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一路往北浩浩蕩蕩,激流拍打著兩岸,泛起朵朵浪花。


    河道的中央,有數個巨大的漩渦在回轉著,仿佛要把萬千河水吸進河床底下。靠西平府靈州一側,數萬精壯在岸邊來回穿梭著,扛著木料、羊皮囊等等一切物什,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正日夜不停地紮製渡河的渡具。


    “快點,再快點!”古哥不停地催促著,靈州自知府高廷英及以下大小官員被他呼斥著腳不沾地,忙得屁滾尿流。


    站在古哥身旁的是沈重、夏冠英及驍騎軍的葉三郎等領兵之人。當葉三郎率領驍騎軍從省嵬城渡過黃河,順河南下時,古哥率領著潼陝及銀、夏聯軍兩萬人馬,將劉黑馬侵入的軍隊全都趕進了黃河喂魚。葉三郎與古哥兩人在靈州城下會師。


    這時秦王傳來命令,命他們舉軍渡河,參與對察合台軍的最後決戰。


    靈州是大城,對於秦國來說是一個相當富庶的地方,先前也有少量蒙古人冒險渡河騷擾,隻是殺了一些無辜百姓,卻拿靈州城毫無辦法,不得不退去。


    對岸時不時有蒙古遊騎衝著這邊探頭探腦。


    “哼,蒙古人已經呈敗亡之象!”古哥放下千裏眼,衝著對岸揚了揚手中的馬鞭,“他們現在一定是心虛了吧?”


    “這並為奇,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不可一世的強大軍隊。沒有了中原漢軍的相助,他們從西域遠道而來是無法憑一己之力戰勝我們的。”副帥沈重道。


    “依眼下的情勢來看,蒙古人隻有逃亡的一個下場。我等若不能早點渡河,蒙古人怕是要逃走了。”夏冠英道。他原不過是潼關中一位十夫長而已,因去年在潼關之戰中表現勇敢,因而被提升兩級,成了河東軍中的一員校尉,這次被臨時抽調跟隨古哥增援陝西。


    “逃?往哪裏逃?”葉三郎道,“葉某料安西軍、隴右軍並神策軍怕是已經與吾王主力呈包圍之勢了。諸位若想分一杯羹,還是早點渡河去吧!葉某被國主派來此處。本以為是一個好差事,哪裏想到一個敵軍也沒遇著。讓諸位給包圓了!”


    “哈哈!”眾人大笑。那邊古哥又衝著精壯吼叫:


    “快點。手腳快點!”


    形勢發生了巨變。正朝著對察合台越來越不利地局麵發展。


    當拜答兒帶著不足百人地部下逃到賀蘭山下時。察合台一度有將自己親兒子腰斬了地念頭。察合台一直以為河西戰事雖不順利。但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不祥地征兆籠罩在汗帳中所有人地臉上。


    拜答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所有責任推到貴由地身上。但察合台卻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自從那次火牛衝陣以來。察合台與秦軍就在這賀蘭山下廣闊地牧場上大小陣仗不下三十次。


    察合台軍地攻勢越來越弱。如同一根持續緊繃地弓弦總有放下來地時候。


    秦軍的反擊看似越來越有力越來越猛烈。


    如今已經到了秦軍攻多守少地時候,秦王趙誠和他的將士們的自信心越來越高漲,趙誠甚至數次親自出馬發動攻擊,麾下將士個個拚命爭先。


    “大汗,我們還是趁早撤退吧,等明年秋高馬肥之時再來攻打!”綽兒馬罕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形勢已經讓他這個猛將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


    “父汗,敵軍勢大,又有補給、人力之利。我軍人馬疲倦,不如撤退。來年再做打算。”拜答兒亦勸道,“否則被敵軍包圍就晚了!”


    帳中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惴惴不安地看著察合台。察合台此時可謂是各種滋味都在胸口上翻騰著。挫折的壓抑讓他的心口壓著一塊大石頭,而羞辱感又讓他憤怒不已。他的雙肩在抖動著,雙唇也在因為激動而打著顫,粗重的呼息聲讓部下如同聽到悶雷陣陣。


    “大汗,敵軍攻來了,所有的敵人!”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闖了進來。但也打破了隱藏著激流地安靜。


    察合台抓起頭盔,咆哮著:“還等著什麽,都出去,將敵人擊敗!就是死也要麵向敵人而死,背對著敵人而死才是懦夫的死法!”


    察合台仍然不願麵對事實。


    藍天下,赤旗飄揚。當中一個鬥大的“趙”字玄黃大旗尤其醒目耀眼,它在萬頭攢動之中像是在高唱著凱歌,蔑視一切當麵之敵。秦軍將士士氣高漲,人人都有上山搏虎下海擒蛟地氣概。


    趙誠騎在追日神駒之上。注視著前方匆忙應戰的敵軍。如同去年他與窩闊台遙遙相對時一樣。命運的指使,讓他又一次笑到了最後。曾經的趙誠可以清楚地記得有多少人為他而死,也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有多少無辜者因他而死,每一個數字都曾令他刻骨銘心。


    如今,趙誠對這種死亡的數字不再那麽敏感,權力與**讓他刻意地忽略了這些,他隻關心與他為敵的人死了多少。他成功地讓自己成為一名對死亡麻木不仁地人,天下不因為他的崛起而太平無事,相反的仍會死亡無數的人,以殺止殺不過是王者走上權力之巔的一個借口而已。(.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他目光所及處,也可以看到一個九腳白旌旗,他已經收藏了一麵真正的九腳白旌旗。這一次,他仍要這麽做,再奪取這麵九腳白旌旗來祭祀為他而死的將士。


    一陣地動山搖的馬蹄聲中,數支騎軍從西南方加入了戰場。


    安西軍已經處在察合台軍身後左翼,隴右軍在身後右翼,郭侃的黑甲軍處在察合台地正後方,而神策軍則遊離在戰場之外來回逡巡監視著,紛紛亮出了自己嗜血地尖牙。戰旗飄飄,戰馬蕭蕭透著無比的亢奮之情,秦軍健兒挽弓持槍不動如山,對著察合台軍地後背虎視眈眈。


    察合台軍處於惶恐不安之中,在他們的看來天空是黑色的,熱風吹來的是死亡的氣息。蒙古軍緊密地簇擁在察合台地周圍。努力像他們的可汗一樣挺著腰杆,勉強用不屑一顧和視死如歸地笑容維持著自己要命的自尊。


    前後夾擊的秦軍在仍占數量優勢孤察合台軍看來。如同一張牢不可破的大網,那網上懸掛著都是刺針與匕首。人數占優的一方卻自慚形穢,毫無底氣,那些餓著肚子的西域人與少量的漢人、契丹人祈盼著戰事快快結束,這大戰來臨之前地威壓令他們要瘋掉。


    追日神駒一聲長嘶,載著趙誠來到陣前,趙誠舉起手中雪亮長刀。高聲呼道:


    “上天賜我戈矛斧鉞,授我牧一方百姓之權,保得斯國斯民周全。然敵人攻我,殺我百姓,燒我家園,令民不聊生百姓哀苦連連。賴我大秦**民上下一心,方才滯寇與此。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殺我一人,我殺其百人。傷我一人,我傷其百人。今日決戰操之在我!”


    “聞鼓不進者,斬!”


    “聞金不退者。斬!”


    “衝撞友軍者,斬!”


    “見友軍有難不救者,斬!”


    “衝啊!”


    衝鋒的號角已經吹響,戰鼓催促著重甲騎軍賀蘭軍首先出陣,起步、加速、奔跑,正麵往敵軍撞去。一時間。雲朵將太陽遮掩,天地為之色變。賀蘭軍如利箭直接**敵軍的中央,不停地往裏擠壓,如雨的箭矢射來,卻拿他們厚重的甲具毫無辦法,敵軍拚命地用盾抵倒用槍突刺,將這些怪獸推開。


    “砍馬腿!”蒙古人瘋狂地喊叫。彎刀砸向了馬腿,戰馬受到重創,在令人悲哀的慘叫著身形一矮。將背上的賀蘭軍軍士掀了下來。蒙古人蜂擁而上。將長槍、狼牙棒、重錘砸向落馬的秦軍,秦軍掙紮著反抗。與敵搏鬥,直至被嘶成碎片。


    一波未退,另一波又生。賀蘭軍伴著聲聲戰鼓拚命地往敵軍人群中撞擊,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歇,如驚濤駭浪,海岸在巨浪的撞擊之下出現了裂縫。這種陣仗並非是蒙古人的特長,他們立刻分出人馬向著賀蘭軍後方衝過來,試圖跑起來與秦軍周旋。


    朔方軍與安北軍立刻左右並進,衝著敵軍地兩翼奔殺而去,在更開闊的平原上開始真正的騎軍騎射拚殺。戰馬在疾速中飛奔,馬背地軍士緊扣著手中的弓箭,箭矢在相向的兩方對射而出,各自丟下數具屍體,一個照麵交錯而過,掉轉馬頭又衝殺到一起,進行生死搏殺,掀起的陣陣煙塵將兩方人馬包裹在一起,不分彼此。


    鐵穆的朔方軍在左翼反複與敵衝殺,按耐不住的鐵穆舉起長柯巨斧帶著衝入敵陣,在敵軍眼中如同一座不可逾越地刀山,巨斧黑色的陰影籠罩在所有當麵的敵軍的心中,索取著無數性命。


    “鐵王還是喜歡身先士卒!”趙誠騎在馬上遠遠地注視著戰況,“命他不要親自上陣!”


    “是!”親衛立刻去傳令去了。


    那一邊,安西軍與隴右軍並黑甲兵也開始動了。他們衝向的是敵軍後陣,那裏主要是一些仆從軍包括雜役。安西軍首先發動攻擊,軍士們嗷嗷叫衝了過去,紛紛引弓如滿月,箭矢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奔著對方的頭頂而去。


    那些仆從軍用盾牌抵擋著如雨的箭矢,隴右軍又殺到,如同一張巨大的剪刀將仆從軍一角削去。仆從軍尚未喘息,黑甲軍又殺到,那郭侃再一次奔在最前頭,一杆長槍連挑數人,身後地軍士跟上,氣勢磅礴,永無止境。仆從軍在蒙古人地命令下拚命抵抗,而安西軍、隴右軍及黑甲軍輪番衝擊,令他們神不守舍暗自膽寒。


    那一邊,賀蘭軍的巨大衝擊力令察合台驚心,他立刻命令自己地怯薛軍靠前,將賀蘭軍擋住。


    “國主,敵軍後陣有些鬆懈!”親衛軍曹綱登上高處,手搭涼蓬指著敵軍後陣道。


    “潼關軍還能戰否?”趙誠轉頭問向鄭奇。


    “縱是天涯海角,潼關軍的健兒們也敢獨軍前往,末將請國主下令!”鄭奇從後陣出列道。他身後的潼關軍將士們正密切注視著戰場,衝天的喊殺聲令他們熱血澎湃,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你部繞過朔方軍側翼,去助安西軍等一臂之力,務必令那些仆從軍崩潰。”趙誠高聲命令道。


    “是!”鄭奇沉聲道。他飛快地躍上戰馬,衝著已經按捺不住的部下高呼:“兄弟們,隨本帥衝啊!”


    潼關軍的加入,令仆從軍的壓力倍增,他們隻覺得對方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不停地有人倒下,鮮血染紅了大地,殘破的肢體橫七豎八地倒伏在地上,被雙方反複踐踏,身負得傷的人趴在地上嚎叫著,無數恐怖的情景令仆從軍瘋狂起來。


    “是魔鬼,快跑啊!”有人神誌不清,口中胡亂地喊著。有了一個人退縮,就會有更多的人退縮,這像是一場瘟疫,毫無鬥誌的仆從軍崩潰了,活下去的本能讓他們放棄了抵抗,他們仿佛是突然發現自己不應該出現在異國的土地之上,更毫無理由餓著肚子為了不相幹的人拚命。


    “回去、快回去!舉起你們的刀!”督戰的蒙古人拚命地叫囂著,瘋狂地砍殺著人群,卻恰如螳臂當車,被退卻的人群衝翻在地,好不容易爬起來,迎麵而來卻是秦軍沾滿鮮血的長刀。


    蕭不離、羅誌、衛慕、汪世顯、郭侃與鄭奇等人見仆從軍崩潰,心中狂喜,在身後猛追狂打,逼迫潰散的人馬往蒙古軍本陣中逃奔。果然,那仆從軍將察合台的後方的陣形衝得七零八落,命令聚攏起來的叫喊聲混成一片。


    “快、快,擋住他們!格殺勿論!”察合台忙命令部下將潰兵擋在外邊。那些可憐的仆從軍相互踐踏著,本能的反應讓他們向中軍靠攏,但迎麵而來的卻是蒙古人的刀箭。


    後陣的混亂,不得不令在前方交戰的兩支蒙古精銳方寸大亂,朔方軍與安北軍快馬加鞭,發出更猛烈的攻擊。


    “父汗,快撤吧!”拜答兒扯著察合台的衣袖,帶著哭腔勸道。


    “胡說,我還沒敗!”察合台怒從心生,舉刀便要砍,左右連忙拚命扯住。


    他的臉色蒼白,怒目圓睜,似乎第一次發現秦軍的強大。無數的人馬在他的麵前慘叫著倒下,鮮血織成的網將他困在當中,讓他無法順暢呼吸。


    察合台幾乎喪失了判斷力,他隻覺得無數人在自己麵前大喊大叫,卻什麽也聽不到。他隻有一個念頭,縱是死亡,也要麵向敵人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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