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戴這個東西,能養人的,對不對?”龍譽拿著那隻饕餮白玉扳指目光盈亮地看著白雎。


    這是玉石,她在臨淵城見過的,很漂亮的東西,曾聽說過將這玉石打磨成的鐲子玉佩佩戴在身上既可養人又可保平安,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看著這饕餮雕刻的玉指環,覺著那個白麵小男人會喜歡。


    “阿譽何時也喜歡這玉扳指一類的東西了?”白雎眸光微黯,拿起了一隻打磨得圓潤的青玉鐲子,溫和道,“而且哪裏有姑娘家戴玉扳指的,你若是喜歡玉石,買隻鐲子才合適。”


    龍譽隻是瞟了一眼白雎手中的玉鐲,將玉扳指握在了手心,搖頭,“小哥哥你知道我從來不太喜歡戴這些東西,便是銀環我都極少戴。”


    龍譽說完又將手中玉扳指對著陽光舉了起來,看著在陽光下通透漂亮的玉指環,微微笑了起來,嗯,的確很漂亮,而後看向攤主,“這個是叫玉扳指是嗎?老板,還有沒有一模一樣的?”


    “小姑娘想要兩隻?”攤主笑得更親和了,忙低頭看向自己的攤麵,“我瞧瞧啊,我記得是打磨了兩隻這樣的玉扳指的,正正好是兩隻,來,找著了!”


    龍譽立刻興奮地接過攤主遞來的另一隻玉扳指,拿著與自己之前拿的那隻細細比照了起來,果然相差無幾,便分別套到了自己雙手的食指上,可是一套上之後她便蹙起了眉,“怎麽空這麽多呢?”


    “傻阿譽。”白雎將自己手中的玉鐲子放下,眼神雖然黯淡卻還是笑得既溫和又無奈,“玉扳指是套在拇指上的,你這樣戴,當然會空了。”


    白雎說著伸出手想要幫她將玉扳指換到拇指上,龍譽卻在他手指碰到自己手上玉扳指之前將它們迅速套到了自己雙手拇指上,不著痕跡地避開了白雎的觸碰而將雙手舉在她與白雎之間,笑問道:“是這樣嗎?確實是比剛才合適多了!”


    白雎淺笑著,慢慢垂下了自己的手。


    攤主見狀,也笑道:“這位公子真是體貼,姑娘好福氣。”


    “阿譽既然這麽喜歡這兩隻玉扳指,那便買下吧。”白雎說著,從袖間掏出一塊如拇指指甲蓋般大小的銀塊遞給攤主,攤主則瞪大了雙眼一時不敢接,“這位公子,哪裏用得著這麽多銀子,我這是小攤子,沒這麽銅幣找給公子……”


    這這這這,起碼有四五兩重的銀子,他這兩隻玉扳指加在一起頂多隻值不到一兩銀子,“公子,您若是想買成色好些的指環鐲子,玉鋪子裏當多的是,我這……實在……”


    “既然是阿譽喜歡的,那便不必找了,拿著吧。”白雎說罷將碎銀放到了攤麵上,攤主震驚得瞪大了雙眼,而龍譽則飛快地將那塊碎銀拿起塞回了白雎手中,將自己頭上綰發的銀簪取了下來,遞給攤主,“這個,可以了沒?”


    攤主仍舊不敢接,這銀簪,比那碎銀更讓他不敢接啊,這瞧著比那碎銀更貴重啊!


    白雎眸光已經完全黯淡,正想要說話,卻已被龍譽笑著搶先,“小哥哥,這兩隻玉扳指,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用你的銀子,要是小哥哥舍得,再拿那銀子幫我打支簪子也是可以的!”


    “既然阿譽堅持,那我便隨了你了。”白雎笑得有些落寞,如今他在阿譽的心中,究竟還占了多少分的重量?竟是連一個才認識不到半年的人都比不上了嗎?


    龍譽笑眯眯地摩挲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也不管那目瞪口呆的攤主再說些什麽,將銀簪放到了攤麵上,高興地轉身走了,然而走了幾步之後發現白雎並未跟在她身邊,不由停下腳步,轉頭,看著白雎還有些失神地站在小攤前,微微歪了頭叫道:“小哥哥?”


    “嗯,來了。”白雎微微一笑,邁開腳步走到了龍譽身邊,看著她對著手上兩枚玉扳指微微而笑的模樣,心難受得厲害。


    離開那賣玉器的小攤之後,龍譽跟著白雎在路上折了幾個彎,來到了一個名叫“觀園”的朱漆大門前,門楣額扁上書風雅的“觀園”二字,大門兩旁分別站著兩名青衣小童,見著他二人前來,其中一名小童立刻眉眼含笑地將他們請進了院子中。


    隻見繞過一道刻著朱鶴鬆峰的影壁,眼前豁然開朗,亭台水榭,小橋流水,湖泊錦鯉,青竹鬆風,碎石小道,深秋之際竟仍是綠意垂垂,倒是讓龍譽開了一番眼界。


    引路的小童將他們二人領到了一個稍微寬闊四周環著低矮青綠花叢的地方便躬身退了下去,隻見寬闊的地方上擺置著十數張茶幾,每張茶幾旁環著四把椅子,每張茶幾旁的椅子上均坐著一兩個錦衣華服的人,或年輕,或中年,隻見他們或在與旁人交談,或在飲茶,均是閑散愜意之態。


    甚或還有幾名怯羞羞的小姐姑娘端著其中,身旁坐著的或是父母親,或是年輕公子,隻見其隻是靜靜坐著,時而用帕子輕輕掩嘴淺笑,真是將美人淺笑展現得淋漓盡致,看得龍譽心中嘖嘖讚歎。


    因著其中有女眷,故白雎攜著龍譽前來並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且方才那引路小童離開之後立刻有一名紫衫小童前來迎候,將二人引到擺置在最後邊一張小幾旁,是故便更無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都是自顧自地談笑品茗。


    白雎衝那紫衫小童微微點頭,那紫衫小童便飄然退下了,他便拉著龍譽的手在小幾旁的椅子上落座,而後抬手指了指他這些桌席最前麵的地方。


    隻見在眾人所麵對的地方,有一個兩三尺高,一丈長半丈寬的小高台,小高台後立著一張同朱漆大門後影壁上圖案一般的朱鶴鬆峰大屏風,似是戲台子。


    “戲台子?”龍譽接過又飄然而至的紫衫童子遞上的茶盞,挑挑眉猜測道,而後又自我疑惑,“可小哥哥跟我說過的戲台子似乎和這不一樣,這麽小的戲台子,人還能站上去?我一腳就能踩榻。”


    “看了不就知道了?”白雎淺淺一笑,卻是沒有看向小小的戲台子,而是看著坐在身側的龍譽,隻見她靈秀的側臉上,眉心微蹙,睫毛彎翹,在這秋高氣爽的午後,泛著微微麥色的肌膚仿佛彈指可破,似乎透著胭脂粉醉,惹人想要上前啄上一口。


    白雎看著失了神,慢慢抬起手,慢慢撫向仍在專心致誌研究戲台的龍譽的臉頰。


    “當――!”突然,一聲銅鑼聲響,龍譽驚得握著茶盞的手顫了顫,也驚得白雎回了神,立刻將自己不知不覺抬起的手收了回來。


    緊著,一陣混著急切緊張又驚險萬分的兵刃相接的聲音從戲台的屏風後響起,眾人的心隨著這突然而出的聲音提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小戲台上,龍譽也不例外。


    隻見屏風後有朦朦朧朧的黑影,忽然那黑影便一齊蹦到了屏風前,落到了小戲台上。


    那是隻有兩尺高的木偶小人,其中一名小人身穿黑衣,黑巾蒙麵,腳踩一雙及膝長靴,右手握一把長劍,另一名小人則是一襲白袍,手中握的竟是一支笛子!兩名小人麵上均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眉眼,便是那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都異常逼真,此刻兩名手上的武器正不斷相接,屏風後配合著傳出打鬥所發出的鏗鏗鏘鏘的聲音。


    隻要稍一觀察,便能看到小木偶人的身上手上連著細細的絲線,絲線向上延伸,於與屏風等高處連接於幾根細長筆直的棍子頂端,在台前看不到操縱之人,而隨著那些牽引在偶人身上的細線高低左右地擺動,那小木偶便活靈活現地好似真人一般,精彩紛呈。


    “木偶戲!?”龍譽興奮地驚呼出聲,放在椅把上的左手因為興奮猛地抬起,握住了白雎放在茶幾上的手,興奮得兩眼放光,“原來小哥哥真的沒有騙我,真的有木偶戲!”


    龍譽這一聲興奮的驚呼本在這鏗鏗鏘鏘的聲音中並不突兀,可偏偏此時那打鬥聲因著黑衣偶人的倒下戛然而止,她這一聲驚呼便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庭院中顯得異常突兀,於是成功地將先前未有注意到他們的所有目光全部吸引了過來。


    一瞬間,眾人麵上俱是驚詫。


    白雎並未在意這突然投射到他們身上的驚詫目光,而是輕輕反握住龍譽的手,溫柔淺笑,“小哥哥何時騙過阿譽?怎麽樣?喜歡嗎?”


    “嗯!”龍譽用力點了點頭,權當麵前這些人的目光是驚於她的大驚小怪,卻還是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自己被白雎反握住的手。


    眾人又慢慢轉回了頭,小戲台上的木偶劇仍在繼續,卻是換上悠悠揚揚的箏曲。


    這場戲劇名叫知己,講述的是兩個曾經同生共死的知己最終為了各自家國反目成仇的故事,一場戲下來,雖是木偶戲,卻令人有一種置身其中的感覺,再配上那形象逼真的動作與時而激蕩時而悲愴的箏音,以及屏風後說唱之人激昂入情的誦念,真真展現了一幅英雄悲淚的畫麵,蕩氣回腸卻又無限蒼涼,令人振奮卻又無限唏噓,直至戲終了,看客仍久久回不過神。


    就在龍譽還沉浸在這木偶劇帶給她的震撼之中,正想要衝到戲台屏風後去看看究竟是何人能把這一出英雄相惜卻又相殺的木偶戲演繹得如此完美時,幾個身影出現在了她麵前。


    “能有幸得在觀園見到白公子,真是三生榮幸。”隻見一名身穿海藍衣袍的年輕男子向白雎抱拳拱手,一副敬仰的模樣,而後大膽地看了龍譽一眼,萬分豔羨地問道,“這位想必便是林大小姐吧?在下王直,幸會幸……”


    隻是那自報姓名的王直公子還未說完話,隻覺胸口被一陣掌風襲上,一臉痛色地捂著心口往後倒退了兩步,幸而他身後有人穩住他,否則便形象大失地跌倒在地,正憤然抬頭想要看究竟是何人敢對他出手,一抬頭便觸到了白雎冷得能將他生吞活剝了的眼神,嚇得他想要罵出口的話全部都卡在了喉嚨裏。


    “沒想到王公子真是有看戲的好雅興,改日我登門拜訪邀王公子再來一次觀園如何?”白雎此刻全然沒有麵對龍譽時的溫柔,周身冷冽,讓麵前這些本欲來示好的一幹公子們無不膽戰心驚,藏劍山莊的少莊主,不是他們惹得起的,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究竟是王直的哪一句話惹到了這位待人一向溫和的少莊主,可他們至少看得出這位少莊主此刻是他們斷然惹不起的。


    “不敢,不敢勞白公子大駕。”王直已是一身冷汗,他的初衷是巴結這個名揚中原武林的白公子,而不是惹怒這位極有望一統中原武林的公子,當下屁滾尿流地跑了。


    原本尚算熱鬧的園子竟是很快便清寧了下來,龍譽看著那慌亂而逃的公子哥們,心漸漸往下沉,便是連想要崇拜一下那演繹木偶劇的師傅們的心情都盡數碎在了慢慢下沉的心中,隻是看著白雎又已經變得溫柔的眼眸,心沉沉,連那些演戲的師傅們已經走遠也不在意了。


    “小哥哥,你在中原用的名字,是姓白嗎?”龍譽看著白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尋常無異。


    “嗯,我在中原的名字,姓白,名雎。”白雎溫和地看著龍譽,麵上平和,心下卻亂了,“我曾經與你說過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雎。”


    還瞞得住嗎?還需要隱瞞嗎?她能接受得了身為中原人的他嗎?


    “小哥哥,叫白雎嗎?”龍譽握著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來來回回地轉動著,“那林大小姐又是誰?林蟬蟬嗎?”


    “是的。”白雎並未否認,既然她已問出口,他便知道他始終是要麵對的,繼續隱瞞不如坦白。


    “小哥哥和她……是什麽關係?”盡管龍譽已經盡力控製住自己的心,聲音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白雎的聲音依舊溫和,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打算,“不過,我心中無她,她心中也無我,我們始終不會成為夫妻。”


    龍譽目不轉睛地定定看著白雎,震驚錯愕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似乎想要從他麵上找出他在撒謊的破綻,可是,她的希望注定落空,因為溫柔的小哥哥,從不會欺騙她。


    那麽,她離她想要的真相便隻差一步了,而此時此刻,她竟有些怯懦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那樣的事實。


    “小哥哥,我覺得兩年時間,我們都變了。”龍譽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指上的玉扳指,來回摩挲著,聲音有些艱澀道,“從前,小哥哥不會隱瞞我任何事情,而我,亦不會對小哥哥隱瞞任何事情。”


    “小哥哥,你知道嗎,其實我沒有和你說,我現在已經是五毒聖教的聖蠍使。”龍譽沒有抬頭看白雎此刻的眼神是驚愕震驚還是平靜如水,隻是幽聲繼續說著她未有向他說出的事情,“而且我遇到了一個男人,一個讓我想要疼……”


    “阿譽。”龍譽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白雎突然半蹲在她麵前緊緊握住她的手的動作而打斷,隻見白雎眼神苦澀,龍譽的身子因為白雎這突然卻又尋常的舉動猛地一僵,不去看白雎的眼睛,繼續道,“他是……”


    “阿譽,不要說了!”白雎再一次打斷龍譽的話,低低吼出聲,站起身第一次並不溫柔地捧起龍譽的臉,讓她抬頭看著自己,且溫柔且痛苦道,“阿譽,嫁給我,好不好?”


    他等不了了,他不想聽到她向他述說她心裏裝著的是另一個男人,他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一瞬間,龍譽隻覺自己腦子裏響起了隆隆雷聲,嗡鳴不止,瞳眸慢慢睜圓,因為震驚,一時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怔愣地任由白雎深情愛憐地捧著她的臉。


    小哥哥……說了什麽!?


    “想要娶我親愛的阿妹,也要看我同意與否。”突然,一道冷至極致的低沉聲音從龍譽身後傳來,“中原第一公子,揚州藏劍山莊少莊主,武林未來的繼承人,白雎白公子?”


    龍譽身子再一次陡然僵住,左手指上那並不合指的玉扳指因著她雙手的猛然僵住失去扶撐,從她指上脫落,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題外話------


    啊啊啊啊~情敵終於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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