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你看!真的有條江!”石老三興奮地指著山勢盡處顯出的一條江水,對野雪喊道,“亞達兄弟果然沒騙我們!”


    野雪凝視著遠處翻滾的江濤,隱約又找回了幾分武昌城的氣息來,一時有些恍惚。


    他停下了步子,深深吸了幾口江氣,卻遲遲平靜不下心境來。


    石老三見野雪沒跟上步子,回頭喊道:“怎麽的,大和尚,來的時候我跟著你跑,怎麽回去的時候你倒沒我有力氣了?”


    野雪望著石老三那興奮的樣子,沉吟了片刻。


    “你……當真要跟亞達他們去廣東?”野雪忽然問道,“廣東那地方,隔三岔五就會鬧一陣叛亂。你又沒什麽本領,去哪裏怎麽活得下去?我還是跟胡老爺說說,給你安排個……”


    “大和尚,你再不跟上來,我可就一個人走啦!”石老三像是故意裝作沒聽見野雪的話,隻蹦著步子往前跑去。


    “你這小賊,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呐!”野雪匆忙趕上去喊道,“我是為你好,胡老爺是個好主雇,你隻要……”


    “大和尚,你快看!”石老三忽然又打斷了野雪的話,指著南邊喊道,“好多大船嗬!”


    “什麽大船,你別打岔,先聽我說……”


    “你先別說,快看!”石老三興奮地喊著。


    野雪無奈,回頭望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隻見這一條江上,十幾艘高大威猛的江船列成一路,浩浩蕩蕩向北邊駛來,隱隱如有氣吞山河之勢!


    野雪和石老三在武昌城碼頭上做工,見慣了商船。可縱是那些大商鋪,大鏢局,一趟活計最多也就一兩艘大船。如這般十幾艘大船的場麵,縱是在長江上也不多見。


    “這些是湘江上的客船嗎!”石老三欣喜地喊道,“大和尚,我們趕快跑去碼頭,興許能趕上坐進這撥船隊裏去,那多威風!”


    “你急什麽,這船哪有你我的份!”野雪低聲斥道,“看清楚了,這些不是客船,是官船!”


    石老三一愣,細細定睛看去,才發現每一艘船上都掛著迎風招展的官旗,氣魄逼人。待船走得近了,還能看到甲板上來往的官差護衛,身著精致的護甲,手握長槍利刃,威武不凡。


    石老三空歡喜了一場,卻仍帶著幾分欣羨道:“坐不得就坐不得吧,能看上兩眼,也是福氣。”


    野雪看著這氣派的船隊,卻緊緊皺起了眉頭。


    “奇怪,怎麽會有這麽多官船開過來?”他有些不安地呢喃道,“莫非,是南邊出事了?”


    這一日的午後,衡陽城中沸騰了起來。


    一支軍兵,在衡陽城碼頭靠岸。十幾艘大船的聲勢,震撼了大半個城池。


    一隊兵馬,從其中一艘大船上走出,兩邊開道,堂堂進入了衡陽城內。


    這隊兵馬,直奔府衙而去。


    府衙裏得到這消息時,早已亂作了一團。那衡州知府還重傷未愈,此刻也不敢躺著了,隻在衙堂裏向師爺打聽狀況。可師爺對這突然到來的官兵人馬也是一頭霧水,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正當他們手足無措時,那大隊人馬已在府衙外站定。一個將官踏入府衙,對著大堂裏慌張不已的衡州知府高聲喊道:“兵部左侍郎,曾大人駕到。衡州知府是誰,還不出來迎接?”


    兵部左侍郎!


    朝中高官突然來了衡州府,若有半點怠慢,被這位侍郎大人回去參一本,官運斷了事小,萬一惹來殺身之禍可就糟了。知府急忙捂著還帶腫脹的臉頰,匆匆起身便要出門去迎接。


    可師爺忽然拉住了他。


    “大膽!”師爺對門口的將官厲聲喝道,“此處乃是衡州府衙!府衙裏頭,知府最大!你是何人,竟敢在府衙喧嘩,使喚知府大人?”


    這話把那將官聽得一愣,倒把知府嚇得一涼。


    “師爺,你幹什麽!”知府回頭罵道,“你不要腦袋,我還要呢!”


    “知府大人莫慌,我怕其中有詐!”師爺正色答道,“兵部左侍郎,乃是朝中一品大員。如此高官,斷不可隨意離京,除非有聖上諭旨,遣為欽差。可若是欽差大臣,一則衡州府當先得諭令前去迎接,二則欽差一到就該宣讀聖旨。可如今大軍進城,一無諭令,二無聖旨,不覺得奇怪嗎?”


    知府聽罷,拈著胡須思索片刻,覺出了幾分道理來,便挺起了腰杆,對門口的將官喝問道:“你說你家大人是兵部左侍郎,他不在京城呆著,跑到這千裏之遙的衡陽城來做什麽?”


    “我家大人,丁憂在家,不在京城。”將官高聲答道。


    “丁憂?”師爺站上前來,護住知府,正直地應道,“朝中官員丁憂在家,連家門都不能出,怎麽還帶了大隊人馬來衡陽城轉悠?今日你若說不出其中道理來,莫說我們不去迎接,就是連夜寫一份折子送入京城去,告你家主子聚兵謀反,你也無話可說!”


    將官被師爺這一聲嗬斥,倒慌了些心神,腳下不覺退開了半步,一時說不出話語來了。


    將官身後,卻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uu看書 ww.uukanhu


    “好厲害的師爺啊……”一個穿著便服的老爺,緩緩從將官身後走了出來。


    那將官見了這老爺,急忙讓開了路,恭敬地侍立到一旁,不敢再出聲響來。


    師爺和知府茫然對視一眼,不知其中深淺。


    那老爺凝望著師爺的麵容,帶著和善的笑意道:“若是尋常時候,確實如師爺所說,丁憂官員是不能出門的。但現在,卻不是尋常時候了。”


    師爺冷冷望著那老爺,低聲問道:“何出此言?”


    那老爺的眉眼間,忽然掠過了一道劍氣。


    “廣東,有賊人造反了。”


    此言一出,師爺還未動,那知府卻笑了起來:“我還道你要說出什麽話來呢。廣東那地方,三五個月就造一次反,又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不,這次不同……”那老爺的笑容散卻,顯出了幾分如巍峨高山般的威嚴來,“此番亂局,將波及半壁江山。廣東、廣西、湖南、湖北,無一處能得以安寧!若處置不當,恐將天下傾覆,改朝換代!”


    天下傾覆,改朝換代!


    知府被那老爺的語氣驚呆了。


    師爺走上前去,對那老爺緩緩行了一禮,低聲問道:“未請教,閣下是……”


    “在下,曾國藩。”那老爺正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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