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王胡子、張翰、趙裕民三人眼睜睜地看著徐馳被高公公押走之後,當即就辭了差使,趕回臨海報訊。陳家得了訊息,嚇得惶惶不安,芸娘更是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飛到徐馳身邊。


    單說與馨兒等人回了臨海的柳絮兒,在陳家滿門一團亂麻的時候,便不辭而別,一人不知所蹤。


    那柳絮兒一路北上,舟車幾經轉徙,與徐馳前後腳進了神都洛陽,堪堪比徐馳慢了一步。


    柳絮兒打聽到刑部衙門的位置,在左近租了客棧,便去了刑部衙門。


    衙門門禁森嚴,豈是尋常百姓進得去的?


    柳絮兒理了理雲鬢,走上前去,與守門的兵士搭起話來:“這位哥哥,奴家向你打聽個人……”


    “去去去,到一邊去!”兵士凜然不可侵犯,毫無通融的餘地。


    你說那柳絮兒是什麽人,兵士越是如此,她越是靠得更近。


    柳絮兒伸出手來,搭到兵士的手上,圓鼓鼓的胸脯也跟著湊了過去,在那兵士的身上挨挨擠擠。臉上笑靨如花,不住的拋著媚眼兒,嘴唇差不多挨到了兵士的耳邊,說道:“奴家不過是向哥哥打聽個人,哥哥告訴奴家一聲,奴家也便走了,礙不著哥哥的事的。”


    兵士果然吃不消了,喉嚨咕嚕一陣亂響,態度也鬆動了許多,問道:“你打聽誰?”


    柳絮兒笑道:“哥哥可知道,那縉雲縣令陳秦,可是關押在此處?”說著,自袖中取了一錠銀子,塞到兵士手中。


    兵士四下裏一望,將銀子緊緊篡在手中,說道:“你可找對人了,那陳秦剛被高公公押解進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呢——小姐是陳秦甚麽人?生得好標致的可人兒。”


    “奴家是陳秦的姊姊,陳秦是奴家的弟弟——哥哥可有法子讓奴家進去,探探我那可憐的兄弟?”柳絮兒鬆開握住兵士的那隻手,卻轉到了兵士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兵士一囉嗦,差點當場就尿了。迷瞪了好一陣,兵士終於回過神來,說道:“這就難辦了,不是兄弟我不肯通融,實在是兄弟人微言輕——要不妹子在京城中找找熟識的人,說說話?”


    柳絮兒察言觀色的功夫是一流的,料那兵士沒說假話,便不再多費唇舌,嫣然一笑,丟下直發愣的兵士,轉身便走。


    那兵士咽了口唾沫,心想,這姊弟二人果然是非尋常之人,弟弟膽大妄為,這當姐姐的,也風騷得不行。兵士低頭看了看篡在掌心的銀子,又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囉嗦,望著柳絮兒遠去的方向,心中猶是回味無窮。


    柳絮兒得了徐馳的準信兒,也不著急了,便返回了客棧。連日來的舟車勞頓,確實苦煞了沒從事過重活的柳絮兒。盥洗清潔了一番,便早早上了床,打算來日再做計較。


    第二天,柳絮兒前思後想了一陣,決定還是去見見宋璟。挨到日上三竿,估摸宋璟散了早朝,便朝宋璟的居處而去。


    宋璟果然是散了早朝,剛剛回到家中,就聽下人來報,說有人求見禦史大人。


    柳絮兒被宋府下人帶進了宋璟的書房兼會客之處。就是在這間書房,宋璟酒後亂性,與柳絮兒做下了苟且之事。自此二人互相迷戀,鴻雁傳書,發展了一段不倫之情。此事導致宋譽最終被柳絮兒設計而殺。


    宋璟抬頭一看,險些驚掉了下巴,唇齒也不利索了,磕磕絆絆起來:“嬸……嬸嬸怎麽來了?”


    柳絮兒冷聲道:“大人不必驚慌,民婦問個事情就走,絕不會打擾大人的家室,更不會影響大人的前程,大人大可寬心。”


    宋璟自知理虧,不敢直視柳絮兒,囁嚅著說:“嬸嬸說的甚麽話,若是有為難之處,侄兒自當替嬸嬸擔待……”


    柳絮兒冷笑道:“民婦被羈押在縣衙大牢的時候,宋大人可擔待了?民婦性命堪憂的時候,宋大人可擔待了?若非民婦運氣好,碰到了個糊塗縣令,才得以保全賤命一條。”


    柳絮兒想起這些就來氣。同樣是謀殺親夫,張劉氏被砍了頭,自己不但保住了性命,還平白無故得了一千貫銀子。幸虧那糊塗混賬縣令,好色如命,否則的話,自己也和張劉氏華敏一樣,做了徐馳的刀下之鬼。堂堂的大周三品刺史,徐馳他也敢殺,他若是要殺自己,還不是易如反掌?


    宋璟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宋璟無言以答:“這……這……”


    “宋大人不用‘這這這’的了,你隻消告訴民婦,如何才能進入刑部大牢,如何才能探視犯人?大人如能幫上這個忙,民婦感激萬分。”


    宋璟奇了怪了,“探視犯人?嬸嬸要探視何人?”


    柳絮兒冷冷的道:“縉雲縣令陳秦!”


    “陳秦?”宋璟大跌眼鏡:“那混賬今日早晨,竟然蒙混過層層看守,從刑部大牢脫獄逃竄了?你說怪是不怪?”


    “逃了?”柳絮兒冷笑道:“宋大人不肯幫忙便罷了,何必扯個蹩腳的謊話來蒙騙民婦?那陳秦又不是土行孫,豈能逃脫刑部大牢?大人以為民婦是三歲的小兒,那麽好欺蒙?”


    宋璟大感冤枉:“侄兒真的沒騙嬸嬸。皇上聞聽此事,雷霆震怒,當朝就解了秋官侍郎來大人的職,並交大理寺審讞。且派出南衙六衛北衙六衛,繪影圖形,全城搜捕朝廷欽犯——嬸嬸若是不信,現在就可去大街上看看,禁軍十二衛,正在挨家挨戶搜查勘查。”


    “逃了?怎麽可能?”柳絮兒依然無法置信。宋璟雖然辜負了她的一番情意,但有一宗,就是絕不會說謊話,柳絮兒是非常清楚的。


    宋璟勸道:“陳秦自身難保,嬸嬸還找他做甚麽?嬸嬸即使找到他,又豈能救得了他?”


    柳絮兒冷笑道:“民婦雖沒有廉恥,但知曉知恩圖報。陳秦若是做了高官,民婦自不會去找他,他如今落難了,民婦隻要力所能及,哪怕替他去死,亦何足惜?”


    宋璟有苦難言,“這……這……”


    柳絮兒也不多話,轉身就朝外走去。


    宋璟若有所失,呆呆地看著柳絮兒離他而去,竟不知如何是好。


    柳絮兒離開宋府,果然,大街上到處布滿了崗哨,在緊要的顯眼處,還張貼了陳秦的畫像。畫像下方,還寫清了陳秦的年齡及身體特征,並懸賞兩千貫。有兩隊禁衛,挨家挨戶的進入沿街的商鋪搜查。各坊的坊正,也被糾集一處,命組織人手,每一坊的每一戶人家,都務必搜查到。


    柳絮兒又驚又喜又憂,驚的是陳秦竟然從看守森嚴的刑部大牢給逃出來了;喜的是陳秦脫了牢籠,性命暫時無礙;憂的是陳秦在這般嚴絲合縫的嚴查之下,哪有他藏身之地?


    柳絮兒心想,陳秦沒有路引,必然還在城中,他會躲到哪裏去呢?柳絮兒一邊思索,一邊順原路回了客棧。


    柳絮兒本是個極有心計的女子,她想,自己若是陳秦,當如何去做?


    陳秦好酒,剛從刑部大牢逃出來,或許還饑餓難耐,他必然去找酒家飯館。但酒家飯館隻能解決肚子的問題,卻不利藏身。柳絮兒搖了搖頭,以陳秦的機靈,應該不會這樣。


    陳秦除了好酒之外,就是好色了。柳絮兒想到此處,眼睛一亮,難不成那混小子去了秦樓楚館?妓院中既能提供酒食,脂粉堆中,又利藏身。


    陳秦藏到妓院的可能性雖在兩可之間,但柳絮兒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曾聽單綾談起過,陳秦大清早的就去了翠煙樓,從而使得失散多年的結義姐妹相認。


    此時,時候尚早,秦樓楚館都還沒開門。自己若是陳秦,便去敲開某間妓院的門,使個手段哄騙進去。官府即使這個時候去查,對尚未開張的妓院,也應該不會大動幹戈,必是草草了事,陳秦從而逃過此一劫。


    柳絮兒主意既定,便出了客棧,在刑部衙門周遭,見人便打聽,附近甚麽地方有脂粉之地。


    也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柳絮兒第一個打聽到的秦樓楚館,便是蒔花館。


    再說身處蒔花館的徐馳,在阿臧那裏用過了早點的,肚子倒是一點都不餓。


    徐馳進去就顯擺有錢人,包裹一丟,隻叫囔找漂亮的小姐來。


    蒔花館的老鴇雖覺得徐馳可疑,卻並未怠慢,趕緊叫了兩個小姐出來,服侍一早就登門的嫖客。


    按徐馳的計劃,先拿錢充大爺,打點好老鴇。再和哪個小姐發展一下戀情,最好包養一個,在蒔花館中混個三五日,也就順理成章了。三五日之後,看看風聲,到時是走是留,再作打算。


    計劃沒有變化快,老鴇的疑慮還沒有打消,和小姐的戀情還沒有來得及開展,外邊打門的就來了。


    老鴇納了悶,今日是個甚麽黃道吉日,還沒過晌午,這生意就源源不斷的找上門來了?老鴇便吩咐小廝出去查看,看是哪個忍耐不住了。


    小廝出去不久就返了回來,在老鴇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


    老鴇一驚,忽地站了起來,連退了好幾步,拿眼睛定定地看著徐馳,滿眼驚疑不已。


    徐馳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隻是不知道官府怎麽這麽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


    徐馳來不及思索,背起包裹,隻往蒔花館的後院衝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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