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節在民間生活了整整十年,這十年的時間,足夠仇恨的種子生根發芽,即便十年後得到了生身父親的極致寵愛,也無法磨滅他心中的仇恨,他早已認定他母親的死與他生來的不幸皆因皮邏閣而起,因烏蠻而起,所以他恨烏蠻恨皮邏閣,他始終不願承認自己是烏蠻,是故就算進了王宮,他也一直以白蠻之身自居。


    他恨不得南詔陷落,就算得盡皮邏閣的寵愛,他依舊想要將南詔顛覆,為了複仇,他敢於將自己也一並毀了,這便是燭淵之所以說閣羅鳳不如他的原因,因為就算是恨,他也不惜一切去複仇,所以才會有南詔如今的內訌。


    南詔的實力本已為六詔最強,本已完全有能力與其餘五詔抗衡讓百姓過上真正平和的日子,近兩年來偏內訌不斷,而能征善戰的皮邏閣的身體竟也是出了狀況並每況愈下,致使南詔內亂一直未得平息,如今,怕是連邆賧詔都抗衡不了,而一向扶持南詔的大唐,如今竟是持作壁上觀的態度,這如何能讓身為長子的閣羅鳳不急?


    隻是,龍譽卻是打從心底欣賞他的勇氣,即便南詔如今勢衰,可他卻仍敢癡人說夢般的想要一統洱海,她並不覺得可笑,因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如她想要一統苗疆時的毅力與底氣。


    或許是因為身有共同點,所以她才決定要幫他,她也想看看,她難得欣賞的男人,最終是否能做到他心中所想,他想利用苗疆的力量,同樣她也想利用南詔的力量。


    她還不蠢,不至於做隻賠本不牟利的事情。


    至少,能利用南詔引出大唐在苗疆的駐兵,這是最低最低的牟利。


    “阿哥,我從不知道你對南詔竟然如此了解。”龍譽心下感歎,自愧弗如,“阿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關注南詔的事情的?”


    就好像,他事先知道他們會和南詔扯上聯係一般。


    “從什麽時候開始麽?阿妹這個問題問得可真是好,否則都突顯不出我的睿智。”燭淵盈盈淺笑,佯裝神思一番才緩緩道,“不過我年紀大了,忽然記不得了。”


    龍譽立刻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嗯,突然又想起來了。”燭淵眉眼含笑,“五年前吧,到揚州找阿妹那一次,回來之後便開始注意了。”


    “五年前!?”龍譽震驚,“揚州那一次!?”


    那一次在揚州,她明確了自己對他的心意,似乎還遇到了什麽人,他們……遇到了一個陰佞的南詔男子……


    南詔,陰佞,白蠻……莫非——


    “嘖嘖,瞧阿妹這眉心擰緊的模樣,是不是想到什麽了?”燭淵抬起執著韁繩的右手,輕輕點了點龍譽緊擰的眉心,看著她震驚的眼眸淺笑。


    龍譽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燭淵含笑的眼眸,“那個男人,就是南詔的二王子,誠節!?”


    “阿妹可真是後知後覺,時隔五年才知道當年助我們離開揚州城的是什麽人。”燭淵忽然變得滿臉嫌棄,“可才剛剛誇阿妹聰明的呢,現在又讓我覺得阿妹蠢了,那二王子啊,可是一開始就看出了你我的身份呢。”


    “那阿哥也是一開始便知道他是南詔二王子?”那個時隔五年竟出現在巫神殿前的男人,竟是南詔二王子,白蠻誠節……竟是如此……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五年前就開始關注南詔?”燭淵反問。


    “那阿哥為何不告訴我?”龍譽本想發怒,終是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垂下了眼瞼。


    她終究,是頭腦太過簡單,兩次見到同一個南詔男子,且期間還間隔著五年,她竟然沒有當下就去查他的來曆,竟然以為他不過是個過客,不會在他們的生命裏掀起任何波瀾,卻不知,這隻是她太過淺薄又何其愚蠢……


    “為何要告訴阿妹呢?有些事情,並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有時候,我倒喜歡阿妹的大意與糊塗。”燭淵倒無謂地淺笑,“況且,阿妹不是一直認為有我的麽,如今我就在阿妹身邊,阿妹就算傻些蠢些也沒什麽。”


    “我說過的,阿妹不會的不懂的,我來補。”這是他對她的承諾,他不需要她太聰明,也正如他自己所說,有時候糊塗些才是最好,不需要將事事都看得那麽清清楚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才會是幸福完美,這樣的事情,他自己已經足夠,他不需要她變得像他一般,將事事都看得清楚,甚至連將來都可預見。


    在五年前見到誠節時,他便知道,有朝一日,他們定會再相見,並且,牽扯著苗疆和南詔。


    他不可再逆改命運,卻不代表他不可事先調查,況且他的卦象裏並未顯示洱海由誰來一統,就算他助南詔奪得洱海這個小天下,也算不上是改天逆命,他的命,應該還撐得下去。


    龍譽沉默著,將燭淵摟得緊緊的,或許這天下間隻有她深刻地明白他的好,他的愛與溫柔如他心中的仇恨一般,從不彰顯,然卻是與日俱增,如今他心中的仇恨在慢慢淡去,他對她的好便變得深切,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覺得刻骨銘心的安心。


    “阿哥阿哥,我們到了南詔後,先好好玩一圈,怎麽樣?”龍譽將臉埋在燭淵的胸膛半晌,才昂起了頭,一臉的興致勃勃,盈亮的眼眸閃著興奮的光,一雙與“柔荑”無半分聯係的手還興奮地揪著燭淵的前襟,那模樣完全不像個王者,亦不像個已嫁做人婦的將近二十六歲的女人,而像一個還未長大成熟的二八少女。


    “原來這就是阿妹不帶任何官臣兵衛跟著的原因?”燭淵並未覺得驚訝,反是笑得柔和,“阿妹可別忘了你如今是苗疆的王上,此次前去南詔是去辦你的大事而不是去玩的。”


    “對啊,我是去辦大事不是去玩的。”龍譽受教地用力點頭,然而卻是笑得一臉的不以為然,還帶著些許得意,“既然已經確定是大事,而且是不急在這一兩天的大事,自然要玩得心情順暢了才能辦得好大事,阿哥你說對不對?”


    並不等待燭淵的答話,龍譽兀自絮絮叨叨,“再說了,咱們這是秘密出行,不能讓唐軍發現的,自然要人越少越好,要是真的用上苗王出行的陣仗,不被唐軍知道才怪,所以人多了反倒礙事,還不如我與阿哥自己去快些又省事,我不信我和阿哥一起站到閣羅鳳麵前,他敢不說不認識我們是苗王與我苗疆的大巫師?”


    “再說了,就算遇到什麽不測的情況,人少也撤得快些,而且我還是自信我能以一敵五十的,阿哥呢,不說能以一敵兩百也能以一敵百,危險什麽的,一般與我們不沾邊。”龍譽自顧自分析,不忘自信地點點頭。


    燭淵看著龍譽一副自誇自賣的模樣隻覺好笑,便不禁笑出了聲,“阿妹這麽看得起我?”


    “那當然,我可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在臨淵城,那些中原狗看到阿哥時候的模樣,簡直可以用他們自己的話來形容,叫‘屁滾尿流’。”貼著燭淵的身子感受得到他身體因她的貼近而發生的異樣,龍譽立刻離開燭淵的胸膛,腳一蹬,在半空中一個迅速輕轉身,重新坐到了她的黑馬馬背上,她現在可不想玩野合的遊戲。


    一想起臨淵城的那一遭,龍譽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無辜的樹頂村落,本是含著笑意的眸子不由失了幾分色彩,使得她心中對中原的仇恨又慢慢燃燒了起來。


    “我也清楚地記得阿妹蹂躪那些個中原狗的手法,嘖嘖,可真是有趣得緊。”燭淵微微一笑,霎時生姿,“那可是還滴著血帶著心跳的心髒呢,就這麽活生生地吞到肚子裏,不知是個什麽感覺?當時應該抓著那條狗來問問才好。”


    而此刻的龍譽仿佛聽不到了燭淵的笑談,那被她生生壓製在心底的仇恨感被她自己無意間的笑談給成功挑醒,正如泉水般往外湧,令她慢慢咬住了下唇,握著韁繩的雙手也慢慢收緊。


    “阿妹,可不要讓仇恨吞了你自己。”燭淵不疾不徐道。


    龍譽忽然微微一笑,無情冷冽,“阿哥放心,我會把持好的。”


    “如此甚好。”燭淵輕甩馬韁,雙腳突地在馬肚上輕輕一踢,馬匹立刻改走為跑,隻聽他的淺笑聲在風中飄散,“那麽走吧,我此刻倒是很期待與阿妹的這一趟南詔之行,不知是否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阿哥等等我!”龍譽也在馬肚上突地打了一腳,黑馬即刻追著燭淵而去。


    她亦是期待著這一趟南詔之行,南詔想要利用苗疆,利用她與他的力量,她又何嚐不想利用南詔來達成她心中所設想的將來。


    苗疆能否完全脫離大唐的掌控,便看這一趟密行,看她所決定的這三年如何行進了。


    但願,一切皆能順利發展。


    她相信他,跟著心走,不管成功與否,隻要與他並行,她都坦然向前。


    ------題外話------


    大叔明天萬更,好吧,大叔這麽寂寞前行的人,神馬萬更不萬更的,想來也沒姑娘在乎……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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