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屍,血水,絕望,喘息,愈往北邊防城走,見到的景象就愈讓龍譽覺得觸目驚心,每一步,她都走得極為艱難揪心,悔恨時常漫上心頭,她恨自己。


    屍人已朝北邊防城聚集,所經之地,百姓惶惶四散,如見嗜血妖物一般,當他們發覺屍人隻是瘋狂地朝北邊防城聚集而不再殺人之後,皆仰天而泣,高聲哭喊巫神來拯救苗疆了,聖山之神來拯救苗疆了!


    每每這時候燭淵就會躺在步輦上把龍譽叫到身邊,笑著問,阿妹你覺得這個樣子像神麽?龍譽則笑吟吟地回說像公王八犢子。


    而離北邊防城愈近,龍譽能清楚地感覺到燭淵手指上的銀指環嗡鳴得愈來愈厲害,好像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飲到鮮血催促他快些一般,而她也能清楚地看到他在極力控製血色侵上他的左眼而使得額上總有細細的汗珠沁出,每每這時龍譽也顧不得四位青年和是侍女看她的眼神,緊緊將他冰冷的雙手握緊,抱在懷裏,好似以此能讓他溫暖能減輕他的苦痛一般。


    她也才終於知道,這半年來他所隱忍的被千絲引所反噬的痛苦,而她竟是從來不知道他在默默承受這樣的苦痛,她以為,隻要讓他遠離聖山他就不會再有苦痛,可是她錯了,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而已,如此讓她更痛恨自己的無知與後知後覺,這樣的她,如何才能與他並肩而立?


    而他總是笑吟吟地看著撫著她的頭發說,阿妹就是蠢些才像阿妹,太聰明了就不是阿妹了,而且若是阿妹太聰明了,要我何用呢?


    龍譽總是咬唇不語,很想像在安平那樣撲到他懷裏抱著他,可是她知道不可以,她可以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她,卻不能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他是聖山的神,如今更是苗疆的神,苗民相信隻要有他在,苗疆就會迎來平和,而她,是不被聖山之人允許存在在他身旁的人。


    他本就是王室之子,是要成為苗王的人,他雖口口聲聲說他沒有救贖之心,可在所有人眼裏,甚至在她眼裏,唯有他,才能拯救苗疆。


    她信他,可他總是淺笑搖頭說,不,他永遠不會是那個救贖苗疆之人,真正的他,隻會讓苗疆限於殺戮與血海。


    “大人,北防範圍已到,教眾知道大人前來,已在前迎候。”布諾的聲音在步輦外低沉響起,燭淵揉揉帶著些許倦意的雙眼,在步輦內坐起了身,而後四名青年將步輦平穩落地,燭淵拿過扔在一旁的外衫穿到身上,淡淡道,“是麽?那我的蠱民可也都到了?”


    “都到了,我已經感覺到了。”龍譽補充,“馬上就會出現在阿……出現在祭司大人麵前。”


    “如此,就讓我看看究竟是哪些雜碎逼得我不得不再一次來到這北防吧。”燭淵冷冷輕吐一口氣,步輦外的侍女立刻撩開紗帳,燭淵微微躬身,自步輦內走了出來。


    如月華白的長發在風中輕揚,眼如冰,麵如霜,一身象征五毒聖教之色的暗紫色衣褲,像極像極苗疆所信奉的巫神歌謠中的白發巫神,苗疆的守護聖神,一時震驚了前來迎候的所有人,皆被燭淵那本該黑如墨的白發吸去了五分魂魄。


    “叮鈴――”忽而,風拂動燭淵的衣擺,那墜在衣擺處的銀鈴鐺迎風而搖,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眾人這才回過神,激動不已的呐喊聲響破雲霄,仿佛要傳遍整個苗疆,傳到每一個苗民的耳裏。


    他們聖山的祭司大人回來了!他們苗疆的巫神大人降臨了!苗疆會在巫神大人的庇佑下迎來平和迎來福澤!


    燭淵的出現,震耳欲聾的高聲呼喊,頓時讓已經萎靡不振的兵士精神大振,誓不驅逐中原惡賊絕不倒下!


    半年多以前與唐軍的交手,龍譽沒有到過北邊防城,雖然對燭淵深受苗民擁戴有耳聞,但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那所謂的擁戴到達何種程度,如今一見,竟是讓她難以言喻心中的震撼,也由此可見這半年她將他“藏”起來是一件多麽對不起苗疆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而燭淵對於眼前的一切卻始終是涼涼淡淡的態度,甚至連嘴角那若有似無的笑意都未有改變,而當他登上防城,當他控製著那禍害苗疆令苗疆陷入驚恐惶惶的數百屍人撲向中原狗賊時,原本士氣激昂高聲喊殺的苗軍瞬間沉寂了下來,不僅是因為他能掌控那些在苗民眼裏皆為妖物的屍人的可怕力量,更是因為他周身散發出的戾氣,仿佛要將眼前以及周身的一切吞噬幹淨一般,使得那前一刻還高呼巫神萬歲的苗軍下意識地皆往後倒退著,生怕自己會被他身上的戾氣所吞噬。


    龍譽的心揪緊,因為她看到燭淵垂在身側的雙手顫抖得厲害,她甚或能清楚地聽到他手指上的銀指環所發出的饑渴咆哮聲,以及燭淵嘴角那高高揚起的弧度。


    “阿哥。”龍譽心下緊張,因為她從未曾見過這樣的燭淵,讓她覺得陌生且有些害怕,正欲上前,卻被一隻大手鉗住了肩膀,攔下了她正要往燭淵走去的腳步,不解地回頭,“左長老?”


    “若是聖蠍使不想被大人手上的無形千絲引碎成無數段,那聖蠍使還是老實呆在這兒為好。”布諾麵色沉如霜,眼神顯得異常凝重,眉心緊緊蹙著,彰顯了他心中的緊張,以至於他將龍譽的肩捏得緊緊的,絲毫不擔心龍譽那瘦小的肩膀會被他捏碎一般。


    龍譽剛想說什麽,隻見燭淵微微側回頭,看著她,深深笑了,而後縱身躍下了城牆,隻身躍到了敵軍之中,他落地之處的四周,頭顱齊根而斷,血開如花,敵軍驚駭,如見修羅,有人向他齊齊舉刀而來,有人驚惶逃竄,可舉刀的手臂連被削斷,逃竄的頓時失了雙腿,溫熱的鮮血濺到燭淵臉上,讓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也使得他的左邊瞳孔愈加猩紅。


    “阿哥――!”龍譽驚呼著撲向垛口,已來不及阻擋燭淵,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觸手的隻有秋日略帶寒涼的空氣,一時間,她顧不得思量什麽,隻雙手穩穩撐住垛口也要縱身往下躍!


    隻因為,她看到他已然紅透的左眼,如煉獄的血池翻滾著沸騰的鮮血,不同於她任何一次見到的猩紅,這一次,他給她的感覺像是來自地獄深淵,仿佛隻要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萬劫不複!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懼!


    “聖蠍使,若是不想大人死,請你止步。”布諾冰冷的聲音再一次在龍譽耳邊響起,這一次,他沒有出手阻擋她,卻成功地讓她停下了欲望下躍的舉動,龍譽雙手緊緊摳著牆垛,聲音顫抖,“為什麽?”


    “為什麽?”布諾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冷冷笑了,重複著龍譽的話,“為什麽?聖蠍使居然問我為什麽?難道聖蠍使不知道大人雙手十指上的銀指環需要飲血才能維係嗎?難道聖蠍使不知道若是銀指環不得飲血便會吞噬大人的骨血嗎?難道聖蠍使不知道那十隻銀指環已是大人生命的一部分嗎?難道聖蠍使不知道若是少了那十隻銀指環大人也一樣會死去嗎?”


    龍譽已經震驚得睜圓了雙眼,用手捂住了耳朵以拒絕聽布諾說出的話,何其殘忍,可布諾卻像沒有看見她眼中的害怕一般,情緒早已失控,一字一句,像要逼得龍譽陷入瘋狂才肯罷休,“難道聖蠍使不知道大人為了你而碎裂的那一隻銀指環付出的是減少幾年壽命的代價嗎?這半年來,大人雙手定是沒有沾過鮮血,十指連心,聖蠍使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大人每天都要忍受被千絲引反噬的折磨?如今大人已是忍無可忍才會變得嗜殺!如今隻要大人稍加分心,他就極有可能墜入地獄!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不要跟我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說到最後,布諾已經不再是尋常那個事事平心靜氣的布諾,字字句句,他皆是咆哮而出,看著龍譽捂著耳朵痛苦地頻頻搖頭,他搶過了站在一旁怔愣不已的兵士手中的長刀逼到龍譽的脖子上,嘶吼道:“若是沒有你,大人根本就不需要承受這些不必要的苦痛!我說過,我寧願你沒有出現過!現在,我想殺了你!讓大人遠離你帶給他的苦痛!”


    布諾幾近瘋狂,一時間忘了龍譽是牽係著燭淵性命的人,也忘了她是朵西最愛的女兒,隻想著隻要殺了她就能讓燭淵解脫,長刀揚起,在秋陽下閃著刺眼的白光,龍譽雙手捂著耳朵,緊閉著雙眼不願睜開,周遭人回過神來撲上前要製止,然卻已來不及――


    然,就在布諾手中的刀尖要紮到龍譽的咽喉時,他手中的長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隻聽“崩”的一聲響,布諾手中的長刀斷作數段,有一小段擦過龍譽的臉頰掉落在地,那在龍譽臉頰上劃出的一道血痕這才讓布諾回過神,驚恐不已地看向城下!


    “噗――”防城下,燭淵一口鮮血破口而出,他的腳邊疊滿唐軍屍身,竟是無一活口!


    “大人――”布諾大聲驚呼。


    “阿哥――”龍譽在布諾的驚呼聲中驀地睜開眼,飛身撲向城下,撲向燭淵。


    ------題外話------


    萬惡的大叔來二更了,雖然還是沒到一萬字,原諒叔吧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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