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譽靜靜看著燭淵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幽深之處,心因眠蠱而怦怦跳著,被燭淵咬破的嘴角沁出血,浸入口中,令舌尖嚐到腥甜的味道。


    他沒有問他要去哪兒,要去做何事,為何而去,可她有一個直覺,他要去做的是一件他等待了許久許久非做不可的事情,任誰都無法阻止,她甚或有一種感覺,苗疆會因他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她心裏卻有種難以名狀的害怕,害怕他這一離開,她就再也見不到他。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那個黑暗狹小的山洞,想到了洞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刻字,她從未有何時何刻這麽想與他在一起,這麽想陪在他的身邊,不僅僅是他體內的眠蠱需要她,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苗疆麵臨滅頂之災時棄苗疆於不顧,苗疆若毀,他們將無處可留可去,他們將什麽都不是。


    所以,她不能離開幽潭草澤,她必須留在這兒,她必須以兩百人抵擋唐軍兩萬人,必須守住苗疆的東門戶幽潭草澤,苗疆雖再無可用之王軍,聖山教徒人數雖與唐軍人數有著天壤之別,可他們有赤誠勇敢的心,不畏危險不畏生死,誓死守住幽潭草澤。


    幽潭草澤一旦被唐軍攻入,便會與北邊城防的唐軍一同夾滅苗疆,屆時縱是他們有赤膽豪心,也隻會是困獸之鬥,苗疆隻有被唐軍完全踩踏一個結果,所以,幽潭草澤必須守住,誓死守住。


    幽潭草澤林木森森,卻因地勢平坦而一直被當做苗疆與中原之間的通道,是處北防城外進入苗疆的唯一必經之路,而想要以其他方法進入苗疆,隻能夠攀山越嶺,越過重重森林草澤,才能真正進入苗疆,然,幽潭草澤雖然地勢平坦,也一直是中原進入苗疆的必經之道,可其中卻是毒蟲毒物滿布,凶獸時常出沒,沼澤遍布,若無苗人作向導,幾乎無人能安然無恙地通過幽潭草澤,若隻是幾人十幾人小心尋路,或可會能通過,且將此路幾乎摸索清了的臨淵城“獵人”已悉數被她殺光,即便有幾個漏網之魚,想必也是膽小的鼠蟻之輩,斷不敢出來為唐軍指路,且唐軍一向視苗疆為弱小,就算對幽潭草澤有所顧忌也絕不會像“獵人”那樣把它當回事,那麽他們就可以利用幽潭草澤的有利之勢困滅這群中原狗,不求一次能將其滅淨,但求能為自己減少敵人。


    縱是幽潭草澤無法困住他們,可苗疆是蠱毒的天下,他們還會有阻止中原狗的辦法!


    二十年前,佑納能以不足百人抵擋住上萬唐軍,如今,她定也可以!


    幽潭草澤會守住的,苗疆也會守住的,她相信自己,相信苗疆所有人的心與力量,她會活著,他也會活著,苗疆會一直都在,會一直是她所愛的苗疆!


    滅頂之災已然來臨,卻一定會有離去的一天!


    她想好了,苗疆度過這一劫之後,她要做一件事情,與他一起做一件她想了許久的事情。


    曳蒼沒有留下,在燭淵離開後也離開了,隻是他離開前看了龍譽一眼,眼神異樣。


    留下的教徒看龍譽的眼神也有些一樣,終還是恭恭敬敬地尊她一聲聖蠍使,齊刷刷道聽聖蠍使之命行事,一時間讓龍譽覺得壓在她肩頭的重任又沉了一分。


    林蟬蟬從人群的最尾端走了出來,遵曳蒼之意將這兩百人身上所攜帶的所有東西與龍譽詳細認真地說了一遍,龍譽無暇驚訝林蟬蟬為何沒有隨曳蒼一起離開,冷靜地思量了對策,立刻讓兩百人連夜修建鹿砦,布陷阱,於樹上裝好弓弩,準備好火油,擦刀拭箭,並於刀口箭頭上淬毒,已是苗疆生死存亡之際,已講不得什麽卑鄙不卑鄙,且對於從不將苗人當人看待的中原人來說,根本無需講什麽正道。


    林蟬蟬本是要與教徒一齊布防,卻被龍譽抓住了手腕。


    “蟬小妹,我們要對付的是中原人,你應該呆在聖山的,曳蒼不應該把你帶下山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火光搖曳之中,龍譽看著林蟬蟬,語氣裏有些許長姊對幺妹的疼惜。


    即便她不承認自己身體裏躺著中原林家的血,可是蟬小妹始終是她的小妹,她自己生在苗疆長在苗疆,中原人對苗疆的踐踏和殘忍,她是眼睜睜看著,深切體會著,對於中原,苗疆的每一個人都是恨之入骨,所以他們能毫不畏懼同仇敵愾,恨不得把踐踏苗疆所有生靈的中原人斬殺幹淨,可蟬小妹不一樣,她始終是中原人,生在中原長在中原的真真正正的中原人,雖然她如今嫁了曳蒼活在苗疆,可讓她如他們一樣對付中原人,如讓她手刃苗人一般,是件殘忍的事情,蟬小妹已經放棄了所擁有的一切來到苗疆,他們怎能再這麽殘忍的對待她。


    “是我一定要下山的,不關曳曳的事。”林蟬蟬抿了抿唇,眼神愧疚,“朝廷不該這麽對苗疆,我隻是不希望看到苗疆生靈塗炭而已。”


    龍譽不知如何言說自己內心的憐惜與感激,笑了笑,“蟬小妹,我怎麽覺得你突然間懂事了很多。”


    林蟬蟬不悅地白了龍譽一眼,轉手掐了龍譽一把,哼一聲道:“不懂事的是你,不是我,我一直很懂事。”


    而林蟬蟬才掐完龍譽,便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龍譽身後不遠處,懷裏抱著一隻黑布包裹的黑泥,一時怔愣住,緊緊抓住了龍譽的手,動了動唇,有些不可置信道:“黑……泥?”


    黑泥早就注意到了林蟬蟬,一身苗人打扮變得愈加美麗動人的林蟬蟬,抱著屍骨壇的手緊了緊,一時什麽都忘了,隻定定怔怔地盯著林蟬蟬,此刻看到林蟬蟬正向他看來,烏靈靈的大眼睛仿佛閃耀在墨色蒼穹中的星星,讓他的心不禁猛然一跳,聽到她叫他,不僅不敢再看她,反而飛快地低下了頭。


    “黑泥!?你怎麽也到苗疆來了!?”林蟬蟬鬆開了龍譽的手,衝到黑泥麵前,緊張問道,“我大伯呢!?你不是一直都照顧著我大伯的嗎!?沒有你在大伯身邊,他怎麽照顧得了自己!?你回去,快回去!”


    林蟬蟬說到最後,聲音竟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你快回去啊!”


    黑泥緊緊抿著唇,有些不敢看眼前的林蟬蟬,可終要是心一橫,抬頭,將手中包裹著黑布的屍骨壇往她懷裏一遞。


    林蟬蟬怔了怔,沒有接手,反而往後倒退了兩步,盯著黑泥手中的黑布包裹輕輕搖著頭。


    龍譽走到自己騎回來的馬匹旁,解下了拴在馬背上的一隻長形包袱,再走回林蟬蟬麵前,在她麵前打開了包袱,將卷裹在包袱中的一軸畫卷取出,輕輕遞到了林蟬蟬眼前。


    黑泥將屍骨壇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靜默在一旁,低垂著頭不忍看林蟬蟬看到龍譽手中畫軸時怔愣又悲傷的神情。


    林蟬蟬伸出顫抖的雙手,先是輕輕碰了碰龍譽手中的畫軸,才雙手將其捧在掌心之中,而後慢慢打開……


    在林蟬蟬看到畫中內容之時,雙手猛烈顫抖著,連帶著她手中的畫卷也一下一下地抖動著。


    畫中,是佑納,是林龍掛在書房裏視如珍寶的畫卷。


    龍譽在看到畫中佑納時,一瞬間也微微怔住了。


    林蟬蟬雙肩猛烈顫抖著,龍譽心中輕歎一口氣,將手輕搭在她肩上,林蟬蟬頓時轉身緊緊摟住了龍譽,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天,撕心裂肺。


    在布防的教徒們聽到林蟬蟬震天動地的哭聲時均抬頭望了她一眼,而後又平靜地低頭繼續裝弓搭砦。


    天下令人不堪接受令人傷心欲絕的事情太多太多,沒人會在家國麵臨著巨大災難之時再去關心他人的悲傷,一旦家國被毀,這世上絕不會有人為他們悲傷。


    他們不要誰人為他們悲傷,他們隻要家國安康。


    兩日後,苗疆與中原的交界,無論北邊城防還是東邊幽潭草澤,皆是猩紅綿延。


    半個月之時,王都得到捷報,道是躲入深山的苗民皆出來,已拿起武器往需要他們的地方奔走,苗王赤索裏在王都祭壇禱天告地,祈禱的卻不是城防牢固軍兵平安,而是宣告王室的恩德以及大義,表苗人守護苗疆守護王都的天經地義,獨空平靜地操持一切,族老臣員們卻惴惴不安,深覺苗王在苗疆危難之時禱告這些大為不妥,卻人人想要自保無人敢於覲見。


    一個月之時,邊防傳來危報,道是苗軍傷亡慘重,赤索裏聽到後的第一反應即是問那麽唐軍如何,來人道唐軍亦是傷亡慘重,赤索裏旋即哈哈大笑,下令繼續征兆兵力,若是兵力再不足,便征些健壯的婦人上陣,至於那些傷亡之士,他當下拋諸腦後,隻含笑自信地等待著唐軍攻不進苗疆自己撤退的好消息。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赤索裏沒有注意到來人退下之時眼裏一身而過的怨恨以及狠毒。


    兩個半月之時,始終攻不破苗疆防線且死傷了將近四萬人的唐軍宣布撤軍,兩個多月來一直坐在王都裏不曾踏足防線戰陣一步的赤索裏哈哈大笑,當下即獎賞那些陪同他一齊在王都等待著前線消息的族老臣員,對於那披血戰陣的將領們隻是稍加獎勵,官提一級,對那些有功戰死或不戰死的將士們則是不聞不問,得到捷報的當日則又是在祭壇感天又謝地,隨後大擺筵席,讓族老臣員以及幾位真正的有功之士與自己歡慶天地之大恩,昏聵程度已達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然沒了生命之危與家族之危的族老臣員們也不去在乎他們如今的安平與愜意是何人之功,隻盡情地與赤索裏歡慶,唯有幾位有功將士麵上僵硬地笑著,一雙捧在盛酒陶碗的粗糙大手幾乎將陶碗捏碎,所有人都在歡樂著,無一人注意那幾位有功之士何時離開了筵席。


    就在筵席的歡樂達到最高潮時,大殿外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有守衛連滾帶爬地衝到赤索裏麵前,因驚恐而變得有些口齒不清,赤索裏一怒之下一腳踹到了他的胸口,令守衛蜷縮在地一時之間起不了身說不出話。


    而後,不知何人喊了一句,百姓反了!舉著武器要殺我王與我等族老大臣!


    一語驚起無數驚恐與慌亂,不管這一句話是真是假,總之筵席停了,眾臣亂了,赤索裏震驚,不可置信,撥開擋在麵前亂作一團的眾臣,衝到殿門,當他自己看到殿外黑壓壓的百姓以及他們頭頂白晃晃的長刀正向大殿衝來,還有聽到他們口中高喊的“苗王出來!”之時,他驚怕得跌坐在地,高呼著護駕,然而亂作一團的無知眾臣無一人理他,甚至險些一腳踩在他的身上,好在突然出現的獨空將他拉了起來,否則他就要死在眾臣的亂腳之下。


    而非但眾臣沒有誰人理會他,便是那殿中的侍者還有殿外的守衛,明明聽到他的驚呼,卻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好似一尊尊偶人,令赤索裏背上汗毛直豎起,在仍是寒風料峭的春天冷汗涔涔。


    “大巫師!”見到獨空,赤索裏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抓住了獨空的手臂,臉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王勿慌,獨空正是來救我王的。”獨空麵色淡淡地應道,將赤索裏從地上扶了起來,眾臣看到突然出現在大殿一臉淡然的獨空,一瞬間竟全全靜了下來,將自身性命安危全部係在了獨空身上,“大巫師,大巫師,救救我等!”


    外麵那些人,連王上都不放在眼裏,更不會將他們的命放在他們眼裏,他們如此這般氣勢洶洶,難保不會將手中的長刀劈到他們身上。


    “諸位勿慌,請隨獨空走就好。”獨空依舊麵容淡淡,隻是高度驚慌中的眾人沒有瞧見他眼底深深的不屑、鄙夷以及嘲諷。


    獨空說著,扶著赤索裏就要往大殿的偏門走,耳聽殿外百姓的洶洶大喊聲馬上就要到達大殿,赤索裏卻猛然停下了腳步,極度不安地看向獨空,“大巫師,我就這麽逃了,豈不是有失苗王威嚴!?”


    “王上,當此之時,您覺得是臉麵重要還是性命重要?”獨空第一次在赤索裏麵前沒有掩飾自己的鄙夷與嘲諷,“若是王上不想離開,那獨空便先帶著眾位大人離開,王上自行保重。”


    “大巫師――”赤索裏又連忙抓住了獨空的手臂,心一橫,決意道,“好,我暫且離開,不過可否請大巫師告訴我,我何時才能回到王都來?”


    獨空輕輕一笑,眼裏鄙夷更甚,偏生赤索裏未有看出。


    “王上這個問題的答案,稍後有比獨空更能卜得一手準卦的高人為王上解答,屆時王上有何疑問皆可問他。”


    赤索裏還想再問什麽,身後眾臣已經將心提到嗓子眼催著快走,赤索裏也生怕自己被那些狂暴的苗民給劈了,畢竟他們是衝著他來的,雖然他還未知道是何事使得他們這麽衝進王都來,可現下還是聽獨空的話先走為好。


    當苗民舉著長刀衝進大殿裏來之時,早已沒了赤索裏以及眾臣的身影。


    大殿裏片刻的沉浸之後是粗重的喘息聲,而後不知是誰先爆吼出一句,“我們不過是來向苗王討個公道,如今他卻逃了!證明他心中真的有愧於我們那些死去的家人弟兄!這樣的孬種,不配做我們的王!”


    “對!他不配做我們的王!”


    “他不僅不配做我們的王,他更是該殺!該殺!該殺――!”不知是誰人淒厲地又喊了一句,痛心疾首聲淚俱下,“是他害死了我們的弟兄!要他償命!要他償命!”


    “對!他該殺!他該為我們死去的弟兄償命!”


    “償命!償命!”


    一瞬間,怨恨且憤怒的高呼聲震耳欲聾,幾乎將大殿的房頂震塌,已經往安全地方跑的赤索裏聽到身後大殿裏傳來動靜,因著已跑遠,對於苗民的怨恨高呼聽得不甚清晰,卻還是莫名心驚,在眾臣的擁護中跟著獨空逃命去了。


    當一直養尊處優的赤索裏跑得再也跑不動的時候,他索性不跑了,找了一塊大石,顧不得冰冷便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大巫師,我跑不動了,不跑了。”赤索裏捂著心口大口喘著氣,氣喘籲籲道。


    赤索裏停,跟在他身旁的眾臣也停,皆是氣喘籲籲癱坐在地,似乎再多一步也跑不去了,跑在前邊的獨空便也停了下來,喘氣也已經有些粗重,眼神有些冰冷地看著東倒西歪了一片的眾人,再看向赤索裏,好意提醒道:“此處離王都還近的很,王上在此就停下歇息,不怕那些人一會就追上來嗎?”


    “追上來又如何?我是苗王,他們能耐我何?剛剛我就不該聽你的話逃出來,像什麽話!?”赤索裏跑累了,不由大發雷霆,“況且大巫師不是為我卜算過,說我長命百歲!?我如今才是五十五歲,就算他們真的追上來,自有這些人保護我。”


    獨空聽聞赤索裏的一席話,沉默,眾臣則是一臉的不安。


    眾人的態度惹得赤索裏更怒了,一把揪住了離他最近的一位臣員的衣襟,怒問道:“你,是不是在危難之時會拿命來保護我!?”


    隻是赤索裏還未等到臣員的答案,便聽到了獨空嗤之以鼻的輕笑聲,令他有些不可置信,“大巫師,你笑什麽!?”


    “笑王上無知,笑王上時至今日此刻,還太把自己當回事。”獨空鄙夷地嘲諷,眼裏的淡然慢慢被冰冷所取代。


    赤索裏從未見過一直對他恭恭敬敬唯命是從的獨空有過如此態度,一時震驚得無法回過神來,“大巫師,你――”


    然而獨空卻彎著嘴角看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冷冷一笑,“王上不是想要知道您何時能再回到王都嗎,您要的答案來了。”


    與此同時,一聲撕心裂肺的驚恐叫聲響起,伴隨著映入眼簾的是離他們最遠處的一名臣員圓睜著雙眼,脖子上自右耳向左耳剌開一道彎彎的口子,血正如瀑布一般嘩嘩而下,他便這麽瞪著眼張著嘴低著頭看著自己脖子上的血口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繼而砰然倒地。


    驚叫的,是他身旁的人。


    一個麵無表情的屍人,就站在倒地的那個臣員麵前,手裏握著一把鋒利的短刀。


    原本癱軟在地再也無法挪動一步的眾人頓時如驚起的鳥獸,自地上彈起身就要逃,然而人人皆是堪堪站起身,脖子上便有冰冷之意覆上,有些嚇得身體如同篩糠,有的竟是嚇得濕了褲襠,不知何時,數十屍人皆站到了他們身後,以手中短刀抵在了他們喉間。


    不待眾人發出一聲驚呼,屍人手中的短刀同時劃開了他們的咽喉,頓時人人脖子鮮血如瀑。


    赤索裏已驚恐萬狀,麵色瞬間變得慘白,想要起身逃離這個危險詭異的地方,然而雙腿竟因過於驚恐而顫抖虛軟得無力站起,隻能瞪著眼睜睜地看著素日裏最得他心的眾臣一時間驚恐萬狀地齊齊倒下。


    “這樣隻會禍害苗疆的孬種,不留也罷,我不過是替苗疆的美好將來處理掉一些無用且還隻知禍害的無用之人而已,苗王可覺得有違天理?”倒下的眾臣屍體兩相鋪成一條窄窄的小道,由他們逃來時的方向通到赤索裏麵前,就在屍體鋪成的小道頂端,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伴隨著淺笑聲響起。


    淺淡的笑聲,悠悠回蕩,令赤索裏莫名心驚,將眼睛睜至最大,不可置信且驚恐萬狀地看著出現在自己對麵稍遠處的男人。


    男人嘴角揚著淡淡的笑容,模樣僅有二十一二的年紀,肩上披著白毛大氅,大氅曳地,左眼被垂在眼前的發絲遮擋著,唯露出一隻深黑的右眼,幽深深冷冰冰似寒潭,此刻正沿著他所欣賞的臣員的屍體蜿蜒成的窄窄血色小道輕步朝他走來,仿佛從地獄走來的索命修羅,隨著他每往自己靠近一步,赤索裏心中的恐懼就多一分,甚或覺得死亡在向他更靠近一分,令他顫抖著雙唇蹦出微弱得幾不可聞的“護駕”兩字,卻惹得男人一聲冷笑。


    “王上不是想卜卦麽?不是想知道自己何時能再回到王都大殿繼續當你被別人捧著的苗王麽?我就是來為王上卜卦的,王上叫什麽護駕呢?”男子在赤索裏麵前三步開外的地方站定,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癱軟在大石上的赤索裏,嘴角高揚。


    赤索裏心中的恐懼難以言喻,心跳快得幾乎窒息,盯著麵前的男人,緊張害怕地張嘴,“你,是誰!?”


    他是誰!?給他帶來的不僅是死亡的感覺,更有一種似曾見過又或者似曾相識的感覺,是誰,究竟是誰!?


    “嗬嗬,王上不認識我麽?我雖然沒見過王上,可我卻將王上識得印到了骨頭裏。”男子冷冷輕輕一笑,往赤索裏走近一步,“王上再認真看看我這張臉,你當真不認識麽?”


    赤索裏緊著害怕得欲跳出嗓子眼的心,定定盯著男子的臉。


    “若是王上還不認識我這張臉,那王上應該會認識它。”男子輕笑說著,抬手,撩開了遮擋在自己左眼前的發絲。


    在赤索裏看到男子的左眼時,癱軟的身子貼著大石瞬間滑到地上。


    隻因,那隻左眼,是如血如火一般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顏色!


    是他!?


    他……竟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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