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溫暖的琉璃燈火中盡是波瀾層起的暗欲,香糜的氣息彌散滿整條彌華街。


    一入了夜,根本無需向旁人打聽彌華街在何處,整個臨淵城的公子老爺像是傾巢而出了一般,形形色色,竟都往同一個方向湧去,倒正如那嚴麻子所說,朝人多的地方去,就能找到彌華街。


    懷裏揣著銀錢的,是去拍買,懷裏沒有銀錢的,去瞧個熱鬧,均是為了瞧瞧那傳聞中妖嬈婀娜的苗族女子,摸不到,飽飽眼福也好。


    當龍譽這個在弱水街被完完全全矚目的華服公子置身於彌華街以為會被各種各樣高大的男子埋沒其中時,卻發現燈火琉璃暖飛簷雕梁的彌華街倒是熱鬧而不混亂,胭脂俗粉,花枝招展,各自招攬著所謂的客人,而那以往會上前摟掐她們腰肢的男人們此刻卻是對這些自認風情嫵媚的女人視而不見,皆徑自往彌華街最大最富麗的閣子走去。


    臨淵城最風華的一條街當屬彌華街,彌華街最風情的閣子當屬臨池苑,隻要付得起銀錢,那風情各樣的腰肢便隨你坐臥,必讓你流連忘返。


    龍譽站在臨池苑門前,看著高大門楣上漆著三個燙金大字的匾額,心下不禁冷笑,也不禁想起了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不過倒也配這座城池這個中原,沒有金銀沒有權勢,走到哪兒都是低人一等。


    身旁不斷有一身財氣的人與她擦肩而過,被臨池苑的姑娘們一一引到閣子裏,龍譽一臉冰寒的站在門前,盯著額扁一動不動,旁邊有人鄙夷嗤笑,道是定又是個沒銀錢卻學著擺闊的鄉巴佬,而後摟著身姿窈窕的姑娘進閣子去了,她這麵無表情的模樣讓站在閣子門前的姑娘瞧著也惴惴得不敢上前,最後從閣子內走出一名身披淺粉色薄紗的風韻女子,瞪了一眼一旁怯怯不敢前的姑娘們,便扭著腰肢向龍譽走來。


    “這位公子,可是想要到閣子裏一坐?”風韻女子聲音風騷嫵媚,讓龍譽不禁看了她一眼,心下感歎,夠風騷。


    龍譽點點頭,隻見女子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淺聲笑道:“那麽請問公子,有沒有訂好席位?先前進去的公子老爺們,可都是老早就訂好了席位的,而那些個純屬隻是來飽個眼福的,就隻能在大廳子裏墊腳尖瞧,奴家瞧著公子……”


    女子欲語還休,隻是笑看著龍譽,龍譽雖極少踏足中原,卻知道她想表達什麽,當下從袖間拿出一打明晃晃的東西,遞到了女子麵前。


    女子眸中有震驚一閃而過,心下倒吸一口涼氣,那是十片雕工精細的銀葉子,雖薄,但是畢竟是風塵女子,見多了金銀珠寶,一眼便看出了這些銀葉子的價值,每片葉子上那精細的脈絡都在宣示著這些銀葉子價值匪淺,一片,足以抵得上一錠銀子,或者,不止。


    “夠了嗎?”龍譽捕捉到女子眸中的驚歎,冷冷問道。


    “公子真是與眾不同,便是銀錢都造得這般可人。”女子臉上的笑意更開心了一分,毫不客氣地接過龍譽手中的銀葉子,語氣裏的嫵媚也多了一分,一邊扭著腰肢往裏走,一邊解釋道,“那麽公子便隨奴家進來吧,好的席位已早早被訂去了,如今隻剩下三樓的兩間空席,也算公子來的及時,不然連三樓的空席也沒了。”


    龍譽沒有再說話,隻跟著女子往閣子裏走,一進門便是撲鼻的濃重脂粉味,隻見迎麵一道牡丹花紅木雕花大屏風,屏風後男人粗鄙的話漫飛,女子沒有引她繞到屏風之後,而是一進門便往左邊拐去,有一道梯子往上延伸,女子便領著龍譽上樓去了。


    上到三樓,女子推開了一間緊閉的房門,隨後便有一名布衣少女端來了茶水,女子瞧著龍譽沒有任何吩咐,軟聲說了幾句什麽,便帶門離開了,一離開便急不可耐地拿出了十張銀葉子細細打量,一副貪婪的模樣。


    女子離開之後,龍譽開始慢慢打量整間屋子,隻見屋子於靠近閣子中央處裝成遊廊狀,緊挨遊廊便能看清樓下廳子中央的高台,於遊廊旁還擺置著太師椅與小茶幾,不得不說還真是別有一番情調,隻不過龍譽現下沒心情讚賞這些,沉著臉走到了榔杆前,發現整一層樓的遊廊呈圓形連在一起,將整個閣子的正中央環抱其中,上是雕花梁棟,綴鏤空花燈,下是圓形水池,水池直徑約五丈,幾朵琉璃蓮花燈浮於水麵之上,圍著池子擺放著一圈桌椅,此刻每張圓桌旁都坐著一名老爺或年輕公子,於桌椅後方隔開五步之地,擁擠著站滿了各色男人,此刻正相互說著些什麽,使得樓下一片熱鬧。


    龍譽再看看手下扶的榔杆,那祥雲紋精雕細刻,漆黑漆,觸手很是光滑,看向對麵二樓的單間屋子,於榔杆後皆是垂掛著珠簾,想來裏麵坐著的當是在臨淵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三樓大約則是像她這般隻有銀錢沒有地位的大老粗,又想裝風雅不在一樓與他人擠,珠簾子垂在眼前隻會覺得礙事,幹脆都是趴在榔杆往下看。


    龍譽巡視了一遭不覺有異,便在榔杆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睛卻是緊緊盯著樓下的水池不放,幸而這樓層之間相距不高,位於三樓還是能清楚的看到一樓廳子裏的情形,隻不過沒有二樓的視角佳而已。


    其實白日裏離開弱水街之後,龍譽不是沒有想過直接衝到那羽鷹幫去將那些可憐的姑娘們救出來,可是她還是冷靜下來沒有衝動,一則因為她確實探聽不出羽鷹幫究竟在何處,她所知道的僅有羽鷹幫前幾日的的確確到苗疆走過一遭,不過證明她沒有來錯地方就好,二則是因為她會量力而行,她現在是單槍匹馬,就算是救出了她們,可她們十來個姑娘不能打不能鬥,隻能靠她保護,若是被發現了,她一個人到時隻怕護不周全,反倒會害了她們。


    深思熟慮之後,她最終決定還是先到彌華街看看情況為好,最後若是不行,她就算拚盡全力也會將她們救出來,她絕不會讓她們成為中原狗隨意拿捏的物件!


    就在龍譽垂眸沉思的時候,她的左手袖子裏似乎有東西在爬動,從手臂處向手心爬去。


    “小聖蠍,你說你堂堂五毒聖教的聖物,跑來跟我這個無名小卒,該說天理不容,還是我暴殄天物?”龍譽用右手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左臂,一口氣吐了三個中原詞語,一隻紅色的蠍子赫然出現在她的左手手心裏,揚著尾部在她的手心轉了個圈兒。


    龍譽抬起右手托著腮,微微蹙起了眉,“你也覺得中原狗太可恨是不是?放心,姐姐辦完事就馬上帶你回苗疆。”


    那場大火之後,她鐵定了心要到中原一趟,她從薑花阿爹的話中知道了村子不僅被中原人所屠,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們還被捉到了中原,就算她沒有答應薑花阿爹臨死前的請求,她也會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樹頂村落位於苗疆南邊,若說遠近,離中原並不是最近,猖狂的中原狗就算濫殺無辜也當不會找到樹頂村落,然而為何村子一日之間竟被血洗焚燒了?


    這中間,是有什麽事?還是有什麽人?


    龍譽愈想愈覺得心中一口怨恨之氣無處宣泄,樹頂村落一向平和不與外界交往,更枉論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殺人償命,屠村之仇銘記於心,村子沒有背負罪孽,她不管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定要屠村之人為無辜的村民陪葬!


    那日,她從無心嶺出來,就在她踏入去往中原的必經之路幽潭草澤時,紅雪不知何時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衝她搖著尾巴轉著圈兒,似乎在跟她說帶上她,當時她心急著要到中原報仇,沒有多想些什麽,便帶上了紅雪。


    可是現下想來……


    龍譽忽而將紅雪輕輕捏在手心裏,湊近自己的臉,像後知後覺一般一臉嚴肅地疑問道:“小聖蠍,你不是來當叛徒的吧?”


    她可沒有忘記她正在和那個白麵小男人玩遊戲,那個小男人絕對想不到她到了中原來,可要是身邊多了個聖教的聖蠍,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她不得不懷疑這聖蠍來到她身邊的意圖。


    紅雪像是聽懂了龍譽的問話和心中的疑慮一般,連忙搖了搖自己的兩把毒鉗子,以示她不是龍譽口中所說的叛徒。


    看到紅雪的動作,龍譽的麵色這才緩下來,將紅雪放到了桌上,“這就好,姐姐現在可沒有時間和他玩遊戲,姐姐還有正經事情要做。”


    龍譽說完,注意力又回到了下方的水池上。


    她痛恨中原人,從沒想過要踏足中原,也沒有想過要學習中原人的東西,可是一切從小哥哥出現後似乎都變了。


    小哥哥說,中原不是每一個都是壞人,她信了,她今日瞧那關在鐵籠裏的少年的確不像壞人;小哥哥說,中原不是每一樣東西都是不好的,她信了,所以她和小哥哥學了中原的文字,如今用上了;她不知道小哥哥身為苗人如何知道那麽多中原的東西,她沒有多問,卻堅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沒有知曉羽鷹幫實力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突然間,照亮整個廳子的燭火被吹熄,唯剩從頂上鏤空花燈中透出的朵朵蓮花狀亮光,投照在牆上珠簾,水麵還有地麵,投照在水彩旁坐著的幾名興致盎然的男子麵上,將這個廳子映照出曖昧一般的味道,與此同時,在場所有人仿佛默契一般,喧鬧聲在瞬間停止了,所有人的眼光齊齊定格在廳子中間的水池上。


    濃妝豔抹的老鴇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扭著腰肢走到水彩旁,望著麵前那些雙眼盡是欲望與貪婪的男人們,笑意吟吟道:“各位老爺,公子們,莫急莫急,馬上就能讓您們大飽眼福。”


    老鴇的聲音堪堪落下,眾人耳裏便傳來了輪軸轉動的聲音,低沉地回響在整個廳子裏,而後隻見老鴇身後水池下方似乎有什麽在頂著水麵!


    眾人屏住呼吸緊盯著那動蕩的水麵不放,老鴇嘴角的笑意更濃,慢慢退到了一側,龍譽此刻已經站起身,倚著榔杆,盯著樓下的變化,危險地眯起了眼眸。


    就在那水麵由下而上完全綻開時,所有人的眼中頓時欲望與驚豔乍現!


    一朵琉璃雕刻的蓮花,赫然由池底浮出,蓮花之中,蓮蓬之上,坐著一名年紀約摸十五的少女!


    隻見少女明眸皓齒,烏發及腰,頭上斜插兩把銀梳,脖子上戴著銀項圈,綴絲銀耳環,一雙隻用染布纏著的還露出腳趾的小腳,短短的不及遮蓋腰部的衣裳,讓她纖細的腰肢完全曝露在眾人的視線裏,堪堪及膝的短裙使得她白嫩修長的小腿被一覽無餘,渾身濕漉漉,使得那本就迷人的短衣短裙緊貼著她肌膚,將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勾勒得完美,在配以她現在惶恐無助的眼神,讓在場的所有男子都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果然是風情別樣啊!


    此時少女的雙腿並攏斜坐在蓮蓬上,隻要她稍稍一動身,那短短的裙子便能讓她頓時春光乍泄,加之她的手被放在不該放的地方,瞧得眾男子渾身血脈賁張,隻是此刻少女渾身虛軟,別說想要拿開手不擺出這種可恥的動作,可是她此時便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想要移開手,簡直就是徒勞,看著麵前男人一張張貪婪猥褻的臉孔,眼底的惶恐與無助更甚。


    “各位爺,怎麽樣?還合你們的胃口嗎?”老鴇看著眾人的反應,笑得臉上厚厚的脂粉有些亂顫,可見她此刻是多麽的心花怒放,隻要這些個嫩雛兒都賣了個好價錢,羽鷹幫定然不會少了她的好處,賣的價錢愈高,她得到的好處就會更多。


    就在老鴇說話的時候,池子中央的少女臉上有兩行清淚滑落,惹得在最前排坐著的一個藍衣公子哥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這雛兒,本公子買了!說,底價多少!?”


    那藍衣公子說話的時候瞅也未瞅老鴇一眼,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琉璃蓮花中的少女,扯了扯自己胸前的衣衫,直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將少女吃幹抹淨。


    “這一次的姑娘底價要比以往的貴些,一百兩,公子是否要拍?”老鴇笑得眼角褶子暴現。


    “拍!當然要拍!本公子先出價,兩百兩!”藍衣公子豪爽地一拍桌子!


    “好,方公子兩百兩――還有哪位――”老鴇看到藍衣公子已從懷中掏出兩錠白花花的銀子砸到桌上,臉上的脂粉又抖了抖,抬起頭望向四周和樓上,扯著尖利的嗓子喊道,可是她的話還沒喊完,便卡在了喉嚨裏再也吐不出來,因為她覺得她的喉間像是有什麽刺入了一般。


    而離她最近的藍衣公子聽到她的話戛然而止,不禁微微抬眸去看她,隻一眼,便令他滿麵煞白如見鬼怪,嚇得他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而後連滾帶爬地逃離老鴇的身側,往身後的人群撲去!


    對於藍衣公子這突如其來的落荒而逃,其他人本是不解,可是在看到老鴇的那一張臉時,均是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均往後退開一步。


    老鴇對於藍衣公子突然間對她的恐慌不明所以,隻覺喉嚨癢得厲害,臉也癢得厲害,讓她想要繼續出聲讓眾人拍價都張不了口,隻能拚命地撓著自己的脖子和臉,撓著撓著,突然間她覺得她從臉上撓下了一塊什麽,不由攤開手心去看――


    那是一塊黏著厚厚脂粉的臉皮!


    “啊――!我的臉,我的臉――!”老鴇驚恐至極的尖叫聲尖銳地響起,抬起手捂住了臉,想要挽救她的臉,卻什麽用也沒有!


    她那張塗著厚厚脂粉的臉,像龜裂了一般,正在一點點的剝落!


    這件事來得太詭異又太駭人,讓所有人想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聲都卡在了喉嚨裏,吐也吐不出來!像躲瘟疫一般遠遠躲開老鴇,待回過神時才尖叫著皆轉身想要奪門而逃!


    那一刻,所有人想的都是自己,根本無人再去顧及水池中央的少女!便是那二樓穩靜垂著的珠簾,似乎都在開始搖動。


    龍譽站在三樓,低頭欣賞著這混亂的一切。


    “不――!不要走――!救救我――救救我――!”老鴇看著落荒而逃的眾人,一邊捂著臉,一邊撕心裂肺地呐喊著,乞求著能有人來拯救她。


    龍譽輕輕擺動著自己的右手,冷笑,愚蠢的中原人,有膽子買賣苗人,竟然沒膽子來想象後果。


    “叮鈴――叮鈴――”就在所有人奪門而出的刹那,空氣裏傳來了清晰且清脆的叮鈴聲,所有人的腳步在瞬間定格,繼而竟是齊齊往廳子裏退了回來!就是連前一刻還在驚恐亂叫的老鴇似乎都聞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止住了尖叫,用十指捂著臉,透過指縫往外望去。


    龍譽的右手陡然一抖,紅雪在桌上歡快地轉著圈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苗疆:巫蠱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十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十泗並收藏盛世苗疆:巫蠱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