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煌就這樣權衡著利弊,沒有聽到傅雍的問話,等其說了兩遍,才醒過神來,又過了半晌,才搖搖頭,拒絕了傅雍的這個想法,今天晚上,是京師和龍潭、鎮江一起動手,務求徹底鏟除燕王在京師附近所隱藏的力量。


    要動,就要幹淨利索,不留一點隱患,不然萬一弄出點動靜,再逃匿一個,對於皇上想讓燕王做聾子、啞巴的事情,就會暴露,就會幾近公開,屆時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皇上就要做抉擇,對於現在的局勢是很不利的。


    隻能等,龐煌慢慢的掂起了茶壺,先為傅雍倒了一杯,自己也斟滿,像是喝酒一般品著其中滋味。突然沉聲問道:“剛才去春來畫舫的是那些人?”


    “是情報處甲字組一隊的,隊長叫潘中。”傅雍小心翼翼的回答,不明白問話的意思?


    “待到徐家小姐走後,就將其抽回來,讓後備的戌字組四隊去行動,下達封口令,讓他們去雲南呆上一段時間。”


    傅雍心裏一寒,知道龐煌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未將甲字組一隊派遣到西北大漠送死已經算是不錯了。連忙答應。


    此時的龐煌心中已經豁然開朗,似乎想明白了皇上的意圖,但似乎又不對,當今皇上比之還是太子殿下時,行事還要天馬行空,自己慢慢的已經跟不上腳步了,要是女兒在這裏就好了,可是又怎麽能讓蝶兒來這樣的煙花之地呢?


    龐煌由徐家的事情,想到了皇上最近的動作,似乎皇上根本沒有將燕王放在心上,隻是在利用燕王分散朝堂之上的注意力,使諸臣不能齊心一致似得,自己再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燕王現在還剩什麽呢?


    從幾年前做太子殿下的時候,皇上就一直在籌謀著,假想敵一直是燕王。這一點龐煌心知肚明。占著正統的位置,現在又是皇帝。正把燕王北平的軍馬慢慢肢解,在京師附近,燕王那少的可憐的武裝力量也一直在監控當中,暗中支持燕王的勳戚也被打散分赴各地。


    龐煌實在是想不出。皇上此刻還要解除一切燕王力量的必要,難道是想把徹底鏟除燕王嗎?


    不可能的,所有罪證都是錦衣衛掌握,就算到時候全部拿出來,百官和宗室也未必心服,皇上做事不會如此沒有把握,而且。從皇上的做法上看,好像無心將燕王置於死地。


    排除了這些,龐煌不由想起了皇上自從登基後的任免措施,現在朝中大員從地方封疆大吏中挑選出的人不少。特別是出任六部尚書和侍郎的人選。


    雲南左布政使張紞任命為吏部尚書,雲南右布政使陳迪提升為禮部尚書,浙江左布政使王純出任戶部尚書,剛剛登基就突破了先皇所立的“江浙人不得出任為戶部官”的祖製戒條,先後在湖廣、北平等地任過職的鄭賜提拔為工部尚書,轉眼之間,六部尚書,竟然有四個全部來於地方,龐煌知道情報處有專門的部門考核官員,是由皇上直接調遣,但是如此動蕩,竟然在京師中無聲無息,連原戶部尚書鬱新告老,也隻是猶如石子拋入玄武湖,一陣漣漪後迅速的就消失在朝野視線之內。


    這一切說來都是燕王的功勞,沒有燕王之事,和高麗的動蕩,恐怕光是王純為戶部尚書,就會引起朝野的反彈。


    而且還有,東宮舊人卻是出了平調之外,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動,景清還在北平身份模糊不清,鐵鉉雖然是兵部侍郎,但是皇上卻讓其負責京畿治安之用,原本大家都看好的黃子澄,還是那個樣子,雖然每天東奔西跑,但是陛下就是不給其立功的機會。劉三吾垂垂老矣,負責編撰《大明周報》還有情可原,但是張宗浚等人卻是依舊在東宮詹事府中,看樣子皇上是想讓其繼續輔佐東宮。


    眼前的這個皇帝做事總是出人意料之外,好多人看不出來,利用燕王卻做了這麽多的事情,而且每次動蕩之後,朝堂之上的格局就會有所改變,這次,皇上又想做什麽呢?


    在這個問題的引導之下,龐煌想到了皇帝的真正目的,看來這次對燕王如此的隔絕,還有對親燕藩的宗室大臣的調動,之後肯定是有所動作,皇上不懂徐家的目的,是想讓新臣與舊臣之間互相牽製而已。


    傅雍看見龐煌在那裏思索問題,也不敢打擾,就在此時,外麵響起輕微的手掌拍擊聲,已經到了亥時末,將近子時,難道徐妙兒已經離開,想到這裏,傅雍精神一振,馬上看向龐煌,後者示意他去看看。


    傅雍出去,沒有多大一會,滿臉沮喪的回來,見到龐煌說道:“事情有些不妙,那李晟敏竟然和徐家小姐一起走出,看是要上岸的樣子。”


    龐煌臉色巨變,誰也不知道剛才畫舫內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一起出來要走,當時顧不得許多,想起來,龍潭和鎮江也應該是子時開始發動,再也耽誤不得,龐煌果斷吩咐傅雍。馬上出動所有後備,在烏衣巷附近攔截,並強調道:“萬萬不能暴露身份,可以找人裝扮成當地無賴,反正那李晟敏也是女裝打扮,我這就去幫你們攔截五城兵馬司的巡邏隊伍。在一個時辰之內,十三個人不許逃脫一個。”


    傅雍領命而去,龐煌遙望著東麵方向,心道:“葉孝天那邊不知道順利不順利?紀綱和穆肅據說在燕王屬下也是悍將,千萬不要出錯了才好。”


    星光暗淡,一彎金色的下弦月鉤沉在浩瀚的天海。已經是四月的下旬了。如此星稀月息的天氣,正是突襲的好時機,葉孝天是這樣想的。


    抬頭望了望黯然的天空,聽著四周的一片寂靜、一片空蒙,群山沉浸在夢幻般的撲朔迷離中。偏西的月亮不知疲倦地潑灑著銀輝。初夏之夜的蛙鳴聲一片鼓噪,不時夾著從山中傳來的陣陣虎嘯聲,令人毛骨悚然。


    今天萬萬不能有半點閃失。想起了龐煌的囑咐,葉孝天心中暗道,兩天之前,龍潭附近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大明海關衙門聯合京師總衙、鎮江海關衙門、揚州海關衙門和丹陽、句容、儀真等幾處的巡檢司。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清掃走私商販的行動,分別在高資鎮、瓜埠、金山、焦山和浦子口等處重重設卡。暗中將龍潭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動用了近兩千餘人的力量啊,這是江南近幾年來少有的大規模行動了,上司為自己創造了這麽好的條件,不是希望自己一舉功成嗎?


    想到了這些。葉孝天心裏便是一陣激動,雖然自幼跟隨父親葉昇轉戰南北,但是戎馬一生的父親怎麽會讓自己的兒子涉險,於是就造成了葉孝天身手敏捷、武藝高強的同時,戰鬥經驗卻略顯不足,再則跟隨皇上在潛邸的這幾年光景,把心思都操在情報的收集上。雖然本非葉孝天所願,但是為了報答皇上保全葉家全族的恩典,他也隻能兢兢業業的做好本職,可是從內心深處。卻渴望沙場上那殊死一搏、刀槍入骨時的快感,今天,也許就能實現他埋沒很久的期望。


    他們身處於寶華山餘脈的青龍、黃龍山中,也正是當初劉固父子慌不擇路逃入的地方,往西的攝山、大頭山和棲霞山各個要道已經埋伏好了人手,而東麵的正盤山等地也布置了守衛,這是防止逆賊往南京、鎮江兩處人多的地方逃匿。江麵上水軍的巡邏從來沒有停止過,加上南麵的他們,四方合圍,葉孝天怎麽也想不出敵人有逃脫的可能。


    再說了,他自幼隨父從軍,就是一直在雲南、湖廣、贛州等地平複蠻夷叛亂,轉戰南方,從沐英討平東川、龍海諸蠻叛亂。同胡海等討九溪洞蠻為寇之亂、贛州山賊結湖廣峒蠻為寇之亂等等。


    地形基本與龍潭附近差不多,屬於丘陵、叢林,正是葉孝天的強項,因此他心中充滿了自信。


    問了一下身邊親衛時辰,稍微有些平靜,剛到亥時,還有時間,龍潭村那邊的火光信號還沒有發出,劉固之子劉超,帶著八十人穿越那日逃亡的路線,準備通過客棧,進入龍潭村的中心作為策應和發動進攻的棋子。


    提起了劉超,想起了那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年,葉孝天心裏安穩了很多,那日,當劉固老頭突然奮起打了劉國一個耳光之後,在自己屬下四十多人還沒有做出反應之前,那少年就已經疾步衝向自己,好像看準了葉孝天是首領一樣,手裏執著半截燒焦的樹枝,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抵在他的咽喉之處,要不是劉國大聲製止,恐怕自己的咽喉已經多了一個血窟窿。


    想起了這些,葉孝天還是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後來解釋清楚劉國並非投靠安慶公主之後,再回到山洞前,看到昨夜被劉超摔成肉餅的山貓,看著比之野豬還要難對付,被這少年摔的連身上的骨頭都找不到一根完整的山貓。


    葉孝天在佩服劉超年少英勇的同時,也為自己的安全感到幸運,也為陛下能夠得到這樣一員虎將而慶幸,因為皇上幾次表示,要從錦衣衛找尋一些年紀較小,可塑性較強的人放到身邊培養,看這少年的勇武,加上眼光的敏銳,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苗子。他打定主意,要在這次行動之後想皇上舉薦,憑著景清和自己的雙重推薦,恐怕這小子去大勝關軍校是沒有問題的。


    在葉孝天耐心等待的同時,劉超、劉國兩人,帶著錦衣衛八十名精銳,已經悄悄潛行至客棧西側,也就是他當初背負著父親逃走的那處斷崖前,客棧方向一片黑暗,隻有遠處的客棧賬房內燈火通明,但是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當下也沒有猶豫,劉超仗著自己的身手,雖然伸到窗前的那樹枝已經被自己踏斷,可是依舊有規律可循,但由於害怕自己原先的房間內住的有人,不敢直躍而入,因此驚動敵人,遂決定把繩索係在自己身上,然後攀緣而下,反正還未子時。有的是時間。


    八十人的錦衣衛精銳,連同劉國一起,屏住呼吸,眼睜睜的看著少年劉超消失在山崖之下的黑暗之中。誰也沒有辦法。因為誰也沒有那個條件,劉超天生的雙瞳。在夜間視物不說如同白晝一般毛發可鑒,但是也異於常人,正是葉孝天一直留小將在龍潭的目的之一。


    客棧賬房之內,紀綱、穆肅和陰家三兄弟。還有店老板和小二一起。正皺著眉頭徘徊著考慮近幾日的情況,朝廷海關突然打擊走私商販,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所以幾個人都被困在了龍潭村內,水路走不通,陸路派出去的人手卻也沒有半點消息傳來,已經使他們有些不安。但是潛伏至江南許多時日的安穩時光,讓他們沒有將情況估計的那麽壞,再說歐陽倫雖然伏法,但是安慶公主的招牌還是很好使。京師中真的有什麽變故的話,會有消息傳來,所以,他們心裏隻是被困的焦躁,卻沒有那麽多的危險意識。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紀綱他們充其量隻是一個勇夫,智者是絕對談不上的。


    盡管紀綱做事一向周密,盡管穆肅做事情又穩重異常,平日裏又裝神弄鬼,把龍潭村附近搞的人人自危,連遠處的村落、鎮子都視龍潭為修羅場,就連有些走私商販也換了據點。不過他們還是露出了破綻。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壞就壞在陰家三兄弟在鎮江的慣性霸道,也萬萬想不到,酒樓中,在他們身側吃飯的一老一少,竟然認識紀綱和穆肅二人,因為臨邑和青州離得不是太遠,他們自以為遊俠的時候,曾經在青州結伴鬧事的時候,落入了當時的劉固眼裏,並將其的潑皮行徑記得那麽清楚。


    但是紀綱他們真的不記得有這麽一老一少的存在,就是陰家兄弟的老三陰當水還有些印象,所以才有劉固父子初來龍潭就遇襲的那件事情,發生後,幾個人為了避免麻煩,也曾經去鎮江躲了一段時間,但是龍潭依舊風平浪靜,使他們放鬆了警惕,誰曾想到,剛剛到龍潭沒有多久,朝廷就開始打擊走私商販,他們就被困在這裏,那裏能想到是葉孝天他們故意看準的時機呢。


    下弦月光芒黯淡的可憐,就算是滿天的繁星,也不能使埋伏於樓西的錦衣衛精銳看清楚什麽,就連對麵的客棧小樓,要是沒有賬房燈光的襯托,也隻是顯出一個朦朧的輪廓。如同待機而噬的怪獸一般。隻能憑著手中繩索的感覺,一鬆一緊、一緊一鬆的,才能知道,劉超正在往前行進著。


    劉超已經尋著了落腳,沒有至下崖底,瞅準了機會和地點,已經身處於客棧的樓壁上,小樓依山而建,雖然有些距離,但是由於時日已久,太多的地方慢慢切合在一起了。


    亥時三刻,月亮適時的躲進雲層,隻有些微弱星光。劉超已經潛行至當初他們住的那間客房的窗下。


    凝氣聽了一會房間內的動靜,判斷無人,遂翻窗而入,可能是窗子麵臨山崖的關係,竟然沒有鎖死,進去後房門緊閉,四處無聲,固定好繩索,等待第一個人攀援而進之後,讓他們按照原定計劃行事,遂又手執匕首,往院中摸去。


    四周一片寂靜,偶爾傳來杜鵑的哀啼和遠處潭中陣陣蛙鳴。劉超屏聲靜氣,倚仗著超強的夜視能力,順圍牆悄悄轉了一周,見除了賬房之外,別處沒有一處燈光,想是皆已入睡。


    沒有去驚動賬房眾人,因為後續逐漸會有人將其包圍,劉超翻過低矮的圍牆,進入後院。


    突然,一個睡眼惺忪的赤膊大漢自屋裏走出,提著褲子就朝牆角走去。劉超緊貼回廊一角,待那人回來時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兀地圈住他的脖子,那人大驚想喊叫,嘴被迅疾捂住,同時脖子被格上鋒利的匕首,以毛骨悚然的低聲恫嚇道:


    “別出聲!”


    遂幾乎是夾著那人又回到了東麵客房之中,這時,劉國與其他八十人已經基本都順著繩索過來,分別布控在周圍,劉超“呯”的一聲,將那人丟在床上.


    早被嚇蒙了的那人才低身喊出來個:“好漢饒命!”


    “說,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分別在那裏歇息?”劉國上前低聲問道。


    “這……。”


    “快說!”劉超將匕首在他的脖子上略微轉動。


    “在……在……。”那人猶豫了半天,不愧是燕山鐵衛眾人,遂安定下來,緊緊繃著嘴,竟然是一言不發。


    也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葉處長已經說過了,此次來的基本上都是燕山鐵衛中的精英,不要存在問出口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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