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其餘的幾個師兄,唐賽兒蹲在草地上,心思如織,被這鼓噪的蛙鳴攪得格外紊亂。在漳州時終於被曲建所說服,也覺得教主留下的遺書中說的有一定道理,白蓮教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放棄門戶之見,現在各佛門分則兩敗,合則兩利,接受了方俊的設想。


    不過唐賽兒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在之前也得到了師傅的教誨,覺得必須要依附朝廷才能生存,現在有大明的儲君幫助,為什麽不接受呢?


    既然接受,就要徹底,於是他們受命前來京師潛伏,曆盡千辛終於到了京師。昨晚睡得那麽香、那麽沉,以至於一點防備也沒有。是因為聽了法難和尚的安排,如釋重荷的那種放鬆,竟不料樂極生悲,險遭暗算,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今夜之事,處處透露著詭異,唐賽兒從袖中拿出剛才拔下的短箭,仔細端詳著,她剛才隻是拿出了飛鏢,這支短箭並不是他射出的。那會是誰呢?又是誰割斷了曾阿牛、董彥皋、丁穀剛、郝允中他們身上的繩索,誰鬧得烏龍潭邊大亂?


    唐賽兒仔細想想,自己除了挾持那個官員外,基本上就沒有動手,那是怎麽回事呢?


    正在想著,忽然從石橋那邊竄出幾條黑影,飛快地朝他們這邊逼過來。還是正在沉思的唐賽兒率先看見,頭腦轟的一炸,急忙喊道:“快跑!”


    他們朝河床岸上疾跑,踏著一片泥濘的草地,被一排低矮的房屋擋住去路。唐賽兒眼疾。發現一條窄窄的小巷,便一閃身進了巷口。曾阿牛、董彥皋、丁穀剛、郝允中也緊隨而入,三個人朝巷子另一頭狂奔。


    “哎呀!是一條死巷!”


    不容猶豫。他們返身向巷口衝去……。


    朱棡在書房內見到了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總管李祺,還有錦衣衛情報處劉三、錦衣衛武衛局團長胡鑫等一同覲見。


    朱棡今天的氣色不錯,在那裏全神貫注地聽著錦衣衛和錦衣衛的聯合稟報,偶爾打斷問問究竟,當說到在京師中,號稱大明最精銳的武衛局特種兵出動了三十餘人圍捕對方五人還被其逃脫時,朱棡聽得特別認真,心中琢磨此案重大,也怪不得錦衣衛和錦衣衛要聯合說明了。


    “等等。胡鑫,你說前日夜間不止一路人馬出現?”


    “稟報王爺,是的。”


    “你說有軍用弩箭的出現?”


    “是,雖然在現場找不到任何箭鏃留下,但是從劉三的傷口上可以看出,射傷劉三大人的物事,乃是在十餘年前從武衛局中退役的手弩。”


    “你怎麽這麽肯定?”


    “回稟王爺,錦衣衛軍備局所製手弩,乃是皇上在洪武三年時所製。這種手弩,可以折疊,有效射程大約三十餘部,折疊後隻有一個人的手掌大小。由於射程近、威力較小,所以軍備局在製作時為弩尖上裝置了倒鉤、凹槽,使中箭之人不易取下。而凹槽中一般是填充毒藥,用於一擊致命。所幸的是。此次射中劉三的弩箭並未有毒藥。”


    “這種手弩都配發過那裏?”朱棡頭腦裏似乎閃過什麽,又問道:“軍用器械按照皇上的吩咐。都有編號,如果配發的不多的話,倒是可以在這上麵尋出點線索。”


    “奇怪就奇怪在這裏……。”此時閃身而出,抱拳接過問題,回答道:“王爺,下官曾經查過,軍用手弩隻是在短期之內裝備過武衛局,除了武衛局之外,還有外事局的人員有少許配備,並未廣泛的應用……。”


    “那有什麽複雜,一個一個的查,誰的現在沒有了,那就有可疑!”


    “下官來之前,曾經去軍備局詳查過,由於火槍的出現,軍用手弩已經退出了軍用係列,按照皇上的意思,此物要是廣泛的流於民間,恐怕非百姓之福,所以已經全部收回,可是……。”


    “你說!”


    “可是今日在軍備局內下官得知,軍用手弩原來一共製作一千三百二十六隻,現在全部在軍備局的倉庫內,並用油脂封存,經過查驗,並無缺少或者短期內動用過的跡象。”


    朱棡屏聲靜氣,聽他說完。就覺得剛剛見到一線曙光,便隨即被撲滅了。


    與李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這本是他們倆昨晚商量到半夜的方略,事情出在錦衣衛和錦衣衛的身上,他們也不願意,但是從前日夜晚出事,到了現在已經兩天了,線索就到此為止,再也查不出什麽了。


    無論是錦衣衛或者錦衣衛,都有臨機專斷之權。但是這件事情他們再也不敢隱瞞了,此事本來應該飛速回報皇上,但是皇上在中都鳳陽或者太湖,他們隻有先向宗人府的朱棡匯報,請求下一步更深的調查責任。


    以李祺的老辣,當然想起此事的嚴重性,現在已經不是抓捕欽犯的問題了,現在是軍用器械製造的技術外流問題,倉庫內的手弩不少,但是他們用手弩射傷馬匹,所留下的傷口和劉三身上的傷口一致,那證明胡鑫的判斷沒有錯誤。


    那也證明了,錦衣衛軍備局的技術已經被外界知道,但是知道多少呢?誰也不清楚,但是為了幾個欽犯,不惜暴露他們手中把握製作軍用器械的秘密,也更證明了這幾個白蓮餘孽的重要,千頭萬緒讓他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誰也脫不了幹係,李祺掌管錦衣衛已經三年的時間了,關於做皇帝眼線的職責一直是十分在意,對於風聲是怎麽泄露的,還有京師內什麽時間擁有這麽一個黑暗的武裝他卻一無所知,不能說不是他的過錯。


    而雖然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隻有一年的時間,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所有的事情彷佛都是由於錦衣衛的糜爛所造成的。特種兵圍捕失利、已經退役的武器外流等等,他雖然作為錦衣衛指揮使的時間短。表麵上可能與他沒有什麽關係,但是從此事上不能不讓別人質疑他的能力問題。


    “啟稟王爺。下官已經下令徹查軍備局的圖紙和工匠情況,相信三天之內就會有結果出來,據下官推測,可能是軍備局內有人將武器圖紙外流,或者是工匠退役後被收買有關,相信很快就有定論!”


    說:“但是為了保險起見,請王爺與立法院鐵院長和內閣當值的大人商議,下官認為,京師在短期內應該實行宵禁。以便於錦衣衛動作,還應該準許錦衣衛進入五品以上官員的住宅之內……。”


    “本王知道了!”朱棡忽然說道,同時揮了揮手。


    “王爺……”胡鑫近前施禮,還想申述呈報什麽,李祺不得不狠狠地在他的腰間捏了一把。


    “大人!”


    “下官在!”


    “你果然是好一副口才!”朱棡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連忙躬身回道:“下官……”


    “本王卻不知道你想證明什麽?難道實行宵禁和進入五品之上的官員府邸對案情有幫助嗎?或者是大人又想掀起一場京師內的錦衣風暴?”


    “下官不敢!”


    “你還記得朝廷所定的錦衣衛職責嗎?你還記得你們家在十年前的遭遇嗎?”


    “下官不知王爺是什麽意思?”


    “皇上沒有給你們錦衣衛擅自調動武衛局兵卒的特權吧?”朱棡突然斂起微笑,問道:“沒有皇上的喻示,也沒有內閣和宗人府的聯合授權。大人就敢調動特種兵三十人以上,膽子可不小。”


    忽然愣住了,驚出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朱棡會在此時追究他擅自調兵之責,但是說的處處在理。沒有兵部和內閣授權,沒有內閣和宗人府授權,也沒有皇上的同意。錦衣衛指揮使是沒有權力調動超過五人的特種兵,這是慣例。也是法製。


    “你對皇上忠心,想為皇上解憂……。”朱棡的話語顯得並不嚴厲,繼續道:“但是要顧及朝野之間的人都會說了些什麽?你想讓內閣問你擅自調兵之罪,還是想讓朝野之間說你試圖利用錦衣衛為你家三十年前的案子報複呢?”


    如雷擊頂,臉色頓時變了,連聲說道:“下官隻是效忠於皇上,考慮不周,還請王爺恕罪。”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愕得麵麵相覷,李祺也心中發毛,這明著是說,但是也是在說他自己,誰也沒有想到,繞來繞去,竟然繞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上,這晉王朱棡到底在想什麽呢?


    劉三和互信更是兩腿微微發抖,他們隻是下層官吏,要犧牲的話,估計朝廷第一個就會拿他們開刀,但是他們現在連申辯的資格都沒有。他們的頭腦哄哄作響,跪在地上哆嗦著。


    “大人請坐吧。”


    以為耳朵聽錯,不由得偷覷一眼老態龍鍾的朱棡。晉王的臉上沒有怒容,倒是掛著一個慈祥的老人的微笑。


    “你們也都起來吧!”朱棡頭稍微歪了一下,對劉三和胡鑫等人又說了一遍。


    “謝王爺。”


    “也難怪!”朱棡對說:“你忠心於皇上,聽李大人說有欽犯來京師,便派自己的親衛前去協助捉拿,其實忠心可嘉,本王都知道。”


    誰能料想到朱棡又開始為錦衣衛說話,大家張口結舌,都不知道想些什麽?


    再沒有勇氣說下去了,腦子亂成一片,隻知道最後朱棡一直不提自己調動錦衣衛特種兵的事情,然後也不讓錦衣衛再插手繼續追查,讓李祺全權負責。直到離開晉王府的書房,他一直緘默,總是割不斷對今日詭異的遐想。


    “大人,你也不必氣餒。”回去的路上,麵對垂頭喪氣的,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的錦衣衛主事李祺安慰道。


    “也是老夫連累了大人,開始隻是為了皇上效力,沒有想到朝廷的律法,以至於被晉王爺怪責,待皇上回來。老夫自會請罪的。”


    今日之所以李祺沒有受到朱棡的指責,那是由於錦衣衛太貼近皇帝的**。是不能亂動的,何況李祺作為一個混跡於錦衣衛和錦衣衛邊緣多年的官場老人。也不是像這麽好對付,有時甚至有人會這麽想,朱棡對於就算是不那麽的寬容,最後李祺也會這樣幫助解脫這個罪名,那還不如做個好人呢。


    李祺繼續說道:“大人血氣方剛,忠信正直,確是年少為官的良好品德。然遇事務須冷靜、持重。意氣用事,鋒芒畢露,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會招來麻煩。臨變而不驚的本事。大人還是需要多加磨礪啊!”


    “大人鞭辟入裏,下官銘刻深心,”俯首說道:“看見王爺一直沒有排斥,所以下官想趁勢把握京師中的局勢,的確沒有想這麽多,還以為王爺默許了,誰知道……。”


    “老夫當時便已察覺,就想阻止你,但又不便插話。幾次暗示,你都不以為然。對此事須持慎重、穩健方略,可是……。”


    “下官當時不知怎麽一時衝動,昏了頭腦。”


    “可是《大明律》詳載有條。大人的確犯了律例,而此事既出,無論是誰。都是想盡快和此事劃清界限,誰會像大人一樣自己攬在自己身上呢?要知道。一旦京師實行宵禁和錦衣衛晝夜查案,皇上不在京師的情況下。誰要是同意,那就是犯了眾怒,難免受到彈劾,五品以上的官員又算得了什麽,立法院的那些吃閑飯的,雖然沒有品級,那也不是咱們輕易能動的了啊!!”


    “一群得意狂妄的人,有什麽好擔心的,錦衣衛就算是查他們,又有什麽關係,下官就不相信皇上會護著他們而貶低錦衣衛。”


    “看,你又衝動了。”李祺示意慢行,語重心長地說道:“立法院得意狂妄,那要看誰在後麵撐腰,就如同今日王爺不問錦衣衛一樣,錦衣衛是皇上在後麵,立法院也是一樣,你相信不相信,如果大人如果惹了立法院的委員,估計他們敢提交法案,限製你們錦衣衛的職權。”


    “噢?錦衣衛可是皇上的親衛啊!!下官看未必!!有機會就試一試看!!”


    “大人,你也不必處之極端,要麽趾高氣揚,不顧一切;要麽灰心喪氣,妄自菲薄。所謂時不至不可強生,事不究不可強成。既然王爺不許錦衣衛插手此事,我看大人應該趁機脫身出來,暫時不要讓下官為難了!!”


    “大人的意思是……。”


    “大人現在主要的事情,就是回去後,將這次派遣之人,想法調成指揮使親衛的序列,以免引人詬病!”


    “大人高見!”


    “還有,下官需要錦衣衛軍備局的負責弩箭製作的工匠名單、檔案,還請大人給予方便……。”


    “見過老爺,”正在這時,李祺家中的隨侍老仆李福忽然走過來行禮,見過二位大人後,說道:“老爺的堂弟派人從大勝關前來,有事要見老爺,現在府內坐候多時了。”


    李祺感到奇怪,他知道李福所指的人,正是自己的堂弟李泰,現在大勝關軍事學院內做校長,他們除了逢年過節之外,很少聯係,這次猝然造訪,必有原因。


    “李大人有客,那下官先行一步了。”


    “也好。老夫即刻回府。”


    —————————唐賽兒的分界線————————


    唐賽兒等一場虛驚,石橋那邊出來的幾個人影原來是小沙彌帶來迎接他們的人。


    小沙彌口中所謂的救星,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腔,還文縐縐地之乎者也,雖然是衣冠楚楚,幹幹淨淨,但是讓人怎麽看也不像是官場之人,這個人能幫助他們做什麽呢。


    來人自稱叫做黃玉,在十多歲時曾為一個算命瞎子引路,幾年間耳濡目染,加上他記性極好,也竟然能獨立擺攤算命了;後來又得了一本《破字要訣》的書,便又學會了拆字方術。


    幾年前來到南京,常在雞鳴寺、慈恩寺一帶相命測字。因為黃玉為人豪爽,有求必應,又十分諧趣友善,還免費為人相麵拆字預卜未來,其中也有被測得準確者對他十分信服,無形中也算是街坊間的一個奇人。


    他們被安排在慈恩寺旁邊的一個院落裏麵住下等候消息,唐賽兒等人都覺得這個黃玉不是普通的人,但怎麽也看不出他的來曆,所以每個人還是小心很多。


    唐賽兒怎麽也睡不著,她感覺到現在的事情越來越不簡單,此次來京師,她們雖然是受到方俊的差遣,但是心裏都明白,方俊之所以讓他們遠離漳州,無非是他們的存在,使方俊無法完全控製住白蓮教剩餘的力量。


    而唐賽兒也發現四百嶺似乎已經受到注意,最近經佘民的口中,他們知道有很多生麵孔的出現,所以也幹脆放棄了那個地方,因為唐賽兒還有一個秘密,那就是金剛奴在山東留下的根基還是有的,他們這次來京師了解一下情況,完成了方俊所交付的任務之後,看到勢頭不妙的話,他們會直接逃遁往山東境內隱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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