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頂村落,一幢位於村子最外緣的吊腳樓。


    左屋內的竹床上,躺著一名年紀約摸三十五左右的女子,長發用深紅色發帶纏成一個厚重的發髻,黑色右衽上衣,典型的苗族婦人打扮,此刻她正手撐著竹床艱難地起身,呼吸急促,雙唇幹裂得有些泛白,看著放在一旁的陶壺,伸出手想要倒一碗水喝。


    就在婦人無力的手就要觸碰到陶壺時,陶壺卻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拎了起來,繼而將陶壺旁邊的陶碗慢慢沏滿水,隨之遞給了婦人,婦人在看到對方五指上都套著一枚刻著饕餮紋的銀指環的手時,眸子裏頃刻間漫上了恐懼,繼而慢慢抬起頭,在看清來人的麵容時,顫抖著身子跌下了竹床!


    “朵西姑娘不是口渴麽?如何我幫你倒了水卻又不喝?”燭淵淺笑看著麵前惶恐至極的朵西,對她的反應並未覺得奇怪,語氣淡然得好似友好的詢問一般,朵西卻在他麵前跪下,不敢抬頭,雙肩猛顫,燭淵微微蹙眉搖頭道,“朵西姑娘這是做什麽?對我這麽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下跪,朵西姑娘不怕折壽,我還怕短命的。”


    “大……大祭司……”久久,朵西還是抬不起頭,隻是在燭淵麵前跪著,雙唇顫得厲害,“朵西……拜見燭淵大祭司!”


    大祭司……蚩尤神殿裏的大祭司……那個掌控著整個五毒教命運,心狠手辣的大祭司,二十年了,終究,還是尋來了……


    是命裏注定逃不過躲不開的劫難嗎?


    “朵西姑娘倒是還記得我,真是讓我欣慰。”雖是笑語,卻是讓朵西聽得毛骨悚然,“朵西姑娘有重病在身,還是快起來為好,等著那個有趣的小姑娘拿著聖藥回來,朵西姑娘想必便能痊愈了。”


    朵西猛然抬頭,滿麵煞白,不可置信地看著燭淵,道:“阿譽,阿譽闖了聖教!?”


    “原來那個有趣的小姑娘叫阿譽。”燭淵的嘴角往上再揚了一些,眸子裏冷笑更甚,“阿譽阿譽,等待的承諾?不知是否是這個意思?”


    燭淵的話讓朵西身子猛地一顫,眸子裏盡是懼意,向燭淵乞求道:“大祭司,求求你不要傷害阿譽!要殺要剮衝著我來就好!阿譽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


    “朵西姑娘慌什麽呢?我要是想殺她,朵西姑娘認為她走得出總壇麽?”燭淵輕輕歎了口氣,“況且殺你剮你?朵西姑娘這是覺得自己有多值得我殺你呢?”


    “況且不是我傷她,而是她傷了我。”燭淵說著,微微勾起了嘴角。


    朵西滿臉煞白,震驚地望著燭淵,幹涸的雙唇顫得厲害,心更是跳得厲害,“這,這怎麽可能……”


    阿譽能傷到大祭司,怎麽可能!?


    “朵西姑娘不相信?”燭淵對於朵西的震驚表示得毫不在意,隻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心口,那淡淡的笑容在朵西眼裏顯得很是陰森,“斷腸蠱,正中這兒,你說這阿譽小姑娘出手這般狠,我是要找她解蠱,還是要她與我一起腐爛而死呢?”


    朵西的臉色慘白得已無一絲血色,阿譽用蠱了?阿譽用蠱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否則大祭司如何會找得到這兒……


    “求大祭司放過阿譽!求求你!”惶恐布滿了朵西原本溫柔如波的眼眸,身子顫得更加厲害了。


    “朵西姑娘何必如此緊張,我不過是說說而已。”仿佛看不到朵西的震驚與惶恐一般,燭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笑意更甚,“而且現在中蠱的是我而不是她,朵西姑娘似乎求錯了對象。”


    “不過這會兒阿譽小姑娘應該也快到了,不知她會不會幫我解蠱呢?”燭淵輕輕道,“還是我們來玩個遊戲?”


    燭淵說罷,隻見他左手五指微動,朵西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地上扯了一起來,燭淵似笑非笑地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


    “阿娘!我回來了!”片刻之後,少女清脆歡快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繼而跑進來一臉笑意的龍譽,然而她臉上高興的笑容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陡然僵住了,一股戾氣在周身熊熊燃燒了起來。


    回到家裏,她隨手一拈便能拈到她煉製的毒藥,她要讓這個男人死無葬身之地!


    龍譽的眼神也漸漸變得陰森可怖,將雙手上下疊放在胸前,而後慢慢上下分開,與此同時,她的雙手手心間有一團淡紫色的霧氣在慢慢聚攏,雙腳竟慢慢離開了地麵!


    “去死吧!”龍譽叱聲一吼,將聚合在雙手手心間愈來愈大的一團淡紫色揮向燭淵!敢傷害她最愛的阿娘,不管任何緣由還是任何人,隻有拿命來償!


    與此同時,龍譽跑上前,將朵西從燭淵手中搶到了身邊來,急急問道:“阿娘你有沒有事?”


    “阿妹的毒,以後還是省著點好,這樣大把灑出,挺浪費。”然,龍譽沒有聽到預想中男子的屍體砰然倒地的聲音,而是聽到了男子微帶可惜的低沉嗓音,這讓她無比驚訝,下意識地護著朵西往後退了幾步。


    這是無心嶺最狠最致命的毒,對他,竟然無效!?這怎麽可能!?


    而且這個聲音,很是耳熟,仿佛在哪兒聽到過,在哪兒呢?


    “阿妹可真是好狠的心,給我下了斷腸蠱不說,現在還要毒死我。”淡紫色的霧氣在消散,燭淵無奈的聲音在繼續,“難道阿妹就不怕毒死了我,你的阿娘也沒法活命了麽?”


    聽聞對方的話,龍譽眉心一簇,將朵西護在身後,斷腸蠱,他是之前被她下蠱的男人!?竟然早她一步追到了她家裏來!?而且這個男人此刻不是應該在受斷腸蠱的折磨嗎,怎麽還有氣力追來!?


    龍譽雖然震驚,然而卻是下巴微昂,一副趾高氣昂模樣地看著麵容漸漸清晰了的男子,管他什麽人,就算毒不死也罷,她龍譽可從不會受別人威脅,冷冷問道:“你什麽意思?”


    可就在龍譽看清了男子的麵容時,她不由驚呆了,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盡管還沒有弄清對方的實力、情況以及出現的目的,龍譽還是忍不住嗤笑了起來:“阿娘,這男人長得可像娘們!”


    她從沒見過這麽白的男人,竟然比女人還白,男人長這麽白就是可恥,她最見不得哪個男人不像男人,但凡見到總會恥笑一番,現下也不例外。


    隻是龍譽這話一出口,讓朵西的心慌得都快飛了出來,連忙捂住了龍譽的嘴,燭淵則是陰沉沉地笑了,鳳眸中殺意陡起,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動了動。


    “想來阿妹是不想救你的阿娘了,”燭淵最終隻是眼眸微眯地看著龍譽,清淺的話語裏聽不出任何慍怒,倒像是在玩笑一般,“難道阿妹不知你懷中的那瓶聖藥,除了我,無人能用麽?你偷來,也救不了你的阿娘。”


    這個小女娃,不僅對他下蠱,還對他施毒,現下還敢當麵嘲笑他,還真是有膽,有趣,有趣。


    “你是什麽人?”口氣居然這麽狂妄,龍譽下意識地用一隻手護住了胸前衣襟裏的聖藥,緊緊盯著燭淵,那又狠又惡的眼神仿佛要將燭淵盯出個窟窿來,他怎麽知道她有聖藥!?又怎麽知道她是要救阿娘的!?


    龍譽雖然取笑了對方,並未代表她放鬆了警惕,對方可是中了斷腸蠱仍能行動自如且不怕她的毒的人,絕不能小瞧,而且看他此時此刻還能如常人一般好端端地站著,這白得恥辱的詭異男人,究竟是五毒聖教什麽人?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是,”燭淵嘴角的笑微微上揚了些,玩味似的望著龍譽,“五毒聖教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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