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你們回來了?”


    女施主熱情的喚聲,讓野雪和石老三有些恍惚。


    熟悉的寺院,熟悉的麵孔,好像他們從不曾離去,又好像從未曾來過。


    “衡陽城如何?比武昌城熱鬧麽?”女施主在寺門前輕聲喚著,“回來見過胡老爺了麽?他怎麽說?願意收留我們母子麽?”


    “他……”野雪一時語塞,竟不知從何處說起。


    石老三緊張地注視著野雪的麵容,雙手不自覺地抱緊了懷裏的洋槍。


    “女施主,你這些日子獨自在這廟裏,還安穩麽?”野雪忽然問道。


    女施主微微點了點頭,輕輕笑著道:“自大師離了武昌城,這廟裏都不曾有人來了。我每日與孩兒在這裏嬉戲,日子過得雖有些清閑,倒也自在。”


    “是麽……這便好……”野雪吞吞吐吐地說著,緩緩邁步走進了這廟裏。石老三急忙跟上,滿臉的焦急和倉皇卻瞞不過那女施主的眼睛。


    一聲混沌的悶響,倉庫的大門被野雪緩緩推開了。


    清風卷著灰塵,撲麵拂來,嗆得野雪和石老三各自打了個噴嚏。


    倉庫裏,許久無人收拾,還殘留著半個月前野雪和石老三在此住下的痕跡。地上的被褥,架上的書卷,一切都恍如昨日,卻又顯得那般陳舊。


    野雪凝望著這倉庫,微微蹙緊了眉頭。


    “自我們走後,這倉庫便未打掃過麽?”野雪輕聲問道。


    他沒有回頭,因為怕女施主看到自己此刻陰沉的眼神。


    “這是大師住的地方,自大師走後,我便再未開過這扇門……”女施主輕柔著嗓音答道,“一切都保留著你們在時的模樣,不也挺好麽……”


    “大和尚,人家小寡婦說得多好……”石老三的聲音,卻帶著一絲顫抖,讓他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有些虛假,“你別這麽粗魯,當心嚇著了小寡婦……”


    野雪沉默了片刻,又微微抬眼向禪房的方向望去。


    “女施主,你那孩兒還好麽?”他又低聲問道。


    “每日在院子裏嬉鬧,玩得累了,便去禪房裏休息。”女施主帶著幾分愜意喚道,“這孩子已會說話了,似也開始記得事了。我常想,再過些日子,等他能把路走穩了,便請大師教他些功夫呢……”


    “好說,好說,這大和尚整天想著收個徒弟呢!”石老三強撐著一絲興奮喚道,“大和尚,你該高興了吧!你收了個小徒弟呢!”


    野雪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他暗暗把雙拳藏進了袖中,輕輕握住了拳頭。


    虛掩的禪房木門後,似隱藏著千萬分的凶險,讓野雪按捺不住胸中騰起的陣陣殺意。


    “這廟裏的主持大師,究竟雲遊去了哪裏?”他忽然又問道,“為何一年了,還不見他回來?”


    “我也不知。”女施主緩緩答道,語氣不疾不徐,沒有半點慌張,“我猜測,大概雲遊一說,隻是住持大師的借口。他是看我們孤兒寡母,無家可歸,便把這寺廟讓給了我們。住持大師慈悲為懷,所以小女子每日點一支佛前燭,為他求個平安。”


    “女施主有心了。”野雪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從未曾變過神情的佛陀,不屑地揚了揚嘴角,“這些日子,武昌城裏出了些什麽大事沒有?”


    “大師這話,問錯人了。”女施主卻笑道,“我們母子每日在這廟裏住著,不曾出去,哪裏知道武昌城裏的事情……”


    “是麽……冒昧了。”野雪又沉吟了下來。


    似乎不論野雪問什麽,這女施主都能對答如流,語氣詞句都不露絲毫破綻。縱她真的不是江月容,可這對答如此流暢,似早有準備一般,連片刻的思索也沒有——這可能麽?


    “大和尚……”石老三輕輕拉拽了野雪的衣袖,帶著委屈的聲音道,“別問了……咱們跟小寡婦都半個月沒見了,就不能坐下來喝兩口稀粥,說兩句閑話麽?”


    石老三的話,讓野雪那緊緊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了幾分。


    “女施主……”野雪的聲音,隱約似和緩了下來,“有粥喝麽?”


    女施主輕輕笑了笑,轉身向佛像後走了過去。


    “兩位師傅在這裏稍等會,我這就去做……”


    “不必了,女施主,我來幫你吧……”


    野雪說著,忽然施展開他那靈活的步法,搶在女施主之前向後院跑去!


    女施主暗暗吃了一驚。隨後,她平靜的麵容間乍起了一絲驚恐!


    “大師!”女施主倉促地跟上去時,卻看到野雪冷下了麵容,在後院裏凝望著她。


    “怎麽了?”石老三匆匆趕了過來,“大和尚,小寡婦,你們怎麽一驚一乍的!”


    野雪發出了一聲冷笑:“石老三,你自己過來看看。”


    石老三暗暗吃驚,匆匆繞過了女施主呆立的身形,跑進了後院中。uu看書 ww.uuanshu 他看到,野雪打開了那米缸的木蓋,露出了缸中滿得幾要溢出的米糧。


    “石老三,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離開武昌城的前一晚,為女施主扛回了滿滿一袋米,鋪滿了這米缸。”野雪冷冷說道,“半個月過去了,這缸中米,卻沒見少幾口。說她半個月都呆在這廟裏,不曾進過城,那這半個月她和那孩子吃的什麽?”


    石老三驚恐地望向了那小寡婦。小寡婦呆呆地凝視著野雪,那呆滯的麵容,卻一點點陰沉了下去。


    野雪扔下了手裏的木蓋,從口鼻中哼出了一口濁氣。


    “女施主,我再問你一次——這半個月,你當真在這廟裏麽!”


    女施主沉默不語,隻冷冷望著野雪,把身形藏遁在大佛的陰影中。


    “小寡婦,你快答話呀!”石老三終於不再強裝鎮定,隻焦急地尖聲喚道,“你肯定是藏了什麽吃的,平日裏不肯給我們,都留給你那孩兒了,對麽!快告訴這大和尚,你不是……”


    說到這裏,石老三忽然頓住了——他不敢說下去,因為在他心底,也恐懼著這小寡婦的回答。


    “你……是不是江月容?”野雪低沉的嗓音,似滾滾雷鳴一般。


    女施主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一定要知道麽?”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冰冷異常,“不錯,我就是江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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