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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就在柳若秋和蘇柔雪兩人正擔心著先生能不能在元宵節回轉懷柔的時候,龐煌已經坐在了淮安侯華雲龍府邸的偏廳內。


    當知道北平的變故,龐煌沒有再遲疑,當天和唐門告別後,就繼續乘船北上,日夜兼程行駛至開封時,已經是正月十一的早上。


    然後棄船換車繼續前行,到達北平在驛館安頓下來時,已是正月十四的黃昏時分。


    從開封到北平相距一千五百餘裏,以現在大明的條件,三天能到,可見旅途急行仆仆風塵,使龐煌感到勞累。沐浴之後,換了一身幹淨的內衣,趿著鞋,靠在春陽夕照的窗前,呷了兩口甘醇滾熱的熱茶,覺得一陣沁透心脾般的爽快。


    影子般的柳蘇也是倦容滿麵,不過還在那裏站著,等待著老師的吩咐。


    “柳蘇,你也累了,去歇息吧。”龐煌擺擺手說。


    柳蘇也不分辨,十分熟悉地從行李中取出一個用紅緞子包著的盒子,擺在靠窗的茶幾上。


    “你去吧,”龐煌揮揮手,柳蘇默默退出屋去,並輕輕地帶上房門。


    龐煌解開包布,取出兩隻盒子,一隻是紫紅絲絨包裹的精致的方盒。一隻是約有尺把長的黃楊木盒,上麵刻著不顯眼的暗花。


    這兩個木盒裏裝著他從南京采買的一些古董器皿,黃楊木盒裏裝的據說是前宋所遺留的官窯花瓶,而紫紅絲絨包裹是琉球特產一種翠綠色的寶石。


    所謂的禁止貪汙受賄,暫時隻是皇帝朱元璋發出的一種號召,處罰的也是知府、知縣之類的小官員,雖然剝皮實草已經開始,但對於像是華雲龍這樣的開國功臣,還是顯得力度不夠。


    而且正值新年之際,這次拜訪這位淮安侯華雲龍,總要帶點晉見之禮給這位左相大人。


    龐煌審視著翠綠晶瑩的寶石,伸手蓋上絲絨盒子,望著窗外似血的夕陽,思考著如何應對今天晚上的見麵。


    洪武七年了,大明依舊是沿襲蒙元的行省製度,在南京設中書省,統領六部,管理全國一切行政事務;另設有都督府管理軍事,禦史台職掌監察,統稱“三大府”。


    而在地方設行中書省,掌握地方軍政司法事務大權,另設行都督府為地方最高軍事機關。中書省、都督府以及地方行省、行都督府長官均掌握有比較大的權力。


    行中書省的內屬機構與職官編製,也大致和中書省一致。因為鑒於當時“戎馬未息,創夷未蘇”的形勢,皇帝朱元璋並不急於更定元朝官製。


    元初起時為遊牧部落,由軍事貴族管理軍務民政。侵占中原後,雖行漢法,但對勳貴大臣不甚拘束牽製,故相權特重。統六官、率百司、佐天子、理萬機。


    而行中書省丞相,凡錢糧、兵甲、屯種、漕運、軍國重事,無不領之。在這種製度的下,華雲龍在北方的確是位高權重,幾乎壟斷了北平行省的所有事務。


    雖然去年年底因為圖木逃逸到高麗而導致華雲龍失去了參知政事的權力,但是以都督同知總領六衛兵馬,又兼燕王左相之職司,所以北平當徐達不在,傅友德又在大同、雁門關附近駐守的時候,華雲龍的確可以稱作北平權力最大的人。


    要知道,燕王左相也就是北平行中書省的左丞相,燕王朱棣年紀尚小未能就藩之前,徐達、傅友德不在,誰還能壓製住他呢?


    想了很久,吃罷晚飯,龐煌換上便衣,帶著柳蘇,不乘車也沒有坐轎,順著大街朝南走,越過一座鍾樓,折轉向西,走過一段青磚砌成的圍牆,便是淮安侯華雲龍的府第了。門樓不算高大,也不華麗,兩個持槍肅立的門衛像是木樁一般分列左右。


    上次來北平,藍玉曾經領著龐煌來過一次,現在北平的街道簡單,不過是圍繞著蒙元的紫禁城環繞形成的一圈圈街道。


    華府就在最裏麵靠近紫禁城東側外牆的位置,傳說中這裏是蒙元太子的東宮,皇帝有旨,命華雲龍督建燕王府,就是基於蒙元太子東宮的基礎上修建起來的。


    華府旁邊有一個很大的宅院,據說是蒙元丞相脫脫的府邸,龐煌當時還很奇怪,為什麽華雲龍放著那麽大的宅院不住,反而在旁邊另起了一座小小的府邸呢?


    藍玉說,蒙元故舊的東西,不管是紫禁城裏麵的,還是蒙元高官的府邸,沒有聖旨是不可以隨便取用或者占據的,否則就是逾製,那是可大可小的罪名,一般人是不敢隨便破壞的。


    此時街道上的行人已經漸漸的少了起來,隻有飯後閑暇之餘的一些貴族公子、文人學士、外地遊客,或在廣場上漫步,或仰望高聳而立的紫禁城,指指點點,談笑風生議論著今日蒙元的落魄。


    晚霞的餘暉剛剛消失,空氣中飄拂浮蕩著一股美酒的香味。


    龐煌帶著柳蘇慢慢的走近華府,卻發現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在華府門前,不時有馬車、轎子和騎馬的、抬禮盒的從門口進入。而遙望府內一片燈火輝煌,難道這個華雲龍正在大擺筵席?


    看著柳蘇手裏孤單單的兩個禮盒,苦笑一聲,不知道是感歎自己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呢。


    既然來了,就不能錯過,明天還要回懷柔過元宵節呢,他答應了柳若秋和蘇柔雪,既然答應了,能做到一定就要做到,於是上前通報姓名,出示印信,門衛詳細檢查一番,然後彬彬有禮地將他讓進耳房,等候通報。


    約摸過了一刻鍾,龐煌才得到召見的通知。他趕忙扶整冠服,讓柳蘇提著禮品,隨來人踏進大院。


    走過兩間房子,轉入一個回廊。在回廊的盡頭向右一拐,到了一處五角形的廳堂門前,這可能是華雲龍專門接待人的小花廳。


    花廳前的小院內花木扶疏,方型、國型的石桌、石墩散落四處,一條用青石砌成的人工小溪環繞小院。


    龐煌緊走兩步,進入廳堂。


    淮安侯華雲龍坐在紅木椅上,椅邊置一盞高擎紅紗罩大燈,鑲嵌大理石的圓形桌上整齊地擺著數函書籍。


    廳堂內懸四盞吊燈,燭火通明,五壁懸掛琳琅滿目的名人字畫。一色紅木椅幾,擺著花卉盆景,在燈光的映襯下更顯得清雅飄逸,讓人想像不到主人是曾經在腥風血雨裏廝殺的大將,而倒似一位超然物外澹泊風雅的文人學士。


    龐煌一眼瞥見華雲龍,趕緊趨前躬身一禮,道:“下官參見左相大人!”


    “龐大人免禮!”華雲龍微微欠身說,那扁平紅潤的臉上堆滿笑容,看不出他已是一位五十多歲年紀的人。好像去年的舊傷也好了,聲音也洪亮了很多,說:“坐,請坐。”


    躬身一揖,將兩件禮品擺在華雲龍身邊的圓桌上。


    “龐大人,你又何必拘於俗禮。”華雲龍瞟了一眼桌上的兩隻小盒,微笑地說。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龐煌在華雲龍斜對麵的一盆根雕邊坐下,謙躬地說。


    華雲龍開心地笑了一聲,話鋒卻轉,問道:“龐大人何時到的北平,又夤夜造訪,卻不知是為公還是為私?”


    龐煌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言辭謹慎地回答道:“侯爺,下官今天下午才到北平,專程來府上,一來向侯爺拜個年,二來有些事情想要當麵向侯爺稟報!”


    “什麽要務,難以決疑,竟而親自奔波?”


    “侯爺,聽聞懷柔縣又發現蒙古韃子的奸細,有勞侯爺費心了……。”


    “嗬,這有什麽費心的,皇上命我等緊守邊陲之地,護衛百姓,查拿奸細,乃是都督府的職責所在,此等奸細禍國殃民,非要查清緣由,以除後患不行。”


    “唉,侯爺,”龐煌探了探身子,“下官豈不知侯爺的一番苦心,但是懷柔之事,還是由我懷柔來解決,下官認為比較妥當一些,聽聞知府大人親駐懷柔,時間久了,豈不是耽擱了一府的政務,下官又豈敢擔當如此大的幹係,又何必親自奔波,夤夜拜訪侯爺府第!”


    “嗯,”華雲龍鼻子哼了哼,沒有說話,他一眼看穿龐煌不想自己參與其中的審慎圓滑。說一句實話,以他的身份,也的確沒有必要參與到區區一個懷柔縣的事務之中去,那樣也辱沒了他的身份。


    但要不是南京來信,眼前的這小子看來風頭很足,要打壓一番,他也不想插手其中太深,畢竟剛剛被皇上責罰過,做事還需謹慎。


    而且,自己抓劉福通獻給皇帝的大功勞,卻猶如石沉大海,不見了任何消息,據消息傳來,自己可能又做錯了,與其送一個活著的劉福通,還不如直接把首級送到京師的功勞大,隱約間,他對於自己當時的一時衝動,也是有些後悔。


    還不是都是這懷柔縣的錯,劉福通怎麽能出現在自己的轄地,還不如當初自己裝作糊塗,現在就不擔心有什麽事情的發生了。


    想著徐達知道劉福通存在後的那種沉寂,難道真的是自己年紀大了嗎?華雲龍有時候這麽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問。


    “這些事,你來找老夫何用,年前皇上就去了老夫參知政事的資格,奸細之事,老夫已經抓進北平,自然已經完結,那知府常駐懷柔,這件事情,老夫卻不清楚。”


    龐煌早知會有此答案,不由一笑,從袖子中拿出一物,放在麵前的小桌之上,不動聲色的說道:“下官還有件事情,就是被誤認為奸細的劉家三兄弟,乃兵器製造局的重要工匠,長久在外,終是不妥,下官也害怕丟失了火器製造的秘密,所以向大人做個保,讓下官帶回去如何?”


    華雲龍早就注意著龐煌的舉動,待看到桌上之物,瞳孔不由一陣的緊縮,緊握的雙拳,卻漸漸鬆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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