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淵的左眸猩紅如血池,燃燒著,翻滾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龍譽想到了疊嶂林裏的那一晚,他的左眼也是這樣紅得似血,就像是翻騰不息的恨意。


    “嗬嗬,阿妹,覺得我的眼睛好看麽?”燭淵蹲下身,靠近龍譽,讓龍譽能夠瞧得清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龍譽隻是看著他的左眼,沉默不語。


    她突然想起了流傳在苗疆的一則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黝黑如烏澤大地的孩子出生了,卻在一生下來就被所有人厭棄,因為他出生的時候,村寨無緣無故死了許多牲畜,接著又是無緣無故死了許多人,以後的每一年,村寨中總會有人無緣無故死亡。


    孩子五歲時,村中巫姑占卜的卦象顯示,此孩子是百年一遇的災星,會給村寨帶來滅頂之災,唯有將他用火燒死,才能結束這災難,於是孩子被扔進了火堆裏,卻在那一刻,孩子化身成魔。


    於是,村寨的滅頂之災是真正的到來了,化身成魔的孩子一夜之間將村寨血洗了,無論是剛出生的嬰孩,還是奄奄一息的老嫗,無一幸免。


    然而,卻也在天亮之時,化魔的孩子也在晨光中死去了,灰飛煙滅。


    她小時候喜歡纏著阿娘給她說這個故事,她覺得那個孩子很可憐,而在阿娘口中的那個孩子,就是有著一雙紅色的眼睛。


    是他心中的恐懼與恨意,讓妖魔吞噬了他,最後與他所愛的村寨同歸於盡,真正化作了黝黑的塵泥,落入烏澤的大地,卻鋪就了我們腳下所踩的苗疆之地,長出了青綠可愛的禾苗,會嘩啦啦歌唱的森林……


    她總會想,其實那個孩子是愛著他所在的村寨,愛著苗疆的吧,不然為何會選擇同歸於盡這種決絕而又慘烈的方式來複仇。


    如今她看著燭淵的如火一般燃燒的左眼,似乎看到了那個被所有人遺棄而化身成魔的孩子,他心中那刻骨銘心的恨意,會不會也如那個傳說一樣,將他吞噬,然後殺戮大起?


    “阿妹這麽安靜,讓我真不習慣。”片刻的沉默,燭淵左眸中的血色慢慢褪下,隻聽他恢複了旬日裏的淺淺笑聲,慢慢站起了身,“還是活蹦亂跳得像隻小野貓一樣的阿妹比較討我喜歡。”


    燭淵說完,轉身欲走,卻在抬腳離開的刹那,被龍譽從後抓住了他的手腕!


    燭淵眼眸微眯,眸光明滅不定,微微側回頭看著龍譽,他的情緒剛剛大幅波動,現在讀不到龍譽內心所想,也因為他身體裏一夜都未能褪盡的灼熱感,使得他對她的感覺更弱。(.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隻見龍譽眉心緊緊蹙著,臉色泛白,額上又有細汗沁出,身子往外挪了些位置,可見她這一拉他,抽動她全身的傷口有多疼。


    龍譽眼裏除了痛楚之色外,還有震驚之色,而後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再一次扯動身上的傷口,疼得她一陣呲牙咧嘴。


    她竟然……竟然伸手去拉他!?方才她腦子裏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好可恥!就像她不舍得他離開一樣!


    然而這一次,燭淵難得地沒有說出溫柔的玩笑話,隻是眸光沉沉地看著自己的手腕,扭頭,離開。


    燭淵一回頭,就看著曳蒼站在門口有些賊兮兮地笑著,手裏拿著兩碗藥,見燭淵走來,捧起一碗,將另一碗交給身後的哥葉亦,轉身隨燭淵出了去。


    因著龍譽昨夜裏出了一身的汗,哥葉亦和邏翁婭便替她將身上的已經被汗漬沁黃的棉布條解下來,給她重新擦洗了身子和傷口,敷上新搗好的藥泥,再給她重新纏上幹淨的棉布條。


    身不由己的感覺讓龍譽很不自在,心裏也有些煩躁,便一直悶著不說話,本想想些事情,奈何身上的傷無時無刻不在痛著,讓她根本沒法認真想事情,心裏的煩躁就更甚。


    哥葉亦在個龍譽重新包紮傷口的時候,邏翁婭出去了一會兒,再進來時,哥葉亦正在將龍譽身上的棉布條打上最後一個結兒,一邊讓龍譽喝著曳蒼拿來的藥汁,一邊跟她說,待會兒要將她換見屋樓,這兒屋頂壞了,夜裏太容易著涼,待會兒讓她忍著點疼。


    說話的時候,有兩名教眾抬了一個扁平的藤編架子進來,軟藤條編成網狀,可人長,比肩稍寬,稍長的兩側分別緊緊捆在兩根手腕粗細的竹枝上,藤網可容一人躺下,兩名教眾正一前一後蹲在藤網前後,雙手握著竹枝的頂端,邏翁婭從床上拿過一條薄棉毯子,平整地撲到了藤網上,而後與哥葉亦一起將她從床上移到了藤網上。


    龍譽本是側躺在床上,身後抵著高高的棉毯子,為防她想要平著身子而壓著她背部的傷,她不是忍不了疼,然當身體被哥葉亦與邏翁婭搬動的時候,那種傷口被抽拉的疼痛還是排山倒海地襲來,也由於這一動,她陡覺眼前一片黑暗,腦袋疼得厲害,還帶著抗拒不了的昏沉。


    令人反感的感覺,她活了二十年從沒覺得這麽難受過,蒼穹明亮的光很是刺眼,竟讓她有種暈眩的感覺。


    龍譽被抬到了相鄰的一間屋樓,哥葉亦與邏翁婭將她移到竹床上後便離開了,接著是一臉笑意的曳蒼走了進來。


    龍譽見過曳蒼的次數稱不上多,但是她每一次見到他,似乎他都是笑著的,那笑容很友好,像是他不知傷心為何物一般。


    因著龍譽的要求,不願再躺在床上,因而此刻她是坐在床沿上的,右臂因為肩上的傷而無力地搭在腿上,左臂在嚐試著輕抬輕放,奈何她背上的上正好靠近她的左肩,使得她每一次抬放手臂都會牽動背上的傷,疼得讓她咬住了下唇。


    “哎哎哎,小姑娘,你是要你背上的傷永遠都好不了嗎?”曳蒼本是一臉笑意地走進來,一看到龍譽在擺弄自己的左臂,不由得用拿在手上把玩的一根小竹條按在了龍譽的手背上,將她的手壓在床上,訓斥道,“熊孩子,少會兒不動能讓你缺胳膊短腿嗎?”


    龍譽看著壓在自己手背上的細小竹條,眸光忽然一斂,變得有些深邃。


    那本是一支韌度極為柔軟的竹條,然而此時此刻壓在她手上卻像一根粗大的木棍,竹條的另一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握著它,若非深厚的內力,絕對不可能將一根不及筷子粗的竹條使用得如手腕粗的木棍一般的壓感。


    這聖山上的每一個人,可都真是深藏不露。


    “小曳蒼,也讓你來試試這怎麽都不能動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龍譽撇撇嘴,她活了二十年,除了睡著的時候,胳膊和腿還沒什麽時候這麽安靜過,一身傷不能動的感覺真是很容易讓她煩躁。


    一聲“小曳蒼”讓曳蒼眉毛猛地抖了抖,卻不鬧不怒地拖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了上去,收回了壓在龍譽手背上的小竹條,笑眯眯道:“小姑娘,我的這把年紀,當你哥哥都嫌老了,加個小字,實在讓人羞臊得很。”


    “不過證明我還是年輕得很的,年輕多好,對吧,小姑娘?”曳蒼自顧自笑嘻嘻道,就算看到了龍譽眼底的嫌棄也毫不在意,而後立刻轉移了話題,“啊,險些忘了我要說的正經事,來來來,話題扭回來。”


    龍譽看著自言自語的曳蒼,想著真是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屬下。


    “小姑娘,你今年是二十吧?”曳蒼將龍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一臉的好奇,“能不能告訴我,你這二十年是怎麽活過來的?”


    “什麽都吃活過來的。”龍譽想也沒想便回答道,阿娘平日裏幾乎對她不管不理,險些就是讓她自生自滅了,除了偶爾給她燒一頓飯和每年給她裁一件新衣之外就幾乎沒多管她什麽了,她是在茂密的林子裏上躥下跳活過來的。


    不過雖然如此,她還是極愛阿娘的,也極聽阿娘的話,所以她二十年來都隻是養蠱未曾用過蠱,誰卻知,一用蠱,她和阿娘的日子就全變了。


    “……”曳蒼有些無奈地扶額,這小姑娘的想法,真是特別,“小姑娘,我的意思是,你二十年來就沒生過一場病?或者受過什麽傷?”


    龍譽聽到曳蒼的話,很是自豪地昂了昂頭,很是得意道:“怎麽著,無災無難無病無疾健壯生長你很羨慕是不是?”


    “……”曳蒼看著一臉自豪的龍譽,心裏想著大人究竟是怎麽忍受這個熊孩子的,看著她一身的棉布條,道,“那小姑娘,你受傷之後沒多久就高熱不退,是什麽感覺?”


    這是個彪悍到了什麽程度的熊孩子,這世上大約除了大人有這麽詭異的身體之外,就隻有這個熊孩子了?


    “高熱不退?我?”龍譽有些不相信曳蒼的話,挑了挑眉,“我除了這一身傷,我還有什麽毛病?”


    她身體好得很,就算是一身傷,過不了幾天她仍舊能活蹦亂跳。


    “難道小姑娘沒覺得自己的身子此時有些虛浮,腦袋也有些輕飄飄,暈眩眩的?”瞧著朵西姑娘一個溫溫靜靜的姑娘,怎麽養出這麽個熊孩子,“昏迷了整整一夜,忽冷忽熱的,險些沒燒死自己。”


    龍譽經曳蒼這麽一說,才覺得身體確實如他所說的一般,她本以為那種令她毛躁的感覺是身上的傷口扯痛導致的,沒想到竟是她發了高熱。


    “我昏迷了整整一夜?”龍譽不禁蹙起了眉,這是在她身上從沒有過的情況,她沒體會過昏迷的感覺,覺著不過是自己睡了一個很長很長又很難醒來的夢而已。


    突然她又想到了夢中聽到的銀鈴聲,想到方才接觸到燭淵手指時他那灼熱的溫度,不由接著問道:“你們大人,是不是身體也……不適?”


    她雖然不喜那個白麵小男人,但是武演場上他不動聲色地救了她是不爭的事實,她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雖然這稱不上義,但恩的的確確是有的,不過一句關心的話而已,她是不會吝嗇的。


    “這個啊……”曳蒼用小竹條一下一下輕打在自己的掌心,故意將尾音拉得老長,意味深長道,“說到底,小姑娘要好好感謝大人才是,若不是大人,隻怕你昨日便死在武演場上了,若不是大人昨夜守了你一夜,隻怕你都要被你體內的溫度燒死了。”


    “不過小姑娘,大人,可也是你的大人,這個要記住了,這兒是聖山,規矩還是多得很的。”


    “小姑娘這是在擔心大人嗎?我剛剛可是瞧見你抓著大人的手腕不想鬆手了。”曳蒼突然嘿嘿一笑,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一邊自椅子上站起身,一邊道,“這個小姑娘你就不用擔心了,大人不會離開的,至少在你身上的不適感消褪之前不會離開。”


    曳蒼說完,看到龍譽一臉的煩躁與不可置信,笑著轉身離開,正要踏出門口,回過頭又補充一句:“昨夜大人可是怕疼著你,才沒在昨夜將你換到這間屋子來的。”


    說罷,曳蒼再次拔起腳步,離開了。


    曳蒼忽而又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幕,大人那卷帶著狠烈殺意的絲刃隻差一寸便劈到了那個小女娃娃的身上,突然刃鋒一轉,生生將屋樓的上部給劈了開來,再一反手,那被削下來的屋樓上半部轟然落到了屋外。


    憤怒中的大人是誰也不能惹的,包括跟隨了大人三十多年的他與布諾。


    屋樓內的龍譽很是安靜沉默,腦子裏回旋著曳蒼的話。


    她昏睡了一夜,他便守了她一夜?


    就是阿娘,都沒這麽待過她。


    她不會愚蠢到認為他是真正地在乎她關心她。


    他究竟,想用她來達到什麽目的?


    ------題外話------


    碼字碼得好傷森~應該找徒弟一起去幹個boss的~順帶去五毒溜達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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