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春至春又去,夏來夏離秋來秋又去,苗疆處處梯田陷入了秋收後的寧靜,苗民均樂嗬嗬地忙著釀米酒曬幹肉迎接苗疆重迎平和後的第一個苗年,聖山近段日子來天天有苗民擔著今年收割的稻米和新釀的米酒以及幹肉等糧食出現在山腳,甚至還有過冬的棉衣和棉鞋,非要親眼看著聖山教徒收下才肯離開,否則就一直等在山腳直到聖山教徒收下為止。(.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若無聖山教徒,苗疆早已傾覆,若無五毒聖教如今的教主,苗疆早已四處災難遍地餓殍,這是每一個苗民都深深明白的事情,若是不向聖山表達謝意,他們縱是死也會過意不去,因為聖山救了他們太多太多,尤其是五聖教如今的教主,為了苗疆而失去了至愛之人,這如何不震撼每一個淳樸苗民的心?


    一年前,聖山消失半年之久的大祭司化身苗疆的庇佑巫神出現,將苗疆帶離了苦難,為苗疆重新帶來祥和,可傳聞巫神大祭司在隻身斬殺完北邊防城的唐軍之後便消失不見了,可他將五聖教如今的教主送給了苗疆,不僅拯救了苗疆,還把福澤送給了苗疆,護他們不再受中原非人的壓迫殘害,更還他們家園良田,所以他們才會有今秋的豐收,才會有祥和的苗年。


    更傳聞,五聖教教主所愛之人就是化身巫神的大祭司,為了苗疆而消失不見的大祭司。


    可對於苗民來說,傳聞終歸是傳聞,他們除了對苗疆的恩人感恩戴德以外也做不了什麽,即便傳聞是真,他們也無法讓死人複生,即便那是苗疆的恩人。


    多少苗民請求見五聖教教主一麵,可這位恩人教主從不會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所知道的隻是他們的恩人是一名年輕的姑娘,是五聖教曾經的聖蠍使,除此之外,他們對自己的恩人便是一無所知,縱是他們跪求她成為苗疆的王她都沒有離開聖山走進王都,即便他們不惜破了男人為王的古來之規,可王都如今除了城防士兵如常以外,其中仍是空空如也。


    有巫姑說,五聖教教主有心結,解不開心結隻怕她永遠也不會走進王都,此事,急不得也急不了,於是苗民每每將答謝之禮送到聖山教徒手中之後,總會跪下對林木蒼莽的聖山深深磕上三記響頭才離開,難免令人欷歔。


    此刻,人人心弦緊繃了將近兩年之久的聖山教徒得了教主之命,也開始在為聖山難得一次才舉行的苗年做著準備,然高興忙碌歸高興忙碌,聖山的防守巡衛依舊如常,幽潭草澤因為去年之事也開始做部署防衛,與苗疆北邊防城更是增駐士兵,而因去年廝殺而急劇減少的苗軍隊還未有征召便已有精壯紛紛搶著加入其中,誓要守衛苗疆,一腔熱血,天地可鑒,比赤索裏在位時的征兵情況簡直是天壤之別。


    “蟬小妹,你說這軍兵要怎麽征召才好?”聖山之上,兵器庫內,龍譽自兵器架上拿起一把長刀,兩指夾著刀刃輕輕慢慢向刀尖滑動,突然在即將到達刀尖時停下了手上動作,將刀柄轉了個方向遞到靜立在一旁的女子,道一聲“鈍了,磨”,女子將長刀拿過與她身後的一堆兵器放到一齊後,龍譽才又抽起另一柄長刀,歎了一口氣,“冬日還好,可若到了農忙的時候,隻有老弱婦孺而沒有精壯耕地,也不是辦法。”


    如今的龍譽,仍舊是長辮斜倚肩頭,可眉目神色卻與一年前全然不一樣,在那張依然秀美的臉上再也不見絲毫稚氣與天地無畏的跳脫之氣,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沉靜與冷厲的精銳,一身黑衣寬腳褲再無一絲少女的味道,除了發間的小銀梳與耳垂上的兩隻銀耳環,她身上再無一銀飾,簡潔幹淨得已不像一個苗疆女子該有的打扮,也為她添了一分冷冽迫人的氣息。


    “阿譽,這再過幾天就到苗年了,你既然都讓整個聖山歡歡欣欣地準備著過年,你自己就不能也開開心心地好好準備著過個年嗎?”林蟬蟬在龍譽將兩指夾到她重新拿起的長刀刀刃上時一把將長刀搶了過來,扔回了兵器架上,無奈道,“這些刀槍還是什麽好看的,你看看被你拿在手上過的武器有哪把不是要磨磨磨的?既然都要磨,你又何必再一把把摸?而且就算它們需要打磨,也需不到你親自來驗。”


    林蟬蟬一邊說,一邊伸手指著身旁女子身後的一堆兵器,看著龍譽更加無奈了,“征兵之事,你急也沒用,好好過完這個年再認真想不行嗎?長安朝廷剛和苗疆定了協約沒多久,一時絕不會再攻打苗疆,征兵之法也不差這幾天——”


    可林蟬蟬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龍譽打斷,隻見龍譽一手撫在她的肚子上,一邊笑道:“蟬小妹,他在動,他在踢我的手。”


    “……”林蟬蟬顯然無奈至極,終是沒再繼續往下說,而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如今的林蟬蟬,七個月的身孕讓她已然大腹便便,一張還帶著些許稚嫩的臉龐紅撲撲的,與一年前的她相比,除了胖些之外沒有任何改變,依然秀氣得讓龍譽喜歡。


    龍譽本想再說些什麽,可當她抬頭看到出現在庫房大門處的人影時,收回了放在林蟬蟬肚子上的手,不禁淡淡笑了,“蟬小妹,曳蒼找你來了。”


    “曳蒼見過教主。”一副風塵仆仆模樣的曳蒼大步走到龍譽麵前,恭敬地垂首,林蟬蟬則是在轉身看到曳蒼的時候有些驚訝,在龍譽開口之前已欣喜地拉住了曳蒼的手,高興又關心地問道:“曳曳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曳蒼看到含笑的林蟬蟬,也淺淺揚起了嘴角,而後才發覺失禮,正要向龍譽說什麽,卻被龍譽抬手打斷,“右長老大人既是剛回到聖山,一路定是累了,那便去歇著吧,不是緊要之事的,明日再說也無妨。”


    “阿譽你方才不是還說到征兵之事,這種事情我不懂,曳曳既然回來了,你們商量商量?”林蟬蟬一手輕捧著肚子,一手拉著曳蒼的手,有些不解地看著龍譽。


    龍譽微微搖頭,“蟬小妹不是希望我過個好年嗎?那我就過個好年吧,反正也不急在這幾天,右長老大人,和你媳婦去歇著吧。”


    “是,那曳蒼便明日再向教主稟告今次外出的見聞。”曳蒼向龍譽再一次微微垂首,扶著林蟬蟬走了。


    龍譽站在原地,看曳蒼與林蟬蟬相依的背影慢慢從她的視線中消失,看他們跨過門檻時曳蒼溫柔地提醒林蟬蟬不要絆著了,看林蟬蟬仍舊像從前那樣不忌諱任何眼光地摟著曳蒼的胳膊。


    看著看著,龍譽突然垂下了眼瞼,拿起了方才被林蟬蟬搶走丟開的長刀,繼續認真地用手指驗著它是否該打磨了,良久良久,她才離開兵器庫。


    確實正如蟬小妹所說,這些東西,根本不需她親自來驗是否需要打磨,可如今聖山人人都在忙著準備過年,不知何時開始,她不再喜歡熱鬧,可她又害怕太過安靜,她不想自己閑下來,她想要用所有事情把她的心思塞得滿滿的,這樣她才不會去想起令她害怕令她痛心的事情。


    可,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想起便可以不想的,隻要她一安靜下來,那些哀傷便會奮力地穿過一切縫隙向她襲來,所以這一年裏,她幾乎是神思未曾停歇地想著如何把福澤帶給苗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是聖山如今的教主。


    龍譽看著聖山難得的忙碌之景,淡淡笑著,隻是沒人注意到她眸中的黯淡,龍譽發現,不知何時起,她竟也愛上了這樣淺淺淡淡的笑容,好像再也大笑不起來,再也真正開心不起來了一般。


    還是那個冷冰冰的蚩尤神殿,隻是殿外早已沒有了守衛的教徒,甚至連殿前的石梯上都沾染了厚厚的塵土,這座原本聖山人人敬仰的蚩尤神殿,如今像是被遺忘了一般,靜靜坐臥著,像極了殿內沉睡的那個人。


    中庭那幾尊形象詭異的石像早已被龍譽打碎,崩碎的石頭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庭中的細小溪流也早已幹涸,露出幹涸圓滾的石子,雜草在初冬的寒氣中仍瘋狂地生長,整座中庭,乃至整個蚩尤神殿,好似被荒廢了一般,除了後殿。


    原本亂糟糟的後殿,如今不僅整齊,而且幹淨,那雕刻在牆壁上的圖案似乎有人在原本刻痕的基礎上又重新刻了一遍,異常清晰,龍譽推開厚重的殿門,將手中火把掛到牆壁上,慢慢朝擺在後殿正中央的竹床走去。


    曳地床紗,厚軟鋪蓋,床紗之後,軟墊之上,一個身影靜靜躺著,靜靜沉睡著。


    龍譽撩開紗帳,在床邊係好,在床前跪坐下身,將手伸到被子裏,握住沉睡之人軟被下的手,將他冰冷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上,溫柔地笑了。


    “阿哥,我來看你了,你今天還好嗎?”


    ------題外話------


    阿哥會怎麽樣呢怎麽樣呢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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