常常對她說,天地廣闊,月朗星稀,山水之間才是她的好去處。


    如今父兄不在,這京城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值得留戀之處。為了家族名譽,為了所謂的照拂,被迫嫁給不愛她的人,她怎麽沒想過拋下一切,浪跡江湖,四處遊曆。可她又能跑到哪兒去?京城守衛重重,恐怕她到了城門就會被抓回來,還有哥哥怎麽辦,萬一哥哥還活著……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扶鈞漫不經心的又丟了顆小石子,慢慢躺回地上,閉上了眼睛:


    “我要是你啊,我就去找召兵令,有召兵令做後盾,去哪都易如反掌。反正這召兵令也是你們將軍府的心血,拿在你手裏才是名正言順,說不定還能動用散布各地的府兵找你哥哥。再說不定啊,我們還可以一起遠走高飛。”


    張天明似乎真的在考慮扶鈞的話,uu看書 ww.uukansh.cm偏著腦袋認真思索起來,連最後的遠走高飛都忘記了去辯駁。


    見她沒有繼續反駁自己,扶鈞伸手扯了扯她的裙擺:


    “哎,我說,等你找到了召兵令,若是我還有命,我就不當刺客了,我當你的男人如何。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照顧你,保護你,隻為你一人流血拚命。你可願意?”


    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張天明真想一腳踹開地上愜意躺著的大狗子。這個正經不過一刻的男人,她之前居然差點感動了。


    他中箭又不是為了自己,帶她看月亮說不定也是他自己想來,她幹嘛要感動,還抱上了。


    現在好了,一失手成千古恨,他竟還因此戲弄她個沒完了。


    張天明垂下眸子,準備用眼神好好地警告他。


    可這一垂眸,張天明沒有看到她預料中的嬉皮笑臉,而是一張難得嚴肅懇切的,充滿期待的麵容。


    張天明心下一軟,隻感覺自己的心又不聽話亂跳了起來,她不自覺地再次看向他的腿,剛剛包紮的地方又滲出了淡淡的紅色,那顏色刺痛著她的四肢百骸。這個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也許和她一樣,在忍耐上唐京城的無限寂寥和淒涼。


    她深吸了一口氣,別過頭去:“待我先找到召兵令再說吧”


    “這麽說,你是同意了?那以後,我就是你的人,是你一個人的扶鈞。”扶鈞滿心歡喜拉著她的衣角說道。那嘚瑟的樣子,還真是像極了張天明家以前的那隻大狼狗。


    月光如水,張天明突然覺得,這個中秋,似乎也沒那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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