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座位,在殿內來回踱步。心中想道:唉,要是母親在或者外公在就好了,他們肯定可以給我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見,但是自從進了皇宮,就好像與外隔絕似的……。


    一束明麗的陽光射進殿內,匾額上鐫刻著太祖皇帝朱元璋親筆書寫的四個大字“剛柔相濟”。那“柔”字寫的比其它三字明顯小了一圈,“剛”字則如怒目金剛,如利劍出鞘,如驚雷激蕩,如烈火燃燒。連忙定了定神,低下頭凝神片刻……。


    ……閩王不願再想下去,拂去紛擾的思絮,將各個大臣彈劾齊泰父子的奏章又細覽了一遍。


    辰時之後,在京城的幾十位皇室宗親相繼來到東角門殿內。


    “今日請各位宗親到宮裏來,”閩王清了清嗓門,看了一眼在下首兩旁落座的皇室宗親,語意溫和但很嚴肅地說,“為的是請大家對大臣們彈劾靖海侯齊泰父子的事情慎重公議……”


    他頓了頓,皇親們有的抿茶,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正襟危坐,對閩王宣諭的議案似乎無動於衷,絲毫沒有驚奇的反應。因為前幾天大臣們在乾清宮早朝時啟奏的情形,早己傳揚開去。


    但是這些事和宗人府的宗親們有什麽想幹,本來就莫名其妙的王爺們,誰把這個當做一回事呢?


    現在已經是洪武三十年了,大都在京師的藩王都是在外就藩十數年的宗親,而且都是閩王爺爺輩的,連皇帝也要喊一聲皇叔,誰又能把閩王看在眼裏,更何況閩王不是太子。原沈王朱模,原安王朱楹,原唐王朱桱等雖已現在回京閑居,但也不是閩王能夠鎮壓的住的。


    當然,還是汝陽長公主夫婿駙馬謝達,懷寧長公主夫婿駙馬王寧。永嘉長公主夫婿駙馬郭鎮等等,仔細看看,隻有閩王和副手駙馬都尉謝倫兩人的輩分最低。


    又讓值守的侍衛將禮部尚書謝倫的奏章朗讀了一遍。


    所謂宗人府的院士們,也就是這些皇親們依然很平靜,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駙馬謝倫伸手要過奏章,仔細閱覽。


    “請諸位長輩各抒己見,”閩王謙遜地環顧眾人說道。見大家還是默默不語,他補充了一句,“之所以皇上讓宗人府公議,那自然是信得過咱們朱家得人。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所以很多事。還是需要自己人出力的。”


    “殿下,”原伊王朱彝放下茶杯,側身問道,“謝倫的這個奏章。皇上可有禦批?”


    “沒有。”


    “那麽……皇上可有諭示?”


    “這……”閩王皺了皺眉頭,說,“皇上早有聖諭,皇親公議之後呈皇上聖裁。”


    “太祖皇帝在洪武二十八年聖諭中說得很清楚,皇親除謀逆不赦,其餘……”


    “餘罪由宗室皇親公議,”駙馬都尉王寧截住話頭,轉動著雙眼,聲音清脆道:“如今重要的關節是。謝倫所奏……”


    “純屬荒誕!”原伊王朱彝十分激動,赫然站起,狹長的臉上蒼白泛黃,揮動著顫抖的雙手,說。“那齊泰可是宗親,既然不是宗親,為什麽要在宗人府宗親會議上公論!”


    閩王輕蔑地掃了朱棟一眼,他知道,原伊王朱彝,當初是最不願意歸藩的一個,當初幾乎是父皇派兵將其逼回來的,所以心裏充滿了怨氣,自知他這麽發火,皇帝也幾乎奈何不了自己,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伊王,據我所知,齊泰可能會異姓封王,倒是也算是半個宗室之人了……”


    “是誰?”原伊王朱彝回頭張望。不知是誰說的這句話,不但惹怒了原伊王朱彝,讓大家都嚇了一條,仔細看時,卻是原穀王朱橞,正在那裏陰陽怪氣的說著。


    原伊王朱彝卻是奈何不了朱穗,氣的哼了一聲,遂不再言語。


    有了朱穗這句話,迷茫的眾人仿佛點亮了一盞明燈。


    是啊,皇上這麽做,豈不是拿齊泰已經當做了宗室之人,看來異姓封王之說,並不算是傳言,難道皇上真的是這麽想的?


    一時間宗親會議稍微顯得有些亂,異姓封王在這些實際的王爺們麵前,顯得尤其可笑,別人傳言,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相信過,因為異姓封王,在大明始終是匪夷所思的。


    有異姓封王的,不過那是死後追封的,比如徐達、常遇春等等:中山王徐達:開國功臣之一。封魏國公,追贈中山王,諡“武寧”。開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於軍,追封王,諡“忠武”。岐陽王李文忠:初封曹國公,追封岐陽王,諡“武靖”。寧河王鄧愈:追封岐陽王,諡“武順”。東甌王湯和:初封中山侯,進封信國公,追封王,諡“襄武”。黔寧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諡“昭靖”。


    目前就這幾個異姓封王的,無一例外,全是死後追封,說明白了,也就是一個榮譽稱號而已,而齊泰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據說身體康健,還很健朗,難道真的要封王,皇上是想要齊泰死嗎?


    駙馬都尉裴倫掩起奏章,沉默的站了起來,先向閩王使個眼色,然後慢慢的說道:“各位宗室既然不能平靜,那就暫時休會,先回府歇息,明日再來,反正是皇上定下的事務,大家始終是要完成的,否則就是抗旨不遵,雖然大家都是宗室,後果,大家都知道的。”


    宗人府的各位院士宗親們各自回去,而裴倫也在東角門殿的一個側院休息,剛吃罷晚飯,正在靜坐思慮,後宮侍衛來了,他奉三皇子之遣,請謝倫立即去宮內議事。


    沒有任何怨言,駙馬都尉裴倫昨日深夜剛剛從西安回來,在城門就被接住送到了宮裏,連公主都沒有見上一麵,今天白天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一切都沒有準備,也正好想要和三皇子閩王談一下,了解一下最近京師發生的事情。


    不遠,隻是對角相望,一會便走進三皇子住的地方。是臨近東角門殿的一座寬大四合院,回廊串連,院中一邊是假山魚池,一邊是銅龜銅鶴,回廊下侍立著侍衛、宮女,手持宮燈,相向木然。裴倫踏上石階,侍衛挑開珠簾,躬身說道:“駙馬爺請!”


    一跨進門檻,身著便裝金簪秀發的三皇子閩王立即迎了上來。


    “駙馬。今天伊王的話。仔細回想起來。還真的有些道理!”閩王低聲說道。


    “噢!”裴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又……怎樣?”


    “母妃一直沒有消息……”閩王見兩名宮女垂首侍立,一名宮女正捧著茶進來,便截住話頭。待將茶碗放到茶幾上麵,閩王將手一揮,大聲說,“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女和侍衛都退了出去。


    朱元璋坐下以後,探身說道:


    “但是我之前也挺母妃說過,似乎齊泰封王之事,是父皇提的,但是沒有話沒有記錄在起居注裏,所以很少人知道。”


    裴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立即說話,撚著下巴上剛剛長出的黑亮短髯,轉動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頃,問道:


    “伊王怎麽會知道?”


    “可能是猜測。也可能……。”


    “嗯……”裴倫沉吟不語,他感到事情有些複雜,看著好久不見得這個閩王,這個與自己妻子是親生姐弟的兩人,性格卻截然不同,閩王太細致了,而朱紋嵐大大咧咧,平常從來不注意小節,也就是那樣,朱紋嵐從來不管他做什麽,也沒有什麽野心,裴倫在家裏,從來不談國事,也從來沒有和妻子議論過社麽。


    有時候,裴倫倒是覺得朱紋嵐倒是向順妃所生的一樣,可能是小時候順妃無所出,皇帝為了安慰她,所以將朱紋嵐一直放在蘇柔雪哪裏撫養的緣故吧,姐弟兩人竟然截然是兩個極端的人,這個令裴倫也感到驚奇。


    但是不管怎麽樣,閩王和裴倫兩個人也算是至親的關係,這難道就是皇上將他們派遣到一起做事的原因嗎?


    “姐夫,”此時沒有人在場,閩王直接稱呼裴倫道:“我感覺這次沒有這麽簡單,姐夫是昨天深夜被接到宮中,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已經住進來三天了,其中下人們都被隔絕在東角門殿之外,現在的宮女和侍衛都是父皇新近調過來的。”


    “這麽說,你已經和外麵隔絕了三天的消息?”裴倫的眼角一跳,他雖然方正古板,但絕對是一個頭腦精明的人,皇上等於隔絕了三皇子和外界的消息,包括自己在內,也被隔離了。


    想起了剛才閩王所說的,母妃沒有消息傳來,他更是心驚,賢妃李賢妃有什麽樣子的能量,他是知道的,相信閩王也是心知肚明,要是這樣,事情可能真的不想剛才自己琢磨的那樣。


    於是問道:“那太子和二皇子呢?”


    “大哥去鎮江迎接齊泰父子的船隊,而我昨天聽宮女們說,母後突然生病,二哥也進宮侍候母後了,不過事情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沒有多問。”這已經是三天來,閩王所知道情況的極限了。


    當然,現在裴倫更是一頭的霧水,兩個人相對半天,誰也沒有得到要領,半晌,裴倫澀聲說道:“憑心而論,這次殿下一定要小心行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剛才用膳後,我想到了兩點,第一,齊泰封王,可能是皇上傳出來的,這一點,剛才殿下說母妃也曾經說過,所以現在已經確定應該是真的,第二,這次學子鬧事也好,齊泰封王有人反對也好,和皇上唱反調的,肯定有宗室的人參合,但絕對不是太子、二皇子和殿下您。估計陛下也是這麽猜測的,這麽的把殿下,二皇子和太子你們分別隔開,是在保護你們。”


    “保護我們?”閩王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對!”裴倫點點頭,繼續分析道:“太子,二皇子和殿下同居京師,發生這樣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齊泰父子的事情出了狀況,對誰都沒有好處,特別是三位殿下,那麽三位殿下為了自保,至少下麵的官員們為了自保。肯定要互相找對方的證據,那麽相互潑汙的事情,不一定幹不出來,別人我不敢說,就連母妃,為了洗清殿下的清白,恐怕就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甚至,母妃現在不給殿下任何消息,任何提示,就是在保護殿下。現在的情況就是誰的動靜越厲害。誰的嫌疑就越大。殿下以為呢?”


    閩王聽後沉默半晌。深以為然,突然想到裴倫說的最後一句話,“誰的動靜越厲害,誰的嫌疑就越大”。心裏一動,不由的想起白天伊王朱彝的反應來。


    伊王朱彝,是太祖爺的第二十五子,按照輩分,皇上也要稱其為一聲“皇叔”,歸藩數年都沒有動靜,按照道理說,今天的反應不應該這麽大才對,比伊王朱彝年紀大的有。地位尊貴的有,怎麽都沒有說一句話,反而他在哪裏胡攪蠻纏呢?


    兩個人默契的對望一眼,竟然不約而同的露出意思詭異。


    難道這些也都是皇帝的布局,主心骨不在了。就要看跳梁小醜的底細嗎?那麽這個伊王,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馬呢?為那個皇子搖旗呐喊?


    閩王搖搖頭,杜絕了裴倫眼光的谘詢,說道:“伊王一係,我們沒有接觸過。不過我想大哥、二哥也不會接觸。”


    裴倫點點頭,雖然隻是過去幾十年,但是大明朝野,都知道伊王一係,是最惡劣的一係,在大明眾支藩係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特別是伊王伊王朱彝,做伊王後建國洛陽,便在洛陽城胡作非為,殘害百姓。他為人好武厭文,喜歡砍殺,經常挾彈帶劍到市效遊獵,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動輒斬劈,弄得血濺一身,而他竟喜歡濺血的衣。又大庭廣眾之下男女裸體雜混取樂,生活荒淫無恥。


    因為他的母親是葛麗妃據說是一個胡人,是太祖皇帝剿滅蒙元時的戰利品,所以伊王朱彝一出生就由蒙元人的凶悍之氣,最後因為畢竟是皇子,還是封在了洛陽府,那是為了便於看管的緣故。


    記得聽說,太祖皇帝的其餘幾個兒子,都看不起這個所謂的伊王,很少和他交往,而在撤藩的過程中,這個伊王也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思想。


    時間到了年限,聖旨連同宗人府宗人府的詔令全都過去了,伊王朱彝竟然不奉旨,不理詔令,一直稱病在洛陽城內作威作福,就這樣混了一年,最後越來越不像話,再過去催促的人,竟然會被伊王朱彝打出來,一怒之下,朱元璋令河南總督派遣兵馬將伊王朱彝府邸圍了起來抓他進京,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伊王朱彝還敢反抗,動員自己的護衛對抗河南總督的軍隊。


    都知道大勢已去,誰還聽他的,沒有辦法隻好偷偷的溜走,伊王朱彝的府上,竟然沒有一個下人或者護衛了,最後乖乖的被押解進京,被宗人府圈禁了三年,就才放出來沒有多久,誰知道還這麽跋扈,這樣沒有腦子,沒有實力的人,誰去招攬啊。


    誰要是招攬這樣的人,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排除了這種想法,兩個人又陷入了僵局,明天還要繼續召開宗人府的會議,但是能出什麽結果呢?誰又能拿這些長輩們怎麽樣呢?兩個人的頭痛起來,看來不是一個輕鬆的差事啊。


    兩個人這樣長歎著,閩王想,為什麽就我攤上這麽一個差事,而大哥去迎接齊泰,二哥伺候母後,兩個人肯定是輕鬆的多了,看來,在父皇的眼裏,還是有所區別啊。


    太子去幹國事,而二皇子進宮侍候母後,肯定得到的消息更多,就我在這裏為難,殊不知,在他們為難的同時,太子朱標、二皇子朱文清,也都陷入了深深地為難之中,特別是太子朱標,心裏正陷入了深深地感歎:孤身為太子,為什麽會攤上這麽一個差事呢?


    焦山地處鎮江丹徒縣的東麵,雄偉地聳峙在長江中。當齊泰父子歸來的船隊抵達這裏的時候,兩人都被這江中好多年未見的巍峨之峰吸引住了。


    站立在前甲板上的他,迎著裹著已經有了深深涼意的江風,在耀眼的晴空下,放眼四周。但見寬闊的江麵上,碧波滾滾,浪湧翻騰。而獨峙江中的焦山,直刺藍天,將明麗的江麵蔭出了黑洞洞的一大片。焦山之上,峭壁臨江,峻岩參差,古木蓊鬱,氣象森森。


    對岸,也聳立著一座高山,那是“金山”,也是一座巍峨的大山。這對峙的兩座大山,恰像兩隻鐵鉗,要牢牢鉗住那勢如脫韁之馬的長江。


    恰巧是因為這樣的地形,而成為了大明守衛京師的天然屏障,在計劃中,齊泰他們的船隊將在這裏駐紮一天,接受太子殿下的迎接後,休整一天,製定好皇上檢閱的內容後,然後淩晨五更出發,在當天晚上到達玄武湖入江口,然後等待第二天的淩晨接受文武百官的迎接,和皇上的檢閱,並當眾獻上各國貢品與奇珍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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