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走走吧。”難得閑下來的小花又開始感到沒來由的焦慮,她決定出去一會兒。


    她路過綠色的田地,這裏生長著許多莊稼,有些她曾經在過去生活的地界裏見過,有些則對她來說很陌生。


    六年了,小花想,我們人族變了好多,變得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了。


    但是,這丟失的六年上哪去了?


    其他人都告訴小花,她死過一次,後來,被祖宗大神複活了。


    但是小花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死後發生了什麽。


    她的不安,與祖宗大神有關嗎?


    不知不覺中,小花走到了大廟所在的地方。


    大廟是敬奉祖宗大神的最大的廟,位於方山的最頂上,距離小花的家稍微有點距離。


    她平時隻在祭禮時進去,回來兩個月,也不過進去了兩次。一次是回來的當天,一次則是嗣後幫她安排的一個慶典。


    兩次,都來去匆忙,小花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好好感謝過祖宗大神。


    畢竟,祖宗大神可是複活了她。


    如果沒有祖宗大神顯示這一神跡,不知道樹子與兒子要哭成什麽樣。


    這樣想著,小花便走入了大廟。


    大廟裏的人很多,有巫師,也有信徒。


    信徒們有的隻是進來拜一拜就走,有的則是似乎要祈什麽大願,用一塊墊子鋪在地上,整個人五體投地地跪拜,一次又一次。


    小花好奇地看著他們,在小花死亡之前,族內的祭拜風氣還沒有這麽繁盛。


    周圍的人看到小花來了,出於尊重,他們紛紛給小花讓出一條道來。


    小花一邊看著周圍虔誠的族人,一邊慢慢走到了祖宗大神的神像麵前。


    這裏的神像是新修的。因為族人們說,這些年來幾乎沒有見過祖宗大神出現,他們甚為想念,於是樹子帶著全族的人在大廟裏修了這三座神像。


    小花仰頭看著神像。


    坐在正中間的是東方神帝,東耀大神。他的神像濃眉大眼,麵容硬朗,樣子極其威嚴。


    左邊的是西方神君,西苑大神,她的神像麵容溫柔,像極了一位母親。


    右邊的則是天火神君,離火大神。她的神像英氣勃勃,簡直就是一位戰神。


    小花望著三座神像,但焦慮卻依舊徘徊在她的心中,並沒有因為過來敬仰神祗而得到絲毫減輕。


    她看了看旁邊跪伏在地,不斷磕頭的族人們。


    行這樣的叩拜大禮,能夠獲得心靈的平靜嗎?


    小花找神像旁邊的巫師要了一個墊子,巫師很樂意地拿了一個最大的給她。


    小花把墊子鋪好,然後,雙膝落地。


    好像,還不夠,小花的內心在呼喊著,有什麽沒做到位。


    她看著周圍的人群,看著他們或麻木,或狂熱,或企盼的神色。


    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就是一種放棄了自我,而把希望交托給眼前神明的感覺……


    小花有樣學樣,再次跪地,彎腰,然後,整個人深深地埋進了墊子裏。


    在那一瞬間,一股仿佛是埋藏在骨髓血脈深處的熟悉感,流遍了她的全身。


    是這種感覺!


    小花整個人都在顫栗著,是這樣的感覺,放棄自己的堅持,將自己交托給未知的神明,無需煩惱,無需自立,一切由神來選擇,由神來承擔與決定一切。


    而她的自我,已經微不足道。


    最後,小花從大廟裏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是幸福的。


    她已經不再有任何的煩惱與焦慮,全部的負麵情緒都一掃而空。


    然後,她作出了一個決定。


    當天晚上。


    “什麽!”樹子驚得半晌沒有說話,過了會,他才開口問道:“是有誰為難你了嗎?”


    小花搖搖頭。


    樹子又問:“那是你身體不舒適,還是鷹子惹到你了?”


    鷹子是兩人兒子的名字。小花還是搖頭。


    樹子無奈地癱坐在椅子上,“那你又是為何非要離開家裏,去大廟裏住,還要當全職的巫師?”


    小花微微垂頭,輕聲說道:“因為我覺得,那樣最適合我。”


    正是這種軟弱的姿態,讓樹子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樹子用盡了辦法,都沒有辦法勸服小花改變主意。


    最終,小花還是獨自搬去了大廟。


    她那特殊的身份,使得族人無不對她恭恭敬敬,她要成為巫師,族裏便迅速讓兩位老巫師迎接她,手把手地開始教導她作為巫師該做的一切。


    當一名巫師需要學習的知識,相對於此時心思偏簡單的人族來說,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繁瑣,包含了儀式如何進行、衣物如何穿戴,怎麽念誦禱文,怎麽引導族人,等等。


    當年即便是有東耀大神來教,這些巫師們都學了很久很久才學會。


    但是小花學起來卻是非常輕鬆。


    二十幾天後,身著巫師衣裝的小花在大廟的儀式中正式登場。


    她從大廟的一側緩緩走到中間的位置,步履沉穩,儀態典雅,然後,當她從一位老巫師手中接過儀式所用的長幡,轉回頭,落落大方地麵對著所有族人的時候,在場之人,無不屏住了呼吸。


    身著巫師服飾的小花,一改之前為人妻母時的溫婉風格,氣場變得神聖而肅穆。


    她的雙眼中充滿了虔敬,麵頰仿佛散發出光暈。


    雖是站在大廟之中,卻有著一種遠在雲端的錯位感。


    小花作為女性,雖然要時常參與勞動,但身材絕對算不上結實,反而稱得上是嬌柔。


    然而,正是這樣一名原本應該算得上弱小的女性,當她的目光帶著嚴肅感從族人身上掃過時,他們竟產生了一種無法與之對抗的感覺,紛紛垂下頭去。


    整個大廟,被小花的出場震得鴉雀無聲!


    自此之後,再也沒有人對小花離開家庭擔任巫師一事有任何異議。


    就在小花成功地舉行儀式的時候,樹子卻一個人躲在族裏的一處角落。


    他沒有去看小花作為巫師的首次儀式出場,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儀式中綻放出如此光彩。


    他滿臉胡渣,麵容頹廢,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般,軟塌塌地靠在牆上。


    不知道一個人待了多久,屋外響起了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他的副職在門口說道:


    “小花現在挺好……”


    “出去!”樹子吼道。uu看書 .uukashu


    他不想聽,越是好消息,他越不想聽。


    樹子不明白,為什麽小花變了。他知道,那還是他的小花,真真實實的他的妻子,他不會弄錯,他也能感覺到小花對他與鷹子的情意。


    回來的這一個月,小花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心中也暗暗發誓,一定要更加努力,總有一天讓妻子不再這麽勞累。


    但是,如今,她卻放下了一切,離開了家。


    樹子搞不懂她。在小花離家去大廟居住的期間,他利用族長的特權,曾經多次去找小花。


    “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好,或者不對,你告訴我,我改,好嗎!”


    “隻要你能回來,我什麽都可以放下,我不會再那麽晚回來了,我一定不讓你那麽勞累了。”


    “我連族長都可以不做的。隻要你回來……”


    可是,無論他怎麽求小花,小花都不願意回去。


    哪怕他帶著鷹子來求小花都不行。


    小花抱了一會鷹子,又抱了一下他,然後堅持說道:


    “我不會回去的。你走吧。”


    樹子的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你,你就不能讓我和鷹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嗎?”


    淚水從小花的臉頰上慢慢流淌了下來,然而她抹幹了眼淚,搖搖頭。


    “你不明白,樹子。”小花說道。


    “我不是因為你們,而是因為,那樣的生活不適合我。”


    小花深深地看著自己曾經的丈夫,說道:


    “我,已經找到了我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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