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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不妨,咱們就按照沈顯原來說的那樣告顧匡不就得了。”曹伯想到對策,顯然有些得意,繼續說:“何況那顧匡本身就有罪,衙門要是不相信,咱們可以請衙門去嘉定一查,就知道咱們說的是真是假了。”


    “咱們這樣做,一來可以把衙門的差事交了,二來沈顯和那顧匡素來不合,要是聞之咱們把顧匡給告了,可能念及鄉裏鄉親,不會再個咱們兩個為難了。”


    周賢侄猶豫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脖頸,又想了想在家中的親人,還是有些擔心,問道:“萬一那顧匡當堂反口,咱們該如何說。”


    “反口?哪怕他反口,自古以來,有幾個犯人肯老老實實的招供的,還不是一頓殺威棒打下去,什麽都招了。”曹伯顯然用了茶樓說書先生的橋段。


    外麵的天色黑了下來。燈光將曹伯的身影投在紙糊的窗欞上,有些想皮影戲裏麵的詩人,在那裏撫須自得,周賢侄心下稍安,但是依舊擔心的說:“萬一皇上知道,那可是抄家滅族的欺君大罪啊”。


    “皇上!”曹伯輕輕一笑,“那麽多國家大事,皇上還忙不過來呢,怎麽會理會咱們這些升鬥小民的事情,更何況,一看身材,就知道誰是…….。”


    話還未說完,外麵由遠至近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顧匡回來了,曹伯向周賢侄使了一個眼色,分明是說,這次千萬不要讓他給跑了。


    周賢侄會意。悄悄的將身影移到門口的位置,片刻。便傳來敲門聲,打開門。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立刻走了進來,嚷道:“我說怎麽等不到你們,原來你們先回來了!怎麽,人抓到沒有?”


    曹伯撫須搖頭不語,麵沉如水。


    “沒事,我剛才已經去鏢局下了賞錢,讓京師本地的人去找,總比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強,好了。我去睡了,今天可累死老子了。”


    說罷,轉身就要回自己房間休息,誰知那周賢侄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不讓開,然後身後傳過來曹伯的聲音,說:“顧裏長,好漢做事好漢當,事到如今,明天你就隨我們去衙門吧。”


    還沒有搞明白是怎麽回事。顧匡就覺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雙臂。不由大驚,回頭看卻是自己的同伴,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不過還是不甘心的大叫道:“周官。你小子想做什麽?想抓老子做替死鬼,明天到了大堂之上,就不怕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抖露出來。到時候誰也跑不了。”


    周官好像心裏有些不安,也不答話。隻是牢牢的抓住顧匡,那邊曹伯說道:“顧裏長。你就不要再多說話了,留些力氣明天上堂說吧,你是聰明人,平日裏為禍鄉裏的是誰,衙門一查就知道,看衙門信你還是信嘉定那些被你欺壓過的鄉親。”


    “若是你明天老老實實的招供,為禍鄉裏也不算是什麽死罪,最多流放,我們到時候還可以幫你求情,甚至回到嘉定,老夫可以號召鄉親照顧你的家小。要是你什麽都不顧,老夫無所謂,已經六十多了,什麽時間死都行,但是你顧裏長可是少不得一個抄家滅族,斷子絕孫。”


    聽到這話,顧匡還沒有反應過來,後麵的周官卻是心裏顫了一下,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切換場景============================


    整個事情過程就像一場荒誕的鬧劇,不過這樣的鬧劇就算是放在另一個時空的幾百年後,也不算多見。


    嘉定縣百姓沈顯受到欺壓,和鄰居周官一起,把禍害本地百姓的裏長顧匡捆綁起來,準備送往京城。正要出發時,當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貴出來給他們講和,沈顯收下十五貫銀鈔、一匹綢緞和一些銀釵、銀鐲後,當場把顧匡給放了。


    這本來是一個十分完美的結局,惡霸痛思己過,百姓良善大度。恩怨情仇,一筆勾銷。而德高望重的老人曹貴也是功德圓滿,為自己人生旅途的最後時光添上了得意一筆。


    可是偏偏有個枷鎖緊緊的卡在眾人的心裏,這副枷鎖就是《大誥續編》裏的“互相知丁”。皇帝詔令:百姓們要互相知丁。市井村鎮中的老百姓對自己的鄰居,一定要做到“互知業務”,也就是知道他們平日裏從事何種職業;還要做到知道鄰居家裏幾口人,幾個人從事農業,幾個人讀書,幾個人從事手工業或者商業;對於讀書的鄰居,一定要知道他的老師是誰,在哪裏上學;給別人做老師的,也必須知道他所教的學生都是誰。


    顧匡回家之後,思前想後,膽戰心驚,覺得在彼此監視、滿地密探的當時,事情終究還是會敗露。最後,他決定化被動為主動,去京城自首,覺得這樣也許可以逃過一死。曹貴得到這個消息,心中思量:“我是勸和人,必然也會有連累。”於是決定與顧匡一同去自首。周官隨後得到消息,也表示願意同行。四人當中,沈顯最後得知消息。聽說三人已經出發,沈顯星夜追趕,終於在淳化鎮趕上。沈顯提出也一同去自首。


    事情要是按照這樣的發展,如果四人能夠同時來到京師向皇上自首的話,想必也是一個比較不錯的結局,朱元璋要是得到這種結果,想來不但不會怪罪於四人,反而會覺得自己治下之民明法懂禮,在帝王的個人喜好之下,能獲得賞賜也不一定。


    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也許是顧、周、曹三人在同往京師自首的路上惺惺相惜,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對事情的始作俑者沈顯起了怨恨之意……。這一切誰能猜的到呢?


    在淳化鎮當沈顯趕上他們要一起自首時。顧匡、周官、曹貴三人卻設計將他綁了起來。決定把“罪魁禍首”沈顯當作“害民豪強”押往京城。


    沈顯自知若是被這樣送到京師衙門。在本地裏長顧匡、長者曹貴和鄰居周官共同指正下,將會百口莫辯。但是又逃脫不得。隻好暫時虛與委蛇。四個人進了京城後,在押解“害民豪強”的狀紙剛剛遞送上去的節骨眼兒上。沈顯趁著三人防備之心大減,借口如廁的機會跑掉了。


    這件事情,到了這裏也算是告了一個段落,本來沒有什麽大不了,既然被告人沒有了,那就不告狀了不就行了,這種事情通政司一般也不會自找麻煩,但是偏偏又出了一些狀況,幾年前塑造了一個陳壽之後。好久沒有關注過通政司的皇帝朱元璋正好在這個關口,關心了通政司的案件一下。


    通政司通政使吳公達卻是見到這個案件,和當年皇上所賞識的陳壽告狀一案相仿,於是就符合聖意的將這一紙訴狀呈送到了皇上的案頭,果然引起了皇帝的興趣,於是朱元璋準備駕臨通政司,專門聽審,也算是對於自己的一個肯定。


    通政司卻受到皇帝朱元璋的授意,讓他們從速將“害民豪強”押到衙門裏去受審。無奈之餘,於是出現了客棧的那一幕,隻得又將真正的“害民豪強”,即裏長顧匡綁了起來送往通政司。


    昨日接到的狀紙還未暖熱。原本是良民的顧匡,現在卻跪在堂下,成了“害民豪強”。所以吳公達在審問時發出驚訝的“咦”聲。問周、曹二人:“你們不是解送嘉定欺壓百姓、橫行鄉裏的沈顯上京嗎?為甚此刻卻變成了嘉定裏長顧匡?”


    待到將顧匡、周官、曹貴三人提到後堂,還未施展出什麽天子威嚴。心裏承受能力本來就不強的周官,看到事情不妙。皇上居然也知曉此事,於是就來個竹筒倒豆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明白。


    在朱元璋盤問人犯的時間,大家就需要惡補了一下所謂的“互相知丁”。因為這個名詞在這個案子中起到的作用是至關重要的,要不是知丁法的威懾,想來這幾個人也不會傻到前來自首的地步,由此可見其的關鍵。


    朱元璋按照古聖賢的分類,老百姓可以從事士、農、工、商四種生計。在聖人們的教導下,老百姓謹守這四業,所以天下太平康樂。因為朱元璋認為,不在“四業”範圍之內的謀生者,沒有不違法犯罪的。


    “知丁法”起初的目的,就是為了抓出那些不務四業的害群之馬,也就是那些遊手好閑所謂的“逸夫”,羅織詞訟,勾結胥吏,弄權官府,實在是社會的毒瘤。


    “知丁法”推廣開來之後,百姓們把自己了解的鄰裏情況上報裏甲,裏甲再把情況向縣衙報告,如此向上一級級地備案,那些“逸夫”就無處遁形了。


    知丁法規定,一裏之間,百戶之內還有“逸夫”,裏甲坐視,鄰裏親戚不抓,任憑這些“逸夫”遊蕩在公門、市井之中,為非作歹,被官府抓住的話,“逸夫”處死,裏甲和四鄰全家流放邊疆!


    對於不同職業的百姓,還有更具體的規定:如果你是農民,沒有特別申請的“路引”,每日裏不得離開自家方圓一裏。早上何時出門耕作,晚上何時回來,都必須讓鄰居知曉。


    如果你是工匠,出遠門做工,則必須在路引上標明目的地;在本地做工,則要讓鄰居知道你的具體所在。歸來或早或遲,也要說與鄰居知道。


    經商者,本錢有多有少,貨物有輕有重,所行有遠有近,走水路還是走陸路,這些都要詳細注明在“路引”當中。歸來的大致期限,鄰裏務必知曉。若一年沒有消息,兩年未曾歸來,鄰裏必須去其家中調查原因。如此,一旦對方借經商之名,在外胡作非為,鄰裏就不必承擔連帶責任。


    甚至如果商人們的路引雖未過期,但身邊卻未帶任何貨物,裏甲村店必須將其當作“逸夫”、“遊食者”捉拿送官,重則殺身。輕則流放邊疆。若裏甲店主不抓,而被其他人抓住。與“逸夫”同罪!


    這些細節規定,讓人聽到後頓時肯定會覺得毛骨悚然。朱元璋對老百姓們日常生活的細節性幹涉,幾乎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這種做法,曾經在另一個時空幾百年後的蘇聯盛行過一段時間,而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中華大地上也有過類似的行為,甚至很久一段時間之內,在某個半島的一個國家也是這樣的。


    但是老朱此舉,可謂眼光超前的很。很顯然,若嚴格執行朱元璋的想法,隻可能得到一個互相監視、遍地特務的社會,不過這個社會極其缺乏活力,因為百姓們都被牢牢地捆綁在了各自的職業當中。


    這也許是儒家治國理念的一貫原則,就是以損害社會活力為代價來換取社會的安定,而對當時的生產力落後,對於治理一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農業國家來說,這幾乎是唯一的辦法。


    朱元璋慢慢的聽完這個案子的經過。沒有做出任何判決,隻是讓通政使吳公達自行裁決,按照大明律辦案就是,然後就出了通政司。擺駕回宮了。


    一個時辰之後的禦書房依然一片寂靜,看到太子朱標聽完整個案情之後的疑惑,朱元璋說:“那幾個刁民說話。一會兒一套,實在是太奸詐了。誰也捉摸不透他們心裏的詭計,朕真的想命令將其全部梟首示眾!但是仔細想想。難道真的是朕做錯了什麽嗎?”


    很意外會是這樣的結果,太子朱標對於老朱的做事方法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幾個人能逃得性命,那才是最令人感到奇怪的。什麽時間,父皇變得如此好說話,如此多愁善感了呢?朱標有些想不明白。


    默默地走到朱元璋的麵前,跪下行個禮,然後說道:“父皇請息怒,兒臣覺得,此事是他們咎由自取,萬千大明子民還是遵紀守法,聽從父皇詔令的。”


    “不!”朱元璋否定道:“也許是朕錯了,可是朕真的想不透,為什麽朕給這些刁民天大的權利,他們偏偏要用在旁門左道上呢?”


    “如果真的是朕錯了,但是朕該怎麽做,才能算是對呢?”朱元璋喃喃自語,太子朱標心裏惻然,不敢回應,仔細問問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對於這樣的事情,其實是無解的。也可以說是不用去理解的,隻是一個片麵的事情,但是為什麽父皇看的如此嚴重呢?


    按說朱元璋以一介農夫,出身草莽,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是不錯了,關於治國之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飽學之士提出見解,一直到了幾百年後的二十一世紀,依然是一個未知之數,更何況落後了六百年的洪武大明呢?


    滿心希望種下的西瓜,卻沒有想到收獲的卻是一顆畸形的豆子。卡在朱元璋的脖頸,使他不吐不快。原來,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接下來,朱元璋又為太子朱標講述了幾個看似啼笑皆非,但又無可奈何的案例。


    安吉縣佃戶金方租種了本縣地主潘俊的一畝二分地,連續兩年沒有交田租。潘俊二到金方家裏去索討,結果,金方“響應”皇帝的號召,把潘俊當作禍害百姓的豪強綁了起來,還勒索他黃牛一頭、肥豬一口。在逼著潘俊二寫完已經收取田租、不曾被勒索等三張文書之後,金方大搖大擺將其綁到了京城。


    烏程縣百姓餘仁,是本縣富戶遊茂玉家的佃戶。水災期間,遊茂玉同情餘仁生活困頓,借給他許多米糧。事後,餘仁非但不想著還糧,反而勾結刁民一百餘人,跑到遊茂玉家裏打、砸、搶。在搜出所有的借米憑據之後,餘仁三等人將遊茂玉當作“害民豪強”捆綁起來押送到了京城。


    但金方和餘仁的運氣不太好,他們的伎倆被通政司的人識破了,最後落了個梟首示眾、全家流放的下場。


    為了防止胥吏和官員禍害百姓,朱元璋還規定胥吏們不許下鄉。遇到有什麽事情要差遣百姓,隻允許拿衙役拿差牌到百姓家裏去傳喚;如果傳喚了三次,百姓還不來,才準許派皂隸去捉拿。若胥吏們為了敲詐百姓,故意下鄉擾民,當地百姓也可以將他們抓起來綁送京城!


    然而就因為這一條,太康縣餘永延等人故意抗拒,不服從差牌召喚,當地三次發牌不到的人家,居然多達二百五十一戶,類似的事情,還有刁民劉以能,不但三次發牌不到,居然還鼓動群眾,將送差牌下鄉的衙役綁起來,當作‘害民豪強’押解到京城。


    朱元璋陷入了困惑之中。他信任窮苦的百姓,發動他們去抓汙吏和遊民,結果他們自己反倒去敲詐鄰居、胥吏,成了刁民。為了打擊官吏們的貪婪,卻滋長了頑民刁民的氣焰;如果一味打擊頑民刁民,又為官吏們的貪汙**大開方便之門。


    沈顯等四人的案件,又觸動了老朱的心事,在那裏絮絮叨叨的為太子朱標講解著自己心裏的不愉,朱標才發現,從神壇上跌下的父皇,此時變的如同鄉下歉收的老農一樣,不斷的訴說自己辛苦的付出卻得到了不應該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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