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你要不要娶我?


    燭淵的手猛地一顫,卻被龍譽抓得緊緊的,定定看著他,雖是笑吟吟,眼裏卻有一抹威脅的味道:“阿哥你要是敢說不,我就把你弄成太監。”


    “那阿妹豈不是把自己弄得守活寡了麽?”燭淵看著麵前才及自己肩高,正仰著臉看他的龍譽,抬起手輕輕撫過她盤在額前的發辮,斂了嘴角和眸中的笑意,溫和道,“阿妹,今年才二十一,而我比你長了整整十八個年頭,我陪不了你走到你生命盡頭的,我會比你早很多很多年離開這個人世,如此,阿妹還要嫁給我麽?”


    他不是無所顧念,他不是無所不懼,曾經他可以生死無謂,他可以不憂現在,卻不能不憂將來,因為他不再隻是自己一人。


    他曾想過,報了那壓在心底的仇之後便娶她為妻,可來到安平之後他卻有些不敢了,這裏太平和太平和,總讓他覺得他不適合這兒,甚至不適合她。


    他不是不想娶她,他不是不想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隻是他不敢,他害怕而已。


    嗬嗬,害怕這個詞之於他來說何其可笑,在不知多少人眼裏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本就是個煞星,他本也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會害怕,沒想到他也會有害怕的一天。


    十八年很長,曾經的十八年,是他最苦難最痛不欲生的日子,他長她十八年,那便意味著他會少陪她十八年,而且他這副早已被劇毒侵蝕的身體,究竟還能活多少個年頭,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他能娶她麽?他敢娶她麽?


    “阿哥,我都和你提前洞房了,我不嫁給你,我還能嫁給誰?”龍譽沒有如尋常一般暴怒,而是鬆開了燭淵的手,環上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膛上,平緩地威脅道,“阿哥不想娶我,還想娶誰?我很小氣的,阿哥要是敢娶別人,我就先殺了她再殺了你。”


    “嘖嘖,阿妹好凶狠好血腥。”燭淵將下巴輕輕擱在了龍譽額上,聲音幽淺,“阿妹,你知道不是我不想,而是如今的我做不到無所顧慮,十八年,對我來說,太長太久,我隻是不想……”


    然,燭淵的話還未說完,龍譽便踮起腳尖將他的嘴咬住,堵住了他的話,而後輕輕舔了舔她在他嘴邊咬出的齒痕,才鬆開嘴,凝視著他墨色的瞳眸,笑得璀璨且堅決,“阿哥,我不怕,我不用你陪我走一輩子,我隻要我能陪你走完這一輩子。”


    她知道他想說什麽,他孤獨了太久太久,他隻是不想把孤獨帶給她。


    她知道的,從把他放在心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們不可能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可是她不怕,就算她獨自走的日子會很長,她也不怕,不悔。


    “可是我怕。”燭淵第一次將一個“怕”字說出口,有些艱澀,聲音有些低不可聞,龍譽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說話時下巴的胡渣磨得她額頭有些疼,心驀地一顫,下意識地將燭淵摟得更緊。


    若他還是那個生死無謂的燭淵,他什麽都可不在乎,什麽都可不怕,可他不是。


    “嘖嘖,多愁善感可不適合阿哥哪。”龍譽將額頭一下一下撞在燭淵的下巴上,最後又踮起腳尖摟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著頭看著他學著他平日裏的口吻笑道,“我說了不怕就不怕唄,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呢?阿哥不是一直都在嗎,就算以後阿哥人不在我麵前了,可是也會在我心裏,不是嗎?”


    “嘔――”龍譽自己說自己做了個嘔的表情,自我嫌棄道,“這麽酸不拉幾肉麻兮兮的話說出來真是讓自己雞皮疙瘩抖一地,是不是,阿哥?”


    龍譽也不等燭淵說話,隻自顧自說著,時而蹭蹭燭淵的臉,時而蹭蹭他的頸窩,最後將腳尖踮得更高將鼻尖貼到了燭淵的鼻尖上,雖然仍在笑,卻裝出一副嚴肅的口吻接著道:“什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拐著彎達到你死我也不活的做法簡直就是腦子沒滿的想法,我不覺得我腦子沒滿,而且我還覺得阿哥的腦子是滿到溢出來了,所以呢,這種腦子沒滿的方法不適合我和阿哥,又所以呢,阿哥首先不用擔心你走了我會給你殉情。”


    “再然後,就是什麽‘生同衾死同穴’的,那就活著的時候搶蓋一床被子,死了之後呢,若是我先死的話,阿哥記得到時和我躺一個坑,若是阿哥先拍屁股走人的話,該到我老死為阿哥殉情的時候,我一定會讓人把阿哥的坑刨了,把扔進去和阿哥一起躺著再把土填上,這樣就不管是地上還是地下,我都會陪著阿哥的,我們都會在一起的。”


    “所以,我不怕阿哥先走,阿哥也沒有什麽好擔憂的。”龍譽摟著燭淵的脖子左晃右晃,笑得眉眼彎彎,“所以,阿哥必須娶我。”


    燭淵靜靜聽著龍譽的“分析”,慢慢笑了,“阿妹不要把刨我的墳說得這麽理所當然,我還沒死呢,要死的話最少也要等十年以後。”


    “這隻是先計劃好啊,省得阿哥不放心娶我,也省得阿哥出去勾引其他小姑娘。”說到此,龍譽的眼神變得凶煞,瞪著燭淵,“不過我勸阿哥還是不要勾引小姑娘的好,太小的不適合阿哥,然後就隻有或成家了的或守寡的,也不適合阿哥,所以看來看去,也隻有我適合阿哥了,所以阿哥不想娶我也必須娶我。”


    “看來我不想買阿妹洞房的賬都是不行了。”燭淵淺笑,“不過阿妹放心,我還沒有老牛吃嫩草的習慣,而太老的草吧,吃著也噎喉,像阿妹這種將老未老的正合適,也正如阿妹所說的,除了阿妹,我是別無選擇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龍譽得意地點點頭,“當然,娶到我這種賢惠能幹的媳婦,是阿哥修來的福氣。”


    “果然是賢惠能幹,除了人矮些,脾氣暴躁些,皮膚黑些,總是喜歡咬人,縫件衣服不知要縫縫拆拆幾回,針腳還歪歪扭扭的,就連梳個頭發都亂糟糟的等等,倒也真的是賢惠能幹。”燭淵笑意濃濃,抬手撫上了龍譽插在額前發盤上的小銀梳。


    龍譽聽著燭淵的話,愈聽臉色愈黑,正要罵他時,忽然燭淵就碰上了她頭上的小銀梳,嚇得她連忙捂著自己盤在額前的發辮往後跳開一步,可還是晚了,燭淵將那把小銀梳拿在手裏,她好不容易編好盤好的頭發就這麽散亂開了。


    “你――!”龍譽陡然怒了,胸口大幅度起伏地看著燭淵,本是要罵他,終隻是狠狠咬住了自己下唇,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往她的“秘密”小屋走去了,第一次進屋後沒有將門關上,就這麽走進屋後坐到了一堆淩亂之中,對著麵前桌上雜亂的一切愣愣發呆。


    她雖然臉皮厚慣了,可這麽巴巴地叫自己在乎的人娶自己也到達了她臉皮最厚的程度,他沒有明確表態要娶她,說不失望是假的,即便她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一直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就像她不明白方才他為何要取下她頭上的銀梳一般,這是她編了許久盤了許久才勉強盤好的頭發,隻為今日嫁給他,她知道他總是喜歡拿她玩笑,可她不覺得這個玩笑好笑,反而覺得有些委屈。


    龍譽突然有種一廂情願的感覺,於是伏到了雜亂的桌麵上。


    這是燭淵第一次走進龍譽的這間小屋,小屋簡單得隻有一張陳舊的木桌和一張木凳,隻是桌上堆滿了花花綠綠的碎布,桌腳旁也散落滿細碎的布頭、長短不一的線頭和大小不一的棉花團,裏處屋角堆放著幾隻竹筐,竹筐上堆放著一張訂好的薄被,被麵布料顯然是他們從山市買回來的藏青棉布,被麵上還黏著些許白色的棉花,使得原本簡單的小屋因著這散亂的布條布片而顯得雜亂,而龍譽就坐在這對雜亂之中,桌上有一隻縫了大半的枕套,她的腳邊還有一隻翻倒的竹筐,竹筐裏的棉花倒在地上遮住了她半隻腳,應是方才被她一腳踹翻的。


    豆油燈因漏進半掩的窗戶的夜風猛地一晃,燭淵眸光因此微微變得暗沉,將桌上雜亂的東西往裏邊推了推,露出一個空處,將燈盞放到了桌麵上,而後走到窗邊,將窗戶關嚴。


    在燭淵將窗戶關嚴的那一刹那,燈苗又晃了晃,使得燭淵的眸光也顫了顫。


    說不驚訝是假的,他終於明白這一個月來她愈來愈青灰的眼眶是因為什麽,因為她沒有一雙如尋常女子一般會織布縫衣的雙手,她隻有一雙習慣了養蠱玩毒的手,就像他一雙殺慣了人的雙手拿起榔頭鐮刀一般,其中的艱難與不適應可想而知,他明白了那日她見過朵西後拿在手裏的包袱裏裝的是什麽,就是如今他身上所穿之衣所用的棉布,他亦明白了她為何不讓他踏入這間小屋半步,因為在還未離開聖山時,她早就想要這麽一天,她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她真的是……如她曾經說過的,將他好好疼著護著,以致所有該做的要做的事都攬到了她自己肩上,從不將哀愁傳給他,從來展現在他麵前的都是歡樂的氣息以及如花的笑靨。


    龍譽本想將進到屋中的燭淵攆出去,可她不想抬頭,便這麽趴在桌上,反正衣裳他都穿在身上了,已經沒什麽不能讓他看的了,她夜夜貪黑這一個月,雙手指尖被針紮得第二日還生生的疼,隻是為了能給他一個驚喜,誰知道這個王八羔子不僅不驚不喜,甚至還在她花了整整一個月心血來準備的這一天逗弄她,頓時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就在龍譽心中憤憤不得紓解想咬人時,一雙冰涼的大手撫上她的腦袋,將她毛糙糙散亂亂的發辮慢慢解開,而後她感覺有梳子在她發間一下一下梳過,不是她的小銀梳梳在頭上的感覺,驚得她立刻抬起了頭!


    離開聖山時她並未記得帶梳子,在安平這一個月她都是用雙手順頭發,再用小銀梳撓幾下,再胡亂編一根辮子了事,他怎麽可能有梳子!?


    然,龍譽抬起頭時更驚訝了,因為她的麵前還擺著一麵比兩個巴掌並在一起還大些的圓形銅鏡,她能清楚地看到昏黃鏡麵上自己的臉以及站在她身後的燭淵,她的小銀梳就擺在銅鏡前,使得她一時間怔愣得說不出話來。


    她連梳子都沒記得帶,更別說銅鏡,那這梳子和銅鏡――?


    “阿妹的頭發盤得又亂又歪,沒有梳子和銅鏡,阿妹的長發是永遠梳不齊整的。”燭淵動作輕柔地為龍譽梳著及腰的墨發,一下一下,飽含他對她的所有疼愛,他永遠都會記得,有一個易暴易怒的阿妹為他盤起長發,雖然盤得亂且毛糙,卻表現了她非他不嫁的心,“阿妹,我是開心的,我今夜並沒有逗弄阿妹的心,隻是想幫阿妹把頭發梳好而已。”


    木梳和銅鏡是那日在山市,他賣了獐子後特意買的,這一個月來,每每看到她隻是簡單地用十指順頭發,甚至有時順不通因睡覺而打結的發尾便用力往下扯脫一小縷長發時,他都會想到給她削一把木梳,他也的確曾在晚間她進了小屋之後削過幾把梳子,可不是梳齒削得離得太開就是削得太醜,連他自己都看不下眼,便果斷全扔了,想著陪她去她一直嚷嚷著要去的山市時定要為她買一把木梳,還有一麵銅鏡,即便擺賣木梳銅鏡的婦人和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


    可那日她兀自生悶氣,他便不知如何把這木梳和銅鏡拿出手,他本想著和那樣東西一齊交給她的,沒想到她今夜給了他震驚和歡喜,也給了他時機將這有些難拿出手的玩意兒給她。


    龍譽看著銅鏡中燭淵溫柔的眉眼和垂落在胸前的白色長發,還有些愣愣回不過神,隻聽燭淵又柔聲道:“我雖沒見過女子盤發,可還是知道女子盤發要在發辮上抹上茶油,這樣才能盤得穩實,阿妹這麽胡亂繞,是撐不了多久的。”


    龍譽眨了眨眼,眸中很快沒了怒意與委屈,透過銅鏡盯著燭淵,“阿哥,換這木梳和銅鏡,花了多少個銅子?”


    “哎,阿妹真是不解風情,這麽情意綿綿的時刻居然關係我花掉的銅子,真是太煞情調了。”燭淵輕歎一聲,笑道,“花了十個銅子。”


    龍譽頓時肉疼,“阿哥,我心都滴血了,還有,不能藏私。”


    自那日去山市後龍譽就知道了銅子的重要性,她十一個銅子買了三筐秧苗,他十個銅子才買了一麵銅鏡和一把木梳,如何能讓她不肉疼。


    “阿妹,話題偏遠了,扭回來,明日再說銅子問題。”燭淵在龍譽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怎麽,阿妹不生我的氣了?”


    “嘻嘻,不氣了。”龍譽扭過身,麵對燭淵坐著,將頭頂頂在燭淵肚子上蹭了蹭,帶動著燭淵衣擺下的銀鈴鐺輕輕作響,很是好聽,龍譽又摟住燭淵的腰,笑眯眯地仰頭看他,“好久沒有聽到阿哥身上的鈴鐺聲了。”


    “阿妹別亂動,你再這麽亂蹭,你的頭發就像個雞窩了,今夜還要不要拜堂了?”燭淵揪了揪龍譽的耳朵,有些無奈。


    龍譽高興地從椅子上蹦起來,摟著燭淵的脖子蹦跳,“阿哥是說要娶我嗎娶我嗎!?那我要聽阿哥親口說娶我!”


    燭淵撫撫龍譽的腦袋,眸光溫柔,聲音和絮如和風,淺笑,字字句句道:“阿妹,龍譽,我,燭淵,娶你,此生隻認你是我妻。”


    龍譽定定看著燭淵,認真將他說的每一個字印刻在心底,忽而把他的脖子摟得緊緊的,踮腳將臉埋進了他的頸窩,一邊蹭一邊嚷嚷道:“那我要阿哥幫我編發盤發!你不會我也要你編要你盤!”


    “好。”燭淵笑著輕輕點頭。


    龍譽將因幸福而無聲溢出眼眶的眼淚在燭淵衣衫上蹭幹淨,才又背對著燭淵在凳子上坐好。


    ------題外話------


    雙11,姑娘們搶購了沒?另,大叔本想多碼些的,奈何一來到辦公室就被同事叫改試卷,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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