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悲聲詠完《封禪書》,不禁思潮澎湃,似覺巍峨的泰山,輝煌壯觀的封禪大典,浮於腦際,相如正站在雲端向他微笑……


    未央宮偏殿,武帝召見太史公司馬談。


    年過花甲的司馬談領著二十有七的兒子司馬遷拜道:“啟奏陛下,微臣認為,自孔子逝後至今四百多年,諸侯兼並,史記斷絕。當今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等的事跡,作為一名太史而不能盡到寫作的職責,所以內心十分惶懼不安。”


    “莫非愛卿之子願繼續你的職責?”


    “正有此意。”司馬談忙奏道,“今微臣熱切地希望犬子能完成這未竟的大業。故欣聞陛下召見欲聽教司馬相如之事,特帶來犬子旁聽,望陛下準奏!”


    “善!”武帝示意二位坐於斜對麵的繡凳上,“朕已令所忠立即收集司馬相如撰寫的全部文章,屆時當送於汝處。今日不談別事,隻議相如遺作,這篇體現出了其至死不渝、忠貞情懷的《封禪書》。”


    武帝侃侃而談:“相如一生經曆了諸多坎坷,生命已近垂危時,卻不計個人恩怨得失,不顧病痛折磨,不惜一生著作任人取去,散失殆盡,而將唯一的牽掛寄托在這份必奉於朕的遺紮之中,如果不是彌留之際那顆拳拳赤子之心仍有增無減,對朕之大漢朝前景充滿信心和希望,何以有這樣的胸懷!其‘惟君國是念’的忠良情結貫穿一生耳!”


    司馬談奏道:“相如書道,齊桓公稱霸後想去封禪,管仲認為還不夠格,說要接受天命登上帝王之位然後才能夠舉行封禪祭天地活動;魯國的季孫氏到泰山去舉行旅祭,受到了孔子的諷刺;秦始皇到泰山封禪,被暴風雨所襲擊未果,這是因為秦始皇實行***。”


    “這也說得在理!”武帝點頭道。


    “相如又道,而當今大漢恩德象源泉一樣湧流,澤及遍地,廣被四方,陛下理應到泰山築土為壇祭天,報天之功,行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肅然山等小山辟場祭地,報地之功,行禪。以體現陛下治國的善行和德行,憂患於政,利國之興盛與穩定。”


    “陛下,小臣為相如先生奮鬥不息的精神而感動。小臣惶然覺得,如果我們麵對現實世界和人生永恒的‘兩難主題’,該作何選擇?”青年司馬遷也激動地道,“大概‘別無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小臣以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結’,不管承認與否,這‘結’都將伴隨著人走完‘我選擇,我承受’的一生!而相如先生選擇了忠君的人生信條,便心甘情願地承受著精神與肉體的折磨!”


    武帝為年紀輕輕的司馬遷有著如此睿智的思考而欣喜,令道:“司馬相如其人忠義報國,淡定柔韌;其文廣博閎麗,卓絕漢代。汝父子在作漢之史書時要將司馬相如單獨列傳,其主要作品亦要收錄於內!”


    “小臣遵命!”


    “封禪一事,朕當作為一件大事來策劃,汝二人可一並跟隨!”


    “謝皇上隆恩!”


    兩河塘打造的花楸木棺槨,盛殮著相如遺體,緩緩由茂陵出發,文君扶靈歸蜀。


    武帝派遣的五百名漢卒組成儀仗隊,身著孝服,打著經幡,場麵***而莊嚴。


    一路哭聲震天,哀樂動地,天陰雲暗,山河悲泣。


    送喪的隊伍到了成都,數十萬巴、蜀人在北門升仙橋迎靈,哭嚎聲響徹巴山蜀水,為痛逝一代才子而淚雨紛紛。


    相如靈柩運抵成都司馬府,停喪數日,又是幾日的法士度靈,悲切思痛。


    武帝親撰高達五丈的“漢中郎將司馬相如之墓”的墓碑,亦運抵成都。


    下葬這天,成都平原雪花紛飛,天地萬物潔白素淨,肅穆悲涼。


    文君扶著靈柩來到都江堰岷江東側山崗之間的墓地,萬人送葬,哀樂痛斷人心。


    下葬儀式上,文君主祭誦念親筆所寫的《司馬相如誄》,她悲切地哭訴著聲聲血淚:


    “嗟嗟夫子兮,亶通儒。


    小好學兮,綜群書。


    縱橫劍伎兮,英敏有譽。


    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


    落魄遠遊兮,賦子虛。


    畢爾壯誌兮,駟馬高車。


    憶昔初好兮,雍容孔都。


    憐才仰德兮,琴心兩娛。


    永托為妃兮,不恥當壚。


    生平淺促兮,命也難扶。


    長夜思君兮,形單影孤。


    步中庭兮,霜草枯。


    雁鳴哀哀兮,吾將安如。


    仰天太息兮,抑鬱不舒。


    訴此淒惻兮,疇忍聽予。


    泉穴可從兮,願殞其軀。”


    文君長歌當哭,哀哀欲絕,痛入骨髓,終至昏死過去,好半天才醒。


    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


    青城山、趙公山披上潔白銀裝,滔滔岷江長奏哀樂。


    相如生前親朋,數萬百姓哭聲震天裂地,在波濤起伏的峻嶺長空,久久回蕩。


    相如巨大的花楸木靈柩,在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悲哭和哀樂聲中,緩緩由牽繩吊著落入花崗石墓地。


    相如去世五年後,武帝開始帶領群臣祭祀土地神。


    八年後,武帝開始封禪。


    “東方愛卿,朕令你即刻召集天下文士,到泰山作《封禪書》!”


    “臣遵旨!”東方朔奏道,“既為封禪,不如再一並招些精通“禪學”的高士為文,說不定也能出一些精品佳作。”


    “唔!”武帝撚須道,“好主意,愛卿即刻去辦!”


    武帝親率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出長城,至朔方,一路禮祭華山、嵩山,再東行至海邊,後登臨泰山舉行隆重的封禪盛典——封泰山,禪梁父、肅然山。


    太史公司馬談因病未能跟隨武帝去泰山封禪而痛心疾首,從此一病不起。


    剛剛從巴蜀歸來的司馬遷見了父親最後一麵,在父親的囑托下,又風塵仆仆地趕到山東泰山參加封禪大典。


    後來,司馬遷繼司馬相如也寫了篇《封禪書》,收入《史記》。


    在此次封禪大典中,武帝在全國挑選的一百多位文學與禪學高士為文,但,均不及相如《封禪書》之一二。


    這令武帝對已逝的當朝奇人司馬相如倍加折服。誦讀相如的辭賦,成了武帝晚年一個獨特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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