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揉搓著雙眼瞧去,隻見一個老婦人走在林立的墳頭之間,似乎在找尋著什麽。許天心想:“這兩天竟撞鬼了,這老奶奶怕也不是人,還是躲開些的好!”想到此處,伸腿轉身往後走。還沒走出幾步,隻見老奶奶已經迎麵走了過來,隻有十幾步的距離。許天嚇的不輕:“老奶奶分明是在身後的,怎麽一下子就從前麵閃了出來?”


    躲是躲不過了,鬼要害人,人哪裏還有命可逃。於是壯了壯膽走上前去,行個禮問道:“老奶奶,何故深夜至此?”


    老奶奶微微抬頭,許天看得清楚,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奶奶,頭發花白,眼睛深邃,鼻梁幹癟,嘴唇幹裂萎縮,兩排牙齒都暴露了出來。老奶奶微微點頭回禮說道:“我在找我養的寵鳥!”


    許天心頭一驚,老奶奶說的寵鳥不會是布穀鳥吧,於是提起布穀鳥指著問:“是這隻布穀鳥嗎?”


    老奶奶見到許天手裏提著的布穀鳥,身子一顫,拐杖掉在地上,一把將布穀鳥的屍身搶了過去,抱在懷中,哽咽起來:“你這隻小鳥怎麽就死了呀,讓老身如何過活?---定是你這賊人打殺了它,想要做下酒的菜肴!”老奶奶說罷,不由分說,手腳並用打起許天。


    許天連連躲避告饒:“老奶奶,我和鳥兄無怨無仇我打殺它做什麽,確實不是我殺的它呀!”老奶奶罷手追問緣由,許天隻得把前晚上的事和老奶奶說了一遍。


    老奶奶痛哭不已,信了許天的話。老奶奶說布穀鳥已經失蹤了十幾天了,原本是她的寵鳥,是專門巡墳防掘的“兲眸校尉”。


    原來這隻布穀鳥還有這麽一個頭銜,當真是稀奇古怪了。從老奶奶的口中得知,她是這方圓數裏墳山的守墓人,布穀鳥是他養的寵鳥,陪伴她十幾年了。布穀鳥的任務是每天晚上巡視墳山,以防盜墓賊來挖墓掘墳,盜取冥器。現在布穀鳥死了,老奶奶就沒了下手。


    墳山裏的住著的烏鴉都是布穀鳥的朋友,隻要有人在此間盜墓,布穀鳥就會率領群鴉攻擊,直到把盜墓賊都趕跑為止。許天心裏細作:“難怪前夜有這麽多的布穀鳥,烏鴉竄飛出來,原來是把我當成盜墓賊了。”


    老奶奶情緒稍穩,許天趕緊將遺落在地上的拐杖扶了起來,讓她拄拐走路。布穀鳥的屍身已經交給老奶奶了,也不消自己動手處理了,得趕緊動身回家休息,於是把欲意和老奶奶說了一遍,就此欲作告別。


    老奶奶扯住許天的手說:“既然來了,就到家裏歇息去,等天明再回去。現在深夜容易碰上不平之事,一人恐難應付!”


    許天覺得老奶奶說的有道理,不過不知道這老奶奶會不會也是住棺材盒子裏的。這時老奶奶已經拖著他走了,盛意難卻,也隻好隨了她去,其他的隨機應變。


    老奶奶似乎看出許天的心思,小心的拍拍許天的手背說道:“莫怕,莫怕,老身不會害你的,隨我去便是!”許天無話可拒,隻得半推半就跟在了身旁。


    繞過幾個墳山梁子,鑽進一片石頭林子,隻見前麵有一座庭院,許天隨老奶奶走了進去:門前兩尊麒麟石像,頭頂飛簷樓宇,貼以琉璃瓦片,青磚鋪砌,院內古木數株,參天蔽月,有池塘荷花,假山泉涓,石階繚繞數匝,伸沿至廳。廳門前圍有朱紅木漆走廊,廊柱雕有各類花草鳥獸,富麗堂皇。廳內供有八仙桌,桌上器具明晃發光,碟中有瓜果各異,一旁有琉璃六角桌,桌上各色菜肴熱氣騰空,芳香撲鼻。


    再看廳內四周:牆上掛有金線絲綢絹畫,畫中山水如生。此時頭頂楠木作梁,筆直挺立,空間碩大,圍牆四周有四根朱紅漆木樓柱,柱上雕龍生鳳,極盡繁華。廳上圍有一圈漆黑的木製桌椅,閃著光亮。牆壁之中鑲有金台,台上點有煤油燈火,四周又墜有六處鑲紅紙燈籠,火光篤定生輝。


    許天看得觸目驚心,此處怎麽會有這麽一座宅院。“老奶奶,這是你的府邸,府上怎麽沒人呢?”


    “哼,我很老嗎,做什麽加個‘老’字?”老奶奶作氣憤之狀,眼色犀利,恨不得把人給看穿。


    許天隻好微笑著問道:“老奶奶高壽了。”


    老奶奶麵露和藹的氣色,挽住許天的手臂說道:“陽壽一百有三,陰壽二百三十正。以後叫我奶奶,不許加個‘老’字。”


    老奶奶說此處就是她的府邸,府上人世凋零,就剩下她一人了。墳山上有幾座就是她的祖墳,她在此守墓兩百多年了。


    從此處知曉,這老奶奶已經不是人了,是鬼。許天嚇的雙腿輕抖,兩眼不敢看老奶奶,生怕看出什麽恐怖的麵容,豈不給活活嚇死。


    “來,來,來,陪我吃點東西。”鬼奶奶殷勤地將許天拽到餐桌前坐定。許天想,得趕緊想法子脫身,眼前這富麗堂皇的宅院怕是陰宅墓穴給變出來了,於是編個說法:“奶奶,我這就要走了,還要幫鳥兄找葬身之所呢,不好久留!”


    鬼奶奶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赫然站立而起說道:“你是嫌我是鬼了,我又不曾害你。你想清楚,我養的寵鳥和那棺材裏的女子有過貼身之氣,她絕對活了,定要害你,你不怕死隻管回去,老身可管不著了。”


    許天一聽鬼奶奶這句厲害言辭,差點就嚇暈過去了。這女子和自己無怨無仇怎麽會害自己呢?


    鬼奶奶說,墳棺不可輕掘,棺內的屍骸有氣,此氣俱有害人的伎倆,能追人覓蹤,直到把凝聚在棺材周圍“生氣”的人都弄死為止。布穀鳥身上早留有許天的氣味,布穀鳥又曾飛去找女子了,女子自然也曾留意了布穀鳥身上帶有的許天身上的氣味。


    鬼奶奶語氣平緩下來,開口說道:“莫怕,莫怕,奶奶幫你捉了那女子,毀了她妖氣,她就害不得人了。不過你得幫奶奶辦點事。”


    許天無計可施,隻得暫時應承下來,問道:“奶奶要我辦什麽事?”


    鬼奶奶悶著嘴冷笑幾聲,張開兩排牙齒說道:“我的‘兲眸校尉’都死了,現在你要代替它,幫我守墓,要不然老身的祖墓被盜了可不得了。”


    “啊!要我守墓?奶奶要我守多長時間啊?”許天大驚失色,慘叫不已,極不情願。


    “你不願意?莫怕,莫怕,有你好處的,幫我守七日就行。”


    要在墳山之間守墓,不是一般人可以擔當的。古代帝王的守陵人一般都是世襲的,在清朝時期,守陵人享受七品官職,子承父業,代代相傳。


    “兲眸校尉”一職出自五代十國時期,原是專業盜墓賊所取的名字,意有“打探定穴”之能,在諸多盜墓家族或者盜墓團隊中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一般墓穴的定位和勘察就靠“兲眸校尉”完成。


    在五代十國的戰亂年代,盜墓非一人所能成就,一般就有家族盜墓和團隊盜墓之分。專業的盜墓家族或者盜墓團隊中有“三校二苦”之別,三校即是三類校尉,分別是:兲眸校尉、旄旌校尉、金曹校尉。“二苦”為:掘工和楸官。


    兲眸校尉執掌尋墓定穴,旄旌校尉主司法器禮節,金曹校尉責財寶分配。“二苦”之中的掘工地位最低,擔當了挖掘的工作,楸官則是負責匿藏和馱載寶物的。


    在盜墓家族或者盜墓團隊中,首領稱為“轘黥武蔚”,最重賞罰,在團隊盜墓中人員畢竟不是親戚,為了寶物少不了一番爭奪,時常出現掘工被活埋的情況,所以“轘黥武蔚”職責就是維護盜墓的組織啟動和營生。在此情況下又衍生出“偼令職”,專門負責“盜法”施為的,保證財寶為整個受利團隊所有,並且合理分配。財寶被盜出後,如果有人私自攜寶竄逃的,“偼令職”會出動追殺,取人頭祭祀,是最具武力的一職。


    在盜墓團隊之中以“蔚”定職,有彰顯武力的成分。這些盜墓人基本沒有多少文化,所以以“盜墓”為力,而摒棄“德”即“文”。


    許天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免也懼上心頭,隻好對鬼奶奶叫苦:“奶奶,我不懂斷墓定穴的本事,怎好找墓穴而盜之呀?”


    鬼奶奶罵道:“誰讓你找墓盜了,是讓你守墓防盜,你倒想起要盜墓了?”


    “奶奶,兲眸校尉不就是找墓定穴的人嗎?”


    “哼,老身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傷不了你的名頭,傷風敗俗的事不敢讓你去幹的。”原來是這樣,這就好辦了,不算悖理違德。


    鬼奶奶把許天迎到餐桌前,斟滿酒。許天早餓了一天一夜,也管不上這些美味佳肴是否是用怪蟲惡鳥烹飪的,當下也放下顧忌,來一番狼吞虎咽,把肚皮五髒廟宇給祭奠了一遍。


    許天一邊吃喝,一邊細聽鬼奶奶的交代。以鬼奶奶的預測,這幾天定有盜墓賊出現,許天得在夜間巡山和盜墓賊鬥智鬥勇,不過此時心生疑慮,急忙問道:“奶奶,我一個人怕是鬥不過盜墓賊啊,雙拳難敵四手,有盜墓賊掘墓我也打不過嘛。”


    鬼奶奶慈祥地嘿嘿笑上兩聲說道:“莫怕,奶奶教你本事,保管你平安無事。”許天一聽馬上來了精神,和鬼奶奶說自己也練過槍棒,幾個小毛賊倒還不放在眼裏,就怕十幾個的盜墓團隊。


    鬼奶奶教授許天的是隱身之法,再有就是驅喚一方鳥獸的本事。練了一晚上就都掌握了分寸,眼下也沒什麽好怕的了。隻管隨著鬼奶奶的安排,在廂房中睡了一晚。


    次日天明,睜開眼睛,豪華的宅院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許天正躺在一個布滿青苔的青石板上,舉目四顧,華麗的氣象全無,變成了破敗不堪的亂墳崗。許天倒也沒害怕,心想可能鬼奶奶也下到地底下去了。


    看看青石板上還置著一盤熟雞肉,幾個饅頭,一葫蘆瓶子的酒,還有許天隨身攜帶的棍棒。此時心頭沒了顧忌,心想守陵人怎麽說也是一份差事,而且是份閑差,到底也算有一官半職的,做這一行當了卻百無聊賴的餘生,何樂而不為?


    當下就吃喝了一些酒肉饅頭,扛著棍子轉上墳山。數裏方圓的小墳山氣象破敗,死寂沉沉,眼前滿目瘡痍,盡是灰色無力的景色,好像這一地帶是地獄之山。


    墳山上枯死的雜草隨風一卷,成捆成捆在地上翻騰,不高的山梁子上,滿是荒墳。碑林森森,陳靜地述說著這一方的孤魂鬼事。要說比較氣派的還算東側一隅上的幾座墳頭---用青磚壘砌,碑身矗立高聳,漆字圖表,深深掩在石刻之中。


    東麵一隅的墳頭比其他稍顯富貴,也更講究得多,從大理石碑文上就可以斷出一二的信息。想必是富貴人家的家族墓地。鬼奶奶的家族墓會不會就在此地?


    墳地上布置錯落有致的怪石,像是守護神,把二十幾座的墳頭圍在中心。許天走進墳地,瞧見碑文上均是“何”姓人家,說不定鬼奶奶就姓“何”。


    整個墳山少說也有上千座墳墓,年代看上去久遠,分辨不清楚是從何時沿襲至今。從墳頭的情況大致得知,這座墳山上埋的人貧貴也有分曉,有些墳頭就剩下模糊的墳包而有些則是用青磚或者石板壘砌,風雨侵襲也未見變了原有的樣貌。


    墳堆之間有數條曲折的小道,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並沒有常有人走過的痕跡,路上鋪滿了粘合到一起的沙塵,偶爾落有從附近的樹林草叢中被風刮進來的幹枝雜草。


    墳山上稍留足跡的隻有將墳場墳頭南北平分出來的一條大道,許天當日醉酒就是走的這條道。此道連接江寧和南京城。山中荒墳一眼望去,淒涼破敗,此處最能感覺得到“死”字的含義。


    眼看夜幕降臨,整個墳山上馬上就暗了下來。許天沒帶照明器物,隻能一路摸爬。墳頭將整座山分割得支離破碎,猶如深山萬壑,露出的可行的道路細窄深遠。


    沒想到不過數裏方圓的墳山,夜黑之下還是會迷人耳目的。費了些周章才找到路徑直達休息之地。不過此時許天已經走到了墳山的西麵淺溝之中要想回到鬼奶奶出現的地方還得攀爬上一個時辰。


    此時眼前漆黑一片,伸手難見五指,烏雲遮蔽了本還應該有彎月的天空,腳下行路得費些力氣才行。


    看著墳山淹沒在黑暗之中,全身不寒而栗,不知道會不會從什麽地方摸出一隻鬼來,那就不好對付了。鬼奶奶也沒教授拿鬼的法門,這下無計可安身了。


    還好走到一段路後也沒出現什麽異常怪事,不過此時心裏已經難安,懼從心頭生,急忙照了鬼奶奶教授的法門,學了幾句難念的話音,吆喝上一嗓門。


    話音還未落全,抬頭望天,模糊天光之間飛過幾隻大鳥嘎!嘎!嘎!亂鳴一陣。


    許天心裏高興,鬼奶奶教授的口訣真管用,這麽一下就把烏鴉都驅使過來了。一隻烏鴉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直接停站在許天肩膀上,衝著無邊無際的黑暗之境嘎嘎嘎叫上數聲。


    既然鬼奶奶這法門好用,何不再多叫些鳥獸來助興,心及此處,許天又衝天放開聲音,再叨念了幾聲。這下,隻聽得圍住墳山的從林裏竄飛出無數的怪鳥,盤旋在墳山上空,遮天蔽月,四下充斥著怪蟲鳥鳴之聲,好不熱鬧。


    許天哈哈大笑,把棍棒扛到另一個肩膀上,對著肩頭上的烏鴉說道:“鴉兄,走著,和我結伴巡山去!”


    烏鴉好像不喜歡被叫“鴉”,當下就啄了幾下許天的頭顱,許天趕忙道歉,說道:“好了,好了,烏鴉兄行了吧!”,這時烏鴉點點頭嘎嘎嘎叫上三聲,站在許天肩頭跟獵鷹一樣隨著許天一路巡山。


    很快前麵出現了昨天看到的宅院,院中早亮起了燈籠,鬼奶奶已經拄著拐杖站在院門外觀望,像是在盼著遠行的兒郎歸家。


    沒等許天走到院門前,鬼奶奶步履蹣跚迎了上來,一陣噓寒問暖,似乎早把許當做家人看待。


    許天悲從心生,差點流下眼淚。世道不公,親戚離散,想不到還能得到鬼奶奶的照顧,再次有親情可言,激動得說道:“奶奶,你對我真好。這風大,我們回屋裏說!”


    許天打個飛哨,無數遮天蔽月的怪鳥群起盤旋於空中,像是無數的龍卷風繞飛下來,落到院子的大樹上,有些則落在了院子當中嬉戲,整個院落黑壓壓全是怪鳥。


    鬼奶奶樂嗬嗬地將許天牽入廳堂當中,琉璃桌上已經擺上了各式菜肴。席間鬼奶奶又多加交代了一些事,她說墳塚之間有兩俱非人盜墓賊,很難對付,能遁地尋穴,本事很大,這就要用到相關的法器了,於是鬼奶奶把藏在發髻之間的一根兩寸骨針交給了許天,並教授了必要的辟邪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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