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這一醉,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時。


    當他走出自己的住處,碰到的任何人都望著他大笑,那些畏兀兒的女人們交頭接耳地指著他癡癡地笑。


    趙誠不明白怎麽回事,因為他隻知道昨夜他確實是喝多了,至於後來發生過什麽,他完全不記得了。不過,趙誠的這次意外表現,讓所有人增加了不少談資,畏兀兒人從此記住了這位有著蒙古名字的漢人。


    而昨日趙誠瞅著眼熟的老頭,不是別人,正是成吉思汗本人,這讓趙誠連續幾天見到成吉思汗,都是心有餘悸,膽戰心驚。可是成吉思汗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因為他還沒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一個貪杯的少年人太計較,更何況趙誠那夜確實讓宴會達到了高潮,蒙古人都是豪飲之輩,每月不醉一次都沒臉見人,當晚喝高了的人,可不止趙誠一人,窩闊台尤甚。不過當夜當值的怯薛護衛人人都被罰了一次,因為他們太放鬆警惕。而趙誠決定以後還是少飲酒為妙,別讓自己成了小酒鬼。


    “真是不凡之人做不凡之事!”耶律楚材當天見著了他,開玩笑道。


    “恨無緣一觀公子的歌舞!”王敬卻惋惜道。


    “此事,當作文一篇以記述!”劉翼道。


    這段小插曲過後,鐵木真的蒙古大軍,匯合著畏兀兒人的軍隊,繼續前進,西行千餘裏到達不剌城(今新疆博樂),在不剌的南邊又有陰山山脈的另一個組成部分橫在大軍的麵前,此陰山即後世被稱為婆羅科努山。山頂有個大圓池,周圍七八十裏許,即後世被稱為賽裏木湖的所在。


    巍峨峻峭的雪峰環繞在大湖的周圍,像衛兵一樣守衛著湖麵,皚皚的古老雪川在湖中倒映,碧波蕩漾,清澈到底,如藍天一樣透明。至此,大軍不得不停留在賽裏木湖的周圍駐紮,因為探馬來報,前方有一個名叫鬆關(今果子溝)的極險要的地方,道路不通。


    鐵木真命令次子察合台率軍前往修橋開路。在察合台的督促下,數萬仆從軍兼炮灰日夜鏖戰,鑿石伐木,共架設了四十八座橋梁。大軍過了鬆關,眼前的即是一條風景如畫般的果子溝,溝中沿著河道長滿了林檎樹,即蘋果樹,樹陰蓊翳,不露日色。既出陰山,有阿力麻裏城(今新疆霍城西北)。西域稱林檎為阿裏馬,顧名思義,阿力麻裏城,就是蘋果之城的意思,顯而易見,此處到處都是果園。


    阿力麻裏城,有附庸城邑八九個,多以種植葡萄梨果為主,還播種五穀,一如中原。除了五穀和特色果實之外,這裏還有一種名叫禿鹿麻的農作物,即棉花,整個西域都有產,包括西夏的河西走廊也有少量種植,中原人沒見過這種作物,以為是“壟種羊”,即是種在地中的羊。耶律楚材見到了實物,又詩興大發:


    西方好風土,大率無蠶桑。家家植木棉,是為壟種羊。


    阿力麻裏之王昔格納黑的斤率領其軍隊,在此與鐵木真的大軍匯合,加上畏兀兒和海押立的阿兒思蘭汗(獅子王)的軍隊,號稱六十萬。其實是虛張聲勢,總共隻有二十萬,其中蒙古軍十萬餘人,這是蒙古可以抽出來的最大軍隊數量。而那曾經宣布臣服於蒙古的西夏,至今也沒有派軍助戰,也招來了成吉思汗的憤怒。


    大軍在阿力麻裏略作修整,然後全軍西渡亦列河(即今伊犁河),再越過垂河(今楚河),進入了西遼的故都虎思斡耳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這裏是趙誠自己的那位管家的家鄉,他特意去尋找自己那位管家耶律文山的家眷,沒想到卻撲了個空,他的家眷在春天的時候就舉家被耶律文山遷到了阿勒壇山北麓,看來耶律文山還真當自己是個忠誠的管家了。


    由於前幾年者別與速不台已經征服了西遼,蒙古軍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敵人,除了自然地理上的困難。於是,在這年的秋天,蒙古大軍終於就到達了花剌子模的邊境。但這次安全行軍萬裏,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考驗。


    而趙誠的隨從們卻在暗自驚心蒙古軍的強大的忍耐性與組織性。


    在虎思斡耳朵,趙誠和耶律楚材有過一段十分有意思的談話。這裏是虎思斡耳朵,曾經是西遼的首都,皇帝當然是耶律氏的。唐時,此地曾先後隸屬於安西都護府及北庭都護府之裴羅將軍城舊地。


    “耶律大人不是想寫篇遊記嗎,這裏可是西遼的都城,也是你們耶律家的地盤,我想大人應該潑墨寫上三五千言。”趙誠故意說道。


    “何以見得我非要寫上三五千言?”耶律楚材反問道。


    “大人不是一直想讓我作一首詩嗎?詩倒是沒有,詞倒是偶得一首。”趙誠嘻嘻笑道。


    耶律楚材故意不理睬,劉翼卻是很感興趣:“公子請說!”


    “北國風光……大河上下……長城內外……一代天驕,耶律大石……”趙誠搖頭晃腦地念著道。


    “這詞本是好詞,豪氣幹雲,閱盡天下英雄,可惜太不應景,可惜啊可惜!”耶律楚材聽了趙誠的“大作”,忍不住評價道,連歎可惜。


    “何以見得?”趙誠早知他會如此說,故意問道。


    “這裏是西域,不是北國,且是秋季。雖有大河,卻非黃河般浩浩蕩蕩,更無長城,還有耶律大石,人稱‘大石林牙’,‘林牙’者,翰林也!耶律大石雖是皇族子弟,卻是進士出身,精通詩書諸子,奈何大廈將傾,才率部眾來到此地,創下了一份可觀基業,可不是什麽‘隻識彎弓射大雕’之輩。”耶律楚材道,他的口氣像是為他的耶律本家辯護。


    “古人雲,一字千金,那請教耶律大人,這句‘一代天驕,耶律大石’在下如何改,才好呢?”趙誠故意問道,。


    “這個嘛……”耶律楚材有板有眼地指點道,“比如嵬名氏,或者完顏氏,匈奴單於,突厥可汗什麽的,都是可以的。”


    在耶律楚材的心目中,這些西夏或者金國的皇帝都是“隻識彎弓射大雕”之輩,而成吉思汗卻是“龍飛九五”之人,他可不知道趙誠在心裏大笑。


    “耶律大人,將來你我若是有緣站在中原黃河邊上,我再將這首詞念給大人聽。”趙誠歪著頭笑著道,“到時候,那一定是篇應景之作了吧?”


    “那自然會是個難得的佳作!”耶律楚材肯定地說道,不過趙誠的表情讓他感覺有些不悅。


    “耶律大人家祖世居中原,均是有才學之人,遼亡時,貴祖當年為何不投奔耶律大石?”王敬誠忽然問道。


    “從之老弟有所不知,西遼雖也是耶律氏一脈相傳,然卻是獨立一國,與中原沒有太多幹係。家祖雖對西遼有所耳聞,卻與他人一樣,僅是道聽途說罷了,逞論效力於西遼國?大石林牙,也是人中龍鳳,隻是契丹人遠道而來西域,本就是少數中的少數,西遼國中百姓卻是雜姓,突厥人、回鶻人、波斯人為主,又有少數契丹人、漢人、吐蕃,以少禦眾,應該有些力不從心吧。然大石駕崩,子孫後世卻是不肖,讓乃蠻屈出律鴆占雀巢。”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有些惋惜,然而卻沒有什麽怒其不爭的意思,這跟他後來所展露的心態不同,而趙誠卻是少數特別關注他內心變化之人。


    “我聽我管家說,大石在位時,國中官話似以漢話為主?”趙誠問道。


    “這個是自然,大石時,大都采用舊製,即兩麵官製,族人行族法,漢人行漢法,凡八十八年,皆有漢文年號,死後有漢式諡號,公文以漢文與契丹文為主。如今這裏還有不少漢人為民,與他族雜居,卻也相安無事。”耶律楚材道。


    趙誠看著城中形形色色的人群,和夾雜在其中中原人士模樣的人,心中很是懷疑他們如今的語言。


    耶律大石的統治留下了一些痕跡,那耶律大石平生隻穿絲綢,末代公主渾忽出嫁時,堅持如漢女般梳妝,來自中原的先進技藝也有不少。然而,這裏是東西方交匯的地方,多民族多宗教交匯,其俗漸染是很自然的事情。


    “耶律大人,你識得契丹文嗎?”趙誠冷不丁地問道。


    “不識!”耶律楚材承認道,他答得相當幹脆。趙誠這忽然發問,讓耶律楚材這個契丹人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妥之處。[(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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