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派出所的事,李少洪回到了廠裏,雖然有些遺憾,但他拿起了下崗申請表,走到門口,想想還是把自己那疊計劃書一起拿了起來。


    下午4點,廠區一片寂靜,已經沒有生產的棉紡廠隻有辦公大樓還有人走動。


    廠長辦公室在三樓,李少洪剛剛走到門口,聽到了一陣笑聲,有人在大聲說道:


    “廠長,這技術科總工的位置就拜托了,”


    李少洪眉頭一皺,這聲音他很熟悉,文道貴他們保衛科的一個家夥,據說家裏有些背景。


    接下來的談話就更讓李少洪糾結了,尤其是聽到,準備用今天自己沒請假作藉口,抹掉自己做總工的機會,李少洪笑了。


    也好,這樣就沒有遺憾了,廠子都這樣了,裏麵的人還在爭權奪利,勾心鬥角。


    讓李少洪無語的是,讓自己失去總工位置的代價居然是兩條紅塔山和幾張大團結,這樣的眼光,這樣的地方,李少洪覺得呼吸困難。


    “嘣”的一聲,李少洪推開那扇阻礙自己的門,把下崗申請往驚訝的廠長辦公桌上一拍,轉身離去,那點下崗補貼,買斷金什麽的,李少洪看不上。


    棉紡二廠門口,李少洪把手裏厚厚一疊計劃書往垃圾桶一扔,走進了漫天飛舞的落葉裏,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回頭。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李正興的老款錄音機再次在秦氏火鍋店中響了起來,今天他可不是來幫忙的,他是帶人來吃火鍋的。


    大小雙經過數月秦抗美的培訓,已經漸漸有了專業服務員的氣質覺悟了。


    房東是來收過一次房子,不過秦抗美的合同簽的非常細致,沒有讓房東找到合適的理由,最後房東無奈的對秦抗美說道:“我租這麽久的房子,第一次讓我心服口服,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們按合同辦。”


    李少洪聯係了幾家酒類經銷商,也像模像樣的搞了幾次活動,他還學著炒料,兩人時不時調換一下角色,大堂經理和大廚兩人都兼任。


    美中不足就是火鍋底料,味道就卡在李少洪口中的85分上了。


    李正興請的是鄉下來的親戚,推杯換盞吃得個烏喧喧的,李少洪時不時的上去幫父親喝上一杯。


    今晚第一輪六張桌子都沒有開完,還剩下一張,秦抗美也到店堂落落大方的敬了一輪酒,把個李正興樂得嘴都合不攏。


    李少洪正準備溜出去抽根煙,多日不久的神秘唐裝老者又走進來了,李少洪對那天老者,評價鴉片殼火鍋說的一句“邪魔外道”印象深刻,這必定是一個資深老饕。


    無奈隨便李少洪多熱情,老者點完豆芽和黃花菜便不作聲了,等鍋滾菜熟,默默的自己吃著,不過這次沒有吐掉了,看來那句邪魔外道正是針對湯中的罌粟殼。


    老者必是知道些什麽,可不管口若蓮花的李少洪也好,秀雅大方的秦抗美也罷,老者隻當看不見,聽不見,你說你的,我吃我的,把李少洪急得是抓耳撓腮。


    李正興將吃的心滿意足的親戚們送走,正想回到店裏說兒子兩句,為什麽不一起送送,看見兒子這著急上火的樣兒,一巴掌拍在背上,


    “多大的人了,還學孫猴子,有點正形沒有?”


    李少洪這巴掌挨得一個冤啦,還沒地說理去,隻好溜回廚房抽悶煙。


    “兒子,怎麽回事?”李正興也感覺到店裏的異常。


    李少洪將前因後果一講,李正興瞅瞅老者,一拍胸脯:“不就是跟個老頭兒套套近乎,擺幾句龍門陣嗎?看把你跟抗美急的,站一邊兒去,看我出馬給你擱平。”


    “你?”李少洪嫌棄的望了一下李正興,他可是知道父親上次幫自己辦的事,整稀了,。


    這老者裝聾作啞大法可是修煉得爐火純青,一不小心,別人單都不買。


    李正興酒喝得有點多,滿臉通紅,晃晃悠悠走到老者麵前,雙臂在胸前交叉而過,雙手握拳,拇指向天,屁股一撅,輕聲說道:“袍哥人家,兩下一請了。”


    正當李少洪準備捂臉時,老者站了起來,雙手交叉高舉:“袍哥人家,義字堂頭排,兄弟,請茶。”


    李正興聞言臉色大變,反複看了老者數眼,態度更加恭敬,徑直坐到老者對麵。


    秦氏老火鍋的桌椅都是以前老式的長凳灶台,用的茶碗也是傳統的蓋碗茶。


    李少洪秦抗美,一眾丫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李正興將幾個茶碗茶蓋擺了擺去,老者搖首撫須,甚是欣慰的樣子。


    秦抗美踢了踢李少洪,李少洪撇撇嘴,他也不知道父親還有這麽一套。


    李正興和老者一陣好聊,終於擺手說道:“少洪,抗美,過來見過楊老大。”


    兩人一頭霧水,走過去也不知道怎麽行禮,隻有一鞠躬:“老人家好。”


    老者點頭說道:“重慶人,耿直爽快,老夫行將就木之人,u看書.ukanshu.cm 不用客氣囉!”


    秦抗美乖巧的將兩位老人家的茶杯續好水,老者輕語道:“萬事逃不開個緣字,要不是看見你家用的老蓋碗,我也沒有進來吃你們的假火鍋。”


    “假火鍋?”秦抗美有些不服氣。


    李正興趕緊說道:“抗美,老爺子姓楊姓靜武,今年九六了,前兩年才從台灣回來,落葉歸根的。”


    “楊靜武?袍哥會!”秦抗美突然驚叫道:


    “你不是死了嗎?犧牲在棗宜會戰?”


    老者楊靜武猛的站了起來:“你,女娃子,你怎麽知道的?”


    秦抗美激動萬分的說道:“老先生,我是秦正東的孫女,朝天門秦老大的孫女啊!”


    老者楊靜武正是序文中提到的袍哥會重慶堂口的老大,酷愛吃麻辣燙的老大,與另一位碼頭老大餘鐵龍一起出川抗日,餘鐵龍是真正犧牲了,而楊靜武被人從死人堆裏救出來,昏迷四天四夜,上麵直接報了陣亡。


    沒想到楊靜武又活了過來,兵荒馬亂的,他跟隨國軍一路敗亡,最終去了台灣,兩年前,隨著改革開放的全麵深入,古稀之齡的楊靜武得以返鄉。


    就像他自己說的,萬事逃不開個緣,因為蓋碗茶,他來到了秦氏老火鍋,遇到了故人秦正東的小孫女。


    “你爺爺還在吧?”楊靜武激動的問道。


    一別六十年,家鄉已經物是人非,再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再沒有一件讓他牽掛的事物。


    秦抗美的話沒有讓楊靜失望:“爺爺,精神著呢,經常跟我們擺朝天門碼頭擺攤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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