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進宮,風和日麗。


    然而陳壽此行並沒有打扮得如何光鮮亮麗。


    嘴裏叼著一根菜葉,袖上還有泥土的痕跡,身上的衣裳打滿了補丁,頭發也一片亂糟糟的樣子。


    貌似這家夥對率真天性有了什麽誤解......


    走過歪歪扭扭的宮中走道,似是有些陌生,他也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拜見太傅。”


    終是在太極殿見到了楊駿本人,陳壽簡單地捋了捋袖子,跪了下來。


    “哼,你今日知道要進宮,也不收拾得幹淨點?”楊駿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


    他的身旁一側站著一位侍女,靈巧的手指微微拿起桌子上的瓜果。


    剝皮,去核,一氣嗬成,然後再放到一旁的空盤之中。


    陳壽搖了搖頭,說道“在下認為每個人隻有先認清自己的位置後,才能穿著適當的衣裳,因而在下這身已經很是莊重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配不上絲綢華服咯?”一隻手探入盤中抓起一把,通通送入了嘴中,身旁的侍女見狀拿出絲巾,溫柔地擦拭他手上的水漬。


    “非也。”


    “難道你認為是我配不上這身衣裳麽?”楊駿大怒,一把推開了侍女,怒視著陳壽道。


    “太傅誤會在下了,”陳壽身子微微壓低了些,說“想要見聖上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宣!”楊駿一甩袖,麵上還留有怒容,看向一側。


    殿內涎香悠悠,二人都沒有什麽動作。


    “人呢?還不上來?”半天過去了,楊駿猛地一拍桌子說道。


    “在下可沒有說過她要入宮麵聖。”


    “難道還要我去見她不成?好大的威風!”


    盤子猛地朝著陳壽砸了過去,一角觸地,隻聽得清脆的一聲響起,無數的碎片炸起,宛若一秒綻放的花朵。


    一個三角形狀的瓷片濺起,擦過陳壽的麵頰,一絲殷紅隱隱從皮下滲透了出來。


    然而他始終盯著地上被砸破的一角,眼睛眨也不眨,古井無波。身前的一地破碎之中,不少水珠殘留其上,在一片光怪陸離的倒映之中,有他的身影。


    “那人隻讓在下和太傅說一個字。”


    “哼,說來聽聽。”


    “爆。”


    楊駿渾身忽的一抖,猛然想起了那個夢境,微眯著眼睛犀利地從上到下審視了一番陳壽,沒有說話。


    難道那所謂的金龍獻寶是指此事?


    “太傅可想見見此人?”陳壽淡淡地問道。


    “行,見就見”楊駿想了想,狠下心來。


    畢竟此事若是真的,說不定他真能蒙受天命,逢凶化吉,順利登上帝位。若是假的也無妨,大不了將陳壽和那人殺了就是了。


    “那在下先行撤退,一日後再帶太傅前去如何?”


    “可。”


    “在下告退。”


    怡怡然彎著腰走出來宮殿,一走出太傅的視線,陳壽立即挺直了腰板,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我去,這家夥還真行,嚇死我了,真不知道那家夥到底使得什麽法子讓楊駿去見得她,要是他沒去我這老命可就交代在這裏了。”


    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嘶~有點小疼,不過已經凝固了,倒沒什麽血跡。


    “大爺的,疼死老子了。”


    “你個孫子,老子之前就是在罵你,哼。”


    “這都聽不出來,孫砸~”


    “......”


    嘀嘀咕咕,罵罵咧咧,陳壽勾著手氣鼓鼓地朝宮外走去。


    ......


    在家中的少棠自是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麽,沒心沒肺地躺在院中的席子上。


    地上大大小小的坑洞已經被填完了,空氣裏也沒有了火藥難聞的氣味,倆人倒是樂得清閑,隻用等楊駿來找自己就可以了。


    大晴天,曬曬太陽什麽的,最是舒適了。


    “寨主,寨主?”一旁大壯叫了叫她。


    “咋了?”


    “我有點.....”大壯突然不說了,整個人扭捏了起來。


    “餓了?”


    大壯搖了搖頭。


    少棠皺眉,“病了?”


    “也不是。”


    “那是什麽?”


    “我有點想家了。”大壯垂著頭,兩隻手交叉著。


    “啊?”少棠張大了嘴巴。


    “就是想家了,有點想哥哥了。”他撓了撓頭,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少棠。


    “那就過些時候回去看看唄~”少棠又躺下了,和曦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將那一身完美的曲線通過光影展現了出來。


    “可我現在就很想。”


    “可我現在真挪不開時間耶~”少棠又爬了起來,一隻手撐著腦袋。


    大壯嘟起來嘴巴,有些委屈地說“那我自己回去好了。”


    “可......此處距離長安可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你一個人......”正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了大壯身上古銅色的肌肉上,吞了口唾沫,沒有繼續說下去。


    確實,這塊頭,別人來簡直就是找死,但就是怕他會被別人給騙了。


    “不用擔心,我認得路。”大壯憨憨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就要走了?”


    略微遲疑了一下,大壯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他指了指屋內,說道“這次寨主遠征洛陽,我也沒帶什麽東西,所以很快就理好了。”


    離別來的有些突然,一時間讓少棠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自己真是越來越粗心了,連憨憨這幾天在幹什麽也完全沒有注意到。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沒有帶他去見更多的人,除了前日做的那一頓飯菜,也沒帶他吃上什麽山珍海味。


    明明先前還說過,要多多陪他來著,然而自己所謂的“陪伴”,也隻是讓他幫自己打了打下手,默默地坐在身邊幫幫忙。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帶物資回來的,好嗎?”大壯笑了,上下兩排白齒露了出來,笑得很傻很笨。


    “好吧~不過我猜啊,你回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這邊要啥沒啥的,還回來幹嘛,無聊死了。”少棠放下了手,翻過身去,背對著大壯。


    “嘻嘻,才不會。你就當大壯和你玩個遊戲,大壯輸了就跑出來。”


    背後,憨憨說。


    少棠閉上了眼睛,眼前回顧起了往日的種種。


    “目光不夠長遠”“不夠冷靜”“容易忽視細節”“極容易暴露自己的善心”這些差不多就是她身上目前最迫切需要改正的點了,看來日後還是需要去找找潘安求教求教,雖然這家夥......男女通吃,有點小可怕。


    春風微微吹動她額上的亂發,如同柳絮一樣輕輕搖擺,劃過麵龐。


    有些酥癢,也有些小舒服。


    溫暖的陽光落在了身上,衣服穿得不是很多,不會太熱。才吃過午飯,肚子裏還有些飽。


    這樣的情況下是自然極容易滋生睡意的,於是很快,躺在席子上的少棠漸漸歸於平靜,進入了夢鄉。


    一時天地,一處小院。


    一陣慵懶,一會酣睡。


    微風弱弱地拂來,連翹起的衣角也吹不動。


    院子的木門何時被修好,何時又被打開,何時,又被輕輕關上。


    這些,她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許久,一隻小蟲打破了這片寧靜,居然停在了少棠的鼻尖上,瘦弱的幾隻小腿動了動。


    “啊切!”似是感覺到了有些癢,少棠打了個噴嚏,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身旁大壯不在,去了屋裏了?


    少棠朝著屋內喊了喊“憨憨!在幹嘛呀?”


    然而久違的,uu看書 .uukash那位跟屁蟲沒有出現了,甚至連回應也沒有。


    “是在玩捉迷藏嗎?啊哈,我猜到了。”忽然想起來大壯說想回家去的那些話,頓時心中一緊。


    然而她還是固執地說服了自己。


    “我來咯~”少棠躡手躡腳走進了屋子,看了看桌子下頭,那是他以往最喜歡躲的位置。這樣的遊戲玩過多次了,但他卻從未換過地方。


    每一次被找到後,都會一臉驚訝與不甘地說道“哇!寨主好厲害!”


    然而這一次,似乎情況發生了些變化,那裏空空如也。


    “走了麽?”少棠想了想,腮幫子左鼓右鼓。


    嗯,走了也好,這樣也就沒有啥後顧之憂了。


    “真走啦?”有些不信,少棠又喊了一遍。


    依舊是一片安靜,能回答她的那個人並不在這裏。


    “看來是真走了。”她撇了撇嘴,走進了廚房,打開了藏在某處的罐子。


    一股酒味頓時彌漫了出來,仔細往裏一看,發現酒裏麵居然還泡著一些瑣碎的長生果(花生)。


    長生果裏頭是有油的,若拿來炒菜還是極好的,特別是做肉食。尤其是這種泡了酒的,放到肉裏頭真是人間一絕。


    但她現在是花,不愛喝普通的酒,對肉類也不是很感冒。


    該吃的人跑路了,大爺的,咋辦?倒了?


    想了想,少棠還是把壇子重新塞上了封條,原模原樣放了回去。


    不吃就先存著吧,萬一以後還能用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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