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城外,數支人馬集合一處,浩浩蕩蕩北上。


    這支軍隊人馬眾多,卻又來源各異,戎衣各色、旗號不同,唯有鬥大的“秦”字軍旗卻是相同。史天澤等人總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來自秦國的軍隊。


    古哥的軍隊當然清一色的是秦軍製式裝備,兩千為步軍,騎軍八千一人三匹馬,一把鋒利的單手或雙手賀蘭長刀,槍或者狼牙棒、斧等一把,每人弓一張,兩壺六十支箭,備弦兩根。少數人還配有弩弓。騎軍中又有三分之一為重騎軍,身著重甲,俱是勇猛精壯之人,挑選都是用大宛馬與河曲馬雜交的身高體健良馬,其衝擊力可以想像。


    那步軍並不是用兩條腿走路,而是趕著兩匹馬拉的馬車,滿載著軍械、糧食與紮營器具,身後拖著大匹備用馬匹,行軍並不比騎軍慢多少。每每停駐之時,各校、尉呼喝著部下,將馬車圍成圓陣,紮營、取水、喂馬、做飯,就連郎中也帶著藥石隨軍,各司其職,不用上官交待吩咐,自有參謀佐官例行公事,半個時辰之內就將大軍照顧得服服帖帖,既快又井井有條,全無一絲忙亂。史天澤甚至發現這支軍隊之中識字的不在少數,駐營時,參軍與文書們為士卒寫家書,士卒們自動排著長隊,一封還帶著墨香的書信令出征在外的士卒們安心不少,軍中信使管給送到。


    家書抵萬金,軍心安定則戰事將會輕鬆不少。


    而這支軍隊的身後卻是兩千非兵非民的人,他們自帶兵器,自備馬匹跟在軍隊的身後。這些人大多是因種種原因從秦軍中退役者,按照兵源地組成了大大小小的榮軍團,起初是因為扶危濟困而組建的,因為前些年秦軍每每斬獲不少,得到的賞賜並非全是金銀,比如牲畜、布匹等,將士們將這些實物交給榮軍團處理。轉手各自都有收獲。這次征遼東也不例外。


    張柔等人對這支更像是商團的尾巴十分厭煩,他們跟在大軍的後麵,又不聽他的號令,他擔心戰事來臨時,恐會增添變數。不過在他們就要渡桑乾河地頭一天晚上,榮軍團卻讓他們見識了一番。


    一支敵軍早就埋伏了多日。趁大軍番號各異相互還不熟悉之時來攻,正好撞上了這兩千榮軍團,他們以為這支走在後麵的是殿軍,大隊的馬車應該滿載著糧食。卻不料撞上了一個硬石頭,榮軍團迅速將隨行的馬車圍成圓陣,阻擋住騎軍進攻的步伐,用隨身攜帶的弓弩反擊,反將敵軍阻擊了一個時辰。他們都曾經是經曆過血戰之人,個人勇猛自不必說。趁敵軍受挫慌亂之機,將敵軍擊潰,將擄獲地馬匹、鐵甲及財物居為己有。主力大軍隻好撿了些剩飯。


    張柔等人從此不敢小看了這批雜牌軍,隻好和左副帥古哥商量,將這些人整編了,令他們自選頭目,要求做到進退有序,他們不敢保證下一次還會有此運氣。第二天,先鋒史天澤來報,他的人馬進至香河,與敵交戰。斬首五百,敵軍見來犯者人多勢眾,急忙退入通州城。


    張柔安排各部分工,命史天澤監視薊州、玉田方向,命田雄部監視通州,命郝和尚護衛史天澤右側。自己率主力進至宛平城,此時宛平城成了空城,百姓也被強擄一空,全被押進燕京城。就在宛平城。張柔的斥侯遇到了中軍的前鋒,雙方終於接上了頭,不久就接到了秦王詔見的命令。


    巍巍龍虎台,蕩蕩昌平原。


    糾糾男兒怒。獵獵戰旗歌。


    居庸蒼龍伏。燕山白虎踞。


    極目北地望。秋高雁南飛。


    曹魏築銅雀。豈奪天造化?


    金源暴殄物。自然去雕飾。


    旌旗十萬兵。弓刀各在腰。


    烈兒回首望。惟見人馬歡。


    燕雲三百年,九州不見同。


    吾王親征來。衣冠照乾坤。


    氣勢吞山河,日月羞愧死。


    豪傑爭先驅,紛紛至轅門。


    龍虎台,燕京昌平縣西北二十裏,地勢高平如台,際山枕水,隱約有龍盤虎踞之勢,故此地名曰:龍虎台。因其地勢高平易守難攻,又鄰燕京,不缺水又不缺牧草,正是大軍駐紮的好地方。秦王趙誠的行營就設在龍虎台,對著燕京城磨刀霍霍。


    正是秋高氣爽之時,站在龍虎台之上,舉目四望,連山起伏不定,天高地遠,滿山的蒼翠開始變色,大片大片的黃色、赤色布滿山嶺,令人心生蕭瑟秋涼之感。


    但在秦王趙誠此時地眼裏,天地、山川甚至一草一木都飽含著壯闊豪邁之意。大軍雲集於此,赤旗飛揚,人歡馬叫,大有踏破燕京城之勢。何進、陳不棄、陳同、汪世顯、郭侃及劉鬱、李楨等人伴在他的左右,觸景生情,心中油然而生出大幹一場的豪邁來。


    “報,左路軍淩去非十日前已至興安嶺西,與敵交戰十餘次,斬首兩千人。”一位信使持著令牌奔了過來,奏道。


    “命他繼續攻擊,暫不要孤軍深入敵境,持續施加壓迫。”趙誠命道。


    汪忠臣奔了過來,奏道:“稟國主,右路軍張柔、古哥、史天澤、田雄、郝和尚、何伯祥等人奉命前來見駕。”


    “命他們到孤地行營大帳議事!”趙誠命道。


    “是!”汪忠臣領命急退。


    右路軍元帥張柔正帶領著古哥、史天澤、田雄、郝和尚、何伯祥及他這一路人馬所屬各千人隊的千戶們往中軍行營趕。他們這一路有六萬一千人馬,人多勢眾,如何協調指揮,則是一個大問題,好在他們領兵諸人都是極有經驗者。右路軍將帶來的兵甲、軍糧、備有戰馬等送至中軍,連同何伯祥部交由中軍統一調配。


    燕京城外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刺蝟,敵軍守將驅使百姓在城外修建了無數的防禦工事,妄圖令大軍知難而退,但浩浩蕩蕩的大軍令城頭上的敵軍相顧失色。


    張柔等一行人還未進得中軍大營,就在營外接受了四五次盤查。既便大軍駐紮在此仍不厭其煩地布置拒馬、塹壕,以備意外之敵。張柔等人習慣性地挑剔著,卻找不到防守的漏洞,入了營地,見秦軍的軍營與自己地營盤相比,更加規整有度。帳蓬、馬廄、馳道皆井井有條,就連出更地地方也都規整有序。


    一隊又一隊軍士從他們身邊行過,臉上洋溢著必勝的信心。快騎不停地從營外衝入,遞交著四麵八方傳來的軍情。有若幹軍士聚積在一起,席地而坐,有參軍模樣的人正在領著眾軍士溫習軍法。還有更多的人再一次演練殺敵的技巧,臨陣磨刀,不快也光。總之,一切都是大戰將臨地緊張氣氛。


    趙誠率眾人回到自己的行營大帳。帳內眾將校目光炯炯,躍躍欲試。一身戎裝披掛地趙誠,令張柔等人眼前一亮。威嚴的氣勢令這些驍勇善戰的將軍們不得不低下頭來。


    “末將攜諸軍指揮參見吾王!”張柔等見秦王駕到,立刻就要參拜。


    “爾等甲胄在身,不必多禮!”趙誠揮了揮手道。


    古哥卻是抬起右手敲擊了一下自己的左邊胸甲,這是行軍作戰時的軍禮,與平時卻不同,張柔等人學著他的模樣行軍禮,有些不倫不類。趙誠等人見狀不禁微笑了起來,這倒突顯出指揮作戰統一的必要性,畢意各軍來源自不同地地方。對軍令、軍法、行軍、紮營、偵察及暗語等等皆有不同的地方。


    “行軍作戰,服從軍令為第一要務,張元帥,你統轄諸軍來源駁雜,諸軍是否聽從你地命令?”趙誠直接問道。


    “回國主,若有人不聽末將地軍令,無論是誰,末將就將其就地正法,以正軍紀。不敢拖延國主的命令。”張柔出列奏道。


    “張元帥行伍經年,孤賦你全權指揮所部人馬!”趙誠道,“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左副元帥古哥兼任左路軍總軍法官,聞鼓不進者,聞金不退者,私掠濫殺者,就地斬首!”


    “遵命!”張、古二人受命道。


    “爾等雖各有所屬,但軍法隻能有一種。古副元帥須將我軍軍法曉諭全軍。令將士皆知我軍軍法。”何進插言道。


    “遵命!”古哥道,“屬下將派遣參軍、文書至各軍宣讀軍法。令各軍通曉。”


    “聽信使說,右路軍屢次接敵,可有損失?”趙誠關切地問道,盡管他早就知道了詳細地稟報。


    “回國主,在安次縣,敵軍早就埋伏一支騎軍,欲趁黑夜襲擊我軍,幸賴榮軍團拒敵,才有驚無險。史右副元帥的前鋒在通州外接連遇敵小股遊騎,一一擊潰之,敵軍以卵擊石也。”張柔稟告道。


    “榮軍團嘛?”趙誠啞然失笑,“待拿下燕京,榮軍團就不要再跟著了,陣戰之道絕不容許馬虎。”


    “若是有所斬獲,兄弟們倒想將手中的擄獲脫手。”古哥笑道,“咱們大軍出擊,也不好攜著財物行軍吧?”


    “待拿下燕京再說。”何進罵道,“別把自己的性命丟了!”


    趙誠卻笑道:“此戰若是有所擄獲,孤隻取什二以充國用,餘者皆歸爾等有功之人所有,無論是何部。爾等願將手中的財物交給各地來的榮軍社團打理,悉聽尊便。但是若是因此而影響孤的軍略,勿怪孤軍法無情!”


    “遵旨!”眾人齊道。


    張柔等人麵麵相覷,心說秦軍打仗還管理財?但一想到此戰若進展順利,則會有無數地財物等著他們去分享,又想到秦王曾許諾要分割土地,心中不禁十分向往,躍躍欲試。


    “來人,將沙盤搬過來,李楨,你通報匯總之軍情消息!”趙誠命道。他示意眾人圍攏過來。


    “是!”李楨從帳內的一角站了出來,指著抬上來的沙盤侃侃而談,“敵軍在長城以內,立足並不穩,也未用心經營,大約中都路在蒲鮮萬奴的眼中隻是他的眼線,起報信警訊之用途。其中,以燕京城為重中之重,順州、通州、檀州為其右臂,薊州、平州一線為其左臂。其右臂城守較多,大城相鄰,環環相扣,總體而言敵軍如同一支有著長柄的巨錘。”


    史天澤插言:“從敵軍布置來看,薊州至平州一線過長,已在我軍右路軍的攻擊之下,正如李承旨所言之鐵錘,若我軍砍其長柄,錘頭則無用矣。末將以為,我軍若是首攻薊州,斬其一臂,必令燕京一代諸城守軍驚慌。”


    “我等有看到此處弱點,敵軍也會知道。”張柔皺了皺眉頭道,“敵軍一定會重兵防守薊州城的。”


    “正是如此!”李楨道,“蒲鮮萬奴在薊州城布置不下兩萬守軍,又臨發強征百姓精壯入伍,在城外遍設陷阱、壕溝,以為銅牆鐵壁。聽說守軍還配有少量的震天雷,我軍利在野戰。”


    “末將以為,與其攻燕京這樣地大城,不如置之不理,圍而不攻。薊州不比燕京,隻要我軍全力圍攻薊州,燕京首尾難顧,守軍若是出城,則正中我軍下懷,野戰則於我軍有利!”田雄捏著拳頭道。


    “若攻薊州,遵化、豐潤一線我軍需先克之,將平州方向來敵隔開才行。”郝和尚忖度道。


    眾人你一言我一言,對首攻薊州都沒有異議,紛紛看向趙誠。


    “蒲鮮萬奴如今身在何處?參謀局是否有消息?”趙誠抱著胳膊問道。


    “據俘虜言,敵酋身在平州盧龍,平州是富庶之地,有糧、鹽、鐵之利,可以供大軍補給。”李楨奏道。


    “那又何妨?末將願佯攻平州,令敵不敢西援薊州。倘若燕京一帶敵軍心憂其主,或許會令我軍不戰而下燕京城。”史天澤急於立功。他心裏想的卻是能憑一己之力俘獲蒲鮮萬奴。


    趙誠決斷道:“此計甚好,圍點打援,敵若不來相救,則全力攻克薊州,令燕京成為孤城。”“稟國主,我右路軍願為吾王拿下薊州城!”張柔見趙誠決定了,連忙請命道。


    “好,此戰就由右路軍主攻。前方來報,這兩年薊州城已加固加寬,不可同日而語,張元帥所部攻城器械較少,孤將我軍兩支工兵團調至你部麾下聽命,三十架回回炮,五十架巨弩,孤另外為敵軍準備了新式火器,讓敵軍嚐嚐這種利器第一次開張的怒火。”


    “新式火器?”張柔聽趙誠有些得意,卻不知這新式火器有何高明之處。


    “全軍休整兩天。”趙誠又道,“趁這兩天,右路軍重整旗號軍令,做到上下一心,令行禁止。”


    “遵旨!”眾人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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