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雪和石老三離開翠紅樓後的破屋時,江月容沒有一起離開。


    野雪他們想著,這女施主剛剛從鬼門關回來,身子必定還很虛弱,未必受得了屋外的風寒,便沒有強求。但江南風知道,江月容本就沒受什麽外傷,又好好休息了一夜,以那般體魄而言,她的身子應當早就恢複了。


    她不走,是另有緣故的。


    閑雜人全都走了,破屋裏隻剩下江月容和江南風冷麵相對,還有一個尚不懂事的孩兒在地上歡快地爬來爬去。


    氣氛有些詭異。


    “你老看著我做什麽?”江南風被江月容的視線盯得有些難受,隨口問道。


    江月容不答,隻是冷眼凝視著他。


    “我了不會去救江南虎了。”江南風悻悻道,“了不救,就是不救,我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麽……”


    “我可沒是為江南虎的事,三叔倒是不打自招了。”江月容悠悠地低聲道。


    江南風本要罵回去,卻一時無言以對,便索性撇過了腦袋,翻個身背對向江月容,隻自顧自呢喃牢騷道:“住我的地方睡我的床,連命都是我救回來的,到頭來還管起我了……”


    他雖這麽抱怨著,心裏卻也明白,在江月容的立場上,她當然不會允許江南風去救人。


    江門自江南鶴以下,最得力的助手便是江南虎。諸般武藝精通,更對江南鶴忠心耿耿,是江月容報仇的一大阻攔。若能借唐紫蘇之手破了江南虎,對江月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至於江南風,他既然已離開了江門,江門的人是生是死自然與他再無關係。這人原本也不該他去救,如今還被江月容盯著,索性隻當不知道這件事,繼續過他的快活日子不是更舒服?


    何況,唐紫蘇的毒,他能不能解得了都還不一定呢……


    江南風不斷在心底對自己著這些話,去總覺得心裏還有另一個聲音在低語著:“若不是迫不得已,江南蛟怎會來這屋求我?縱是離了江門,江南虎那麽多年的兄弟情誼難道便割舍得下麽?如今能救江南虎的,也許真的隻有我了,我豈能袖手旁觀,坐視他成個廢人……”


    江南風的手緊緊握著拳頭,收在胸口前,不敢讓江月容看到。但握拳的力道有些重了,以致胳膊不禁輕輕顫抖起來,這卻逃不過江月容的眼睛。


    “月容……”江南風忽然輕聲道,“萬一,我真去救了江南虎,你會如何?”


    江月容皺起了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凶狠,又掠過一陣茫然。


    江南風卻不知,隻是夢囈似地喃喃道:“你會殺了我麽?”


    江月容的耳邊,隱約響起了唐紫蘇的聲音——“仇人要殺,不是仇饒,該殺也得殺……若要保護好你那孩兒,就要學會心狠手辣……”


    江月容的手,攥住了床上的被單,似有一股惡氣在這手中糾纏著,從力道間緩緩溢出,漸漸充斥了整個破屋,如鬼魅一般。


    “媽媽……”孩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聲叫喚把江月容從魔怔裏拉出,她的臉上忽然綻開了懵懂孩童似的呆滯麵容。


    她低頭看去,原來是那孩子爬到了她的腳邊,向她伸出了雙手,想讓母親抱抱他。


    “媽媽……媽媽……”孩子的臉上是童真的笑容,似溶化了堅冰的暖暖春意一般。


    江月容的眉頭不知為何,驟然舒展開了。


    她輕輕抱起了那孩子,俯身的一刻耳邊響起了這家夥清脆的笑聲,風鈴叮當般悅耳。


    江南風憂心地等了許久,卻遲遲聽不到江月容的回話,倒聽到了孩子的清脆笑聲。他按捺住心底的緊張,回過頭去,卻見江月容根本沒在意他,隻專心跟孩子嬉鬧著,像忘記了這是誰的屋子。


    “月容,我問你話呢!”江南風倒似個失了寵的孩童一般,有些惱火道。


    “三叔的事,哪裏輪得到我插嘴。”江月容卻輕聲笑道,“人家來求的是三叔你,懂解毒的也是三叔你。救不救人,何須理會我?全在三叔而已。”


    江南風有些發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壓低了聲音確認道:“若我去救了江南虎,你也不攔我,不殺我?”


    江月容和孩子嬉鬧著,臉上綻出無瑕的純真笑容,像是個爛漫少女一般。


    “三叔又不是我的同夥,與我與江門都沒有瓜葛。我受了傷,你能救得,江門的人又有什麽救不得的?”她著,把孩子抱緊在了懷裏,臉貼著孩子的後腦勺,望向江南風,眼中瞬間掠過一影殺氣,“若你救活了他,他還要攔我,大不了我再親手殺他一次便是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便在孩子的歡笑聲中散作了輕風拂去。


    江南風正茫然間,江月容卻緩緩站起了身子,惹得他心裏一驚。uu看書ww.uuknhu


    “你做什麽?”他警覺地問道。


    江月容卻隻是一笑,取過了放在床邊的布袋,係在孩子身上,把那孩子背去了後背。


    “謝三叔搭救,我已無大礙了。”她柔聲笑著,剛才的殺氣不見了絲毫蹤影,“昨夜不在廟裏,沒給佛陀點燭,我當早些回去,向佛陀謝罪。”


    這番話,江南風一時竟聽不出是真心還是謊話。


    “月容……”他喚道,“你突然要走,莫非是想趁江南虎不能相助,江南鶴孤立無援的時候,去殺了江南鶴?”


    江月容已走到了門前,背對著江南風,看不到臉上什麽麵容,隻聽見那帶著些俏皮的清脆聲音答道:“三叔笑了,我手上兵器不知去了何處,赤手空拳,豈敢去尋江南鶴決鬥?”


    著,她推開了門,便要邁步走出去。


    江南風癡癡望著她的身形,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江月容要出門去時,她忽然停住了步子。


    “三叔……”她的聲音忽然低沉了許多,失卻了剛才的調皮和輕挑,“你曾救過我兩次,論道義,我當欠你兩條命。”


    江南風被這語氣驚得心中一緊,卻看不到江月容的神情。


    “今日你若去救了江南虎……”江月容陰冷道,“我便隻欠你一條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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