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智光一直十分有耐心的等待著,可是《老子化胡經》和《老子八十一化圖》的出現,終於使他坐不住了,因為稍微明白點的人都可以看出,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抑製佛教了,而是在進行滅佛之前的準備。


    有什麽比從根源上破壞更為嚴重,一旦論證得出了“佛本是道”的結果,什麽都沒有了,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如今的佛教麵臨著比“三武滅佛”更令人絕望的後果。


    智光已經是六十餘歲的老人了,他更不能眼看著自己一生的執著被破壞。他對皇上、對朝廷、對道教如此的咄咄逼人感到憤怒。


    憤怒可能會使別人失去理智,但卻會使一個高僧異常的冷靜。智光仔細的分析了當前的形式,得出了一個結論,現在道教無力發動佛道之辯,因為道教之前的衰退,和現在的急速擴張,經過十餘年的沉澱,也凸現出一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人才的缺乏,也就是理論人才的缺乏,至少在對佛教發源地印度的攻勢上,道教顯得有些激進,也就是出於重視,再加上最近十餘年來佛教僧侶的隱忍,所以給了道教一個錯誤的感覺,沒有顧忌一些後果,幾乎把精英人才全部派遣往印度準備和佛教決戰。


    而這次的東南亞諸島的傳道,就已經證明了道教對於人才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是佛教一直處於挨打地位,至少三年到五年的時間內。道教根本無力發動佛道置辯。


    換一句話來說,也就是道教已經陷入進了一個誤區。那就是忽略了佛家的底蘊,也忽略了源自於苦行僧的堅忍,畢竟在蒙元時的昌盛到大明如今,雖然屢次遭到打壓,但依然有自己的根基,也還保留著自己的力量。


    這種力量雖然受到打壓,但是卻沒有消失,而道教卻由於一時的得意。把主要方向搞錯了,至少不應該在現在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印度。


    佛教雖然是由印度傳入中原,但畢竟是受到過中原改造過的佛教,根本還是在國內。道教不該忽視的,對於這一點,智光看的很明白,但是更明白要翻身就必須找到靠山。這時,皇帝龐煌為了穩定北方而讓太子駐守北平的政策,讓智光看到一線生機。


    智光一麵吩咐門徒拿著自己書信,分散著前往大明各地寺廟中尋覓誌同道合者,給道教一個黔驢技窮的感覺,讓道教諸人感到佛教已經在垂死掙紮。沒有多大希望了。


    一麵在自己的信徒中,暗暗流傳著一個隱晦的消息,消息的大意就是:智光大師有辦法使太子有子嗣,而且十分肯定。


    做完這一切後,智光就在法雲寺中繼續若無其事的誦經念佛。等待著魚兒上鉤。因為他知道,處於彷徨中的太子殿下一旦知道這個消息。無論是真是假,也會嚐試的。


    洪武三十年,朱標四十二歲。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年齡,此時他的弟弟們都已經進入了壯年時期,而且大部分都是手握兵權,成了一方豪強,特別是在北方邊關,有塞王之稱的九個藩王,即從東到西是指遼王、寧王、燕王、穀王、代王、晉王、秦王、慶王、肅王九王。。


    一個個把握地方軍政大權,相互間眉來眼去;而自己呢?


    守著江南人眼中的富庶之地,空有一個太子的名銜,在江南鼓勵農耕,發展工業。默默如老黃牛一般辛苦,卻眼看著兩個弟弟日漸坐大。他從三歲時就不定時的監國,自小就被人看成未來的大明國君,長久的這樣下去,一旦受到些許威脅,那在朱標的心目中就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所以朱標感到很不高興,就連方孝孺也隱隱嗅出一絲不對來,按照道理,皇上的年紀愈大,也應該愈加開始穩固儲君的位置,從皇上之前的理政能力上看,斷斷不會疏忽這一條,而現在做的卻是另一個模樣。


    這和前朝曆代君王的做法有什麽區別,在立了太子之後,大力封藩,造成了邊塞九王的坐大,用了近五年的時間才慢慢的理清頭緒,難道皇帝也要犯同樣的錯誤嗎?


    太子執掌東宮已經二十多年,一向沒有什麽過錯,為什麽皇上還要讓燕王和遼王等藩王的勢力逐漸擴展呢?這不是要給太子以後登基留下隱患嗎?不但這樣,而且會造成兄弟的不合,如此下去,皇上一旦仙去,勢必會造成禍起蕭牆之勢,皇上這是何苦呢。


    去年,也就是建文三十年,方孝孺的母親過了八十七歲大壽。不顧年邁的方老夫人需要照料,方孝孺讓兒子方中憲寫信把兩個兒子方中愈、方中仁叫到北平,那時他已經感覺到有些危機了。


    加之常想到儲君前途的迷霧重重,特別是今年的駙馬都尉突然南下杭州,使他內心時時難於平靜。方孝孺是個學識淵博、才華橫溢、胸懷大誌的人,時值用人之際,怎會甘於讓兒子們成天沉浸在瑣屑的事務圈裏?


    他距離京師雖然不遠,但是由於根基太淺,所以消息不暢,已經遠離了權力中心,再加上皇上刻意的安排,方孝孺根本進不去。進表也好,上疏也罷,不但皇上根本沒有回應,就是是到了內閣手中,也是沒有一點消息。


    天被遮住了,他為國憂,心急如焚。可急又有什麽用呢?想來想去,他隻能耐心地等待時機了。方中愈、方中仁的來到,讓他了解到江南的一些真實情況,才知道,遠遠要比他想象中的糟糕。


    人是善忘的,方孝孺想。


    在京師,諸王分別有黃金華主持的《大明周報》為其造勢,而又有溝通天下的商賈為其傳頌。但是太子的影響力卻日漸薄弱。長久的沒有在公眾麵前出現,造成了皇太子可能隻是在江南有一定的影響力。那和一方藩王有什麽區別。


    方孝孺府中,就安在南京城內僻靜處。這裏雖無亭台樓閣,卻環境優美。在一片蒼綠之中,並無秋之落木飄零的感覺。但變換的政治,常讓方孝孺心境難以平靜。好在家中還養有三幾歌伎,弄弄絲弦,聽聽俚歌,倒也能消閑解愁。


    太子尷尬的同時。整個年節中,方孝孺也鬱鬱寡歡,成天和幾個門下盧原質、鄭公智、林嘉猷、胡子昭等聚在一起,慷慨激昂地議論國家大事,商討東宮大計。這幾個人不但是他的門下,而且除了胡子昭之外,都是方孝孺的同鄉。皆寧海人,時值壯年,有充沛的精力和飽滿的感情。說到悲憤時,一個個拍桌打椅的;說到激昂處,則一齊引吭高歌。


    這麽高談闊論了幾天之後,在一次聚會中。始終默然不語的方孝孺突然提出:


    “各位,幾天以來,我們都傾泄了心頭的塊磊,救我大儒,我等之願;護佑東宮。我等之誌;慷慨激昂,何其壯哉!然高談雖可揚誌。卻難以務實。如純然高談,則可誤國矣!以本人之見,今日無妨議議,我等究竟以何計恢複太子聲望;以何能救我大儒;以何力抗擊永嘉之人的猖獗?”


    一席落地作金石聲的話,頓時使滿座啞然,一齊將肅然的眼光投向了端坐在紅木太師椅上的方孝孺。這些敏感的話題他們雖然談論了幾天,但都是隱晦的去說,這樣直接挑明的說出來,真的不像先生以前的作風。


    滿臉沉思的方孝孺,老態臃腫的臉龐顯得清瘦多了。這清瘦,更見出了他的白皙。雙眼也不複以前的渾濁,顯得更其炯炯有神。他泰然地迎著眾人的目光,也明白這些目光是在等待他自己的回答。他自然有自己的答案,但此刻他是要聽大家的回答。他不能先聲奪人,隻能是坦然地沉默以待。


    是平日好作激昂之聲的胡子昭率先打破了寂靜。他是從刑部侍郎的職司上退下來的,說:“老師所說是實,事關江山社稷之命脈,不是嘴皮子說說就可以的。學生去年從朝堂之上才退下,有一些心得,那就是現在朝堂之上,心屬大儒之人漸漸減少,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否則我們也不會在此地空談,現在朝廷內,永嘉學派的人和那些和傳教士勾結的人越來越多,才造成了他們如此猖獗……。”


    “有此一句足矣。胡兄一語中的,那就是現在朝堂之上的配額問題。”這是鄭公智的聲音。他雖然是讀書人,但是浙江鄭氏算是一個大家族,盤根錯節的在朝野間也頗有實力,不過和方孝孺他們有些不同的是,鄭氏家族也經商,所以鄭公智沾染上了一些商賈習氣,說話好用一些商業用語。


    林嘉猷說:“也可能是咱們在朝野之間原來的力量太大,引起了皇上的忌諱,所以才刻意打壓我們的。”


    盧原質迫不及待地說:“林兄,咱們在朝廷的力量也不算少,不過是由那班假教士的加入,使內閣的兩份,變成了三分而已,在下在內閣主理過事務,這一點還是比較清楚的。”接著方中愈、方中憲等相繼也發了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聽到這裏,方孝孺說話了。他說:“這些都是明眼可以看出來的事情,以後就不要再說了,老夫認為,想出解決之道才是主要的。”


    林嘉猷搶著說:“這隻是坐在屋裏的估計數,老師,學生從未當過官,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有一些見解,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得到方孝孺鼓勵的眼神後,繼續說道:“現在朝廷之內,官員的數目是一定的,也就是說有定數,三司六部之內,還是永嘉和咱們正儒的力量相等,而那些假教士遠遠不及咱們兩家。宗人府乃是宗室勳戚立身之所,誰也進不去,而內閣皇上一直是牢牢的把控比例,絕對不會有所偏袒,這是一定的。現如今,隻有內閣一處是三方博弈的場所,所以學生認為這個內閣才是最關鍵的位置……。”


    這話剛一落音,鄭公智、盧原質幾個都鼓掌叫了起來:“還是嘉猷兄看得遠。的確如此,內閣乃是致仕的官員所組成。論及底蘊來,其他兩家都不如我們正儒。”


    方孝孺站了起來,在廳堂裏踱了幾步,然後昂起頭來,說:“聽罷各位的話,老夫心裏踏實了。大家所說,跟老夫的估量差不多。這就說明了我們是有決心的。這次把各位從江南請來,也是為了此事。希望大家能夠前往京師報名。爭取內閣的名額,隻是老夫有言在先,不過一旦去做,各位都有一份責任,隻能向前,不能畏縮!”


    大家都齊聲說:“這個自然,老師盡管放心!”


    這一天後。方孝孺的心情輕快多了,他早就看出了內閣的重要性,他心裏有一個計劃,他通過這幾日來自家鄉來人的了解,和平常情報的收集,得出了一個結論。皇上準備法製大明,雖然現在內閣所立之法律,隻是一些無傷大雅、甚至有些玩笑似的法律,但是方孝孺看出了皇上這是在嚐試。


    而且通過皇上對於內閣所立法的執行情況十分關心,方孝孺更覺得以後內閣所處的重要地位。而現在致仕的官員越來越多,大部分官員卸任之後。按照老傳統,都以錦衣還鄉為主,所以內閣現在的規模不是太大,但是並沒有看出皇上有絲毫遏製其規模的跡象,所以方孝孺十分在意這個現在還不起眼的部門。


    他想借助正儒學派的大量致仕官員填塞內閣,那樣就有機會立法,隻要有一定的話語權,那麽就算立一個關於儲君之位不可動搖的大明律也是可以的,而其他兩派的根基淺薄,現在隻顧發展,而忽視了這一條,否則也不會容他這根基淺薄的人染指了。


    方孝孺相信,經過這幾日的討論,盧原質、鄭公智、林嘉猷、胡子昭等人回到江南之後,肯定會依照商量的結果,說服門生故吏、親朋好友想辦法進入內閣。要不了三年的時間,內閣將會是他們對付另外兩個學派的主要戰場。


    方孝孺在書房內心情稍微舒暢一些,而正在後院舞劍的方中仁,在隱隱的樂曲聲中,舞得越發起勁。


    每天的舞劍,已是方中仁的習慣了。但這段時間他練得更勤,不隻是晨練、晚練,而是一有時間就練。


    現在無事可做,父親和門生以及兩個哥哥談話,也不想讓他參與,是因為他不想向父親妥協,所以在父親他們談話的時候,方中仁便把家中僅有的幾個歌姬召在一起,排練一些曲子。


    於是小庭院裏,便經常回蕩著悅耳的絲弦歌詠之聲。在歌姬們排練的時候,他便在院子裏麵舞劍,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練著練著,方中仁陡然停住了。他是因廳裏的樂曲和歌唱聲而停下來的。他的那雙神采飛揚的濃眉打成疙瘩了。他在豎耳細聽。越聽越覺不入耳,越聽越感到與內心的情緒太不合拍。那樂曲和歌唱,是那般婉約纏mián,是那般低回壓抑。


    他熟悉這支曲子,也曾喜歡過,然而這次配上歌伎的伴唱,那情調就大不一樣了。這是一支名叫《菊花新》的曲子。這是宋朝宦官陳源懷念他那被高宗要入宮中的歌伎菊夫人而托人譜寫的,哀怨之情,自然濃烈。


    而他正在舞劍,需要的是鐵馬金戈,聽這糜糜之音,隻會磨蝕壯誌,消解熱情。於是他向廳堂走去,想跟歌姬們說一聲,讓他們練唱幾曲像《滿江紅》、《念奴嬌》一類豪邁的歌曲。


    正在回廊中走著,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到院門前了。


    他正要看來者是誰,卻見一位東宮裏的一個老太監匆匆走了進來。直接往書房而去,方中仁心裏一動,於是便跟了過去,正好聽見那老太監對父親說:“大人,太子急召,緊急召見太師大人和府上的三公子!”


    方中仁的心弦頓時繃緊了。他明白,這必然是緊急之事。老太監走後,他仍然處在極度的想象中。


    一會就看見父親走出門口,似乎準備喚方顯,於是馬上走了過去,方孝孺不由一愣,好像沒有料到兒子正在書房外一般,招手喚方中仁過來,示意跟著自己,他們父子二人往東宮而去。


    剛到東宮門前,就有管事太監迎來了,恭敬地問:“太子在文華殿等候太師呢……。”


    方孝孺客氣地說:“下官攜犬子應召,請公公領個路吧!”


    管事太監小聲說:“一大早北平按察使求見太子,剛剛告退,太子就要咱家去請太師,所以也不知道什麽事兒,請太師見諒。”


    方孝孺一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想太子既然心動,也不算什麽,他就有主意該說什麽話了,便道:“走,領下官去見太子吧!”


    一聽稟奏“太師晉見太子殿下”,正在書案前坐著的朱標陡然站了起來,幸虧宮女及早扶住,才沒失態。其時方孝孺已側立在書案前了。


    “快給老師賜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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