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田豐便讚道:“中郎此議,確係萬全穩妥之策。【風雨首發】隻要解了黎陽之困,即便袁公還硬撐著不撤,也必然憂心南方局勢。到時候真非打不可,我軍勝算也高一些。”


    齊周沒再多說,當迎上朱廣詢問的目光時,點了點頭。朱廣再看張遼,也是鄭重一頷首。


    按說主要文武官員意見一致,這事就已經沒有什麽好商量的了,照準就是。可,朱廣卻不表態定案。


    一陣沉默後,幕僚部將們發現了異常,齊周遂問道:“將軍難道另有打算?”


    賈詡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方要開口,又覺冒昧,便忍了下來。


    朱廣仍不說話,隻站起身來,若有所思。良久,他示意堂前衛士掩上了大門。這一舉動讓眾人心下狐疑,怎麽著?還有比賈中郎所言更絕妙的計策?


    踱步至堂中,朱廣將一雙鐵拳捏著直響,麵上的神情逐漸決絕。那表情看得齊士安和張文遠兩人心頭一震!有兩年沒見他這種模樣了,怎麽?真有大計劃?


    “諸位。”就這麽簡單兩個字,這會兒卻聽得眾人凝神肅穆。


    “我書讀得少,但偏好傳紀。後人為古聖先賢們作傳,大多都要說一句‘少有大誌’,好似非如此不足以解釋這些先賢們取得的豐功偉業。然,事實卻未必。大多數人還是隨波逐流,當機會來到時候才起了雄心壯誌。而我,十來歲時就已經清楚自己將來要幹什麽。”


    這話賈詡田豐可以不信,甚至齊周都可以存疑,但張遼卻深知不假。當時大家都是十來歲的小小子,成天作著豪俠夢,獨朱子昂的想法與同齡人大不一樣。


    “我從雲中起兵,目的隻有兩個。其一,當然是求個人功名,其二,便是求天下太平。高祖斬白蛇舉義,開創前漢二百年。新莽末年,天下近二十年的大亂,才由光武統一中興,傳到現在將近一百七十年。如今之局勢,表麵上看,各方諸侯仍尊朝廷,但自袁紹以下,又有幾人把天子當回事?”


    眾人萬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拋出如此沉重的話題,一時全場寂靜。


    “現今袁紹與我的鬥爭,隻不過是開了一個頭,更大的亂子還在後頭。而且這場動亂遠非光武創建本朝之前的近二十年可比。如果中國再亂上四十年,甚至六十年,諸位試想一下會是什麽局麵?”


    眾人都不作聲。因為這確實很難想像。而且,六十年?會有這麽久?


    好大一陣後,賈詡開了口:“如果中國內亂數十年,那顯而易見,四方蠻夷必然趁勢而入。”


    朱廣有些激動。他方才那席話,是因為預知曆史。而賈詡作此回答,卻是真真出自高瞻遠矚!漢末智謀之士,此公排前五,沒有問題。


    “先說鮮卑。別看我現在跟鮮卑王稱兄道弟,但這一族人將來會是中國的心腹大患!鮮卑人自稱其強盛遠勝匈奴,這絕不是狂妄自大;再說匈奴,表麵上他們現在臣服大漢,但你們也都看到了,匈奴人此番失約沒來助戰,說明什麽?說明人家也不傻,在觀望局勢。(.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還有幽州的烏丸,西涼的羌人,都在積極參與中國的內亂。總而言之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這場動亂曠日持久,於漢人而言,將是前所未有的災難。”


    語至此處,他突然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諸公,誰能告訴我,什麽是漢人?”


    田豐一愣:“將軍,這,還用問?大漢臣民,便是漢人。”


    朱廣笑了:“使君,未必吧?如今表麵上臣服於大漢的異族可不少,他們也是漢人?”


    “那將軍認為什麽才是漢人?”


    “說漢語,寫漢字,以忠、孝、仁、義為信條,認同中華文化,這才是漢人!”


    此話一出,眾人雖然覺得他的言論新奇特異,卻無一人認為不對。沒錯,忠孝仁義,這是安身立命之本。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把這四樣都占齊了,那跟禽獸還有什麽區別?不,簡直連禽獸都不如了。


    想明白這些,張遼和齊周已經清楚朱廣的用心。因為他們都是朱廣最親近的人。賈文和也猜到了主將所指,因為他也曾常年生活在蠻夷之地。


    獨田豐還有些疑惑,將軍所說的這些,跟咱們現在所處的局勢,有關係麽?


    朱廣終於還是說出了埋藏於自己心底許久的話來:“如果我們不能盡快結束內亂,那麽將來,我們極有可能麵對史無前例的黑暗。倘若異族入主中國,奪去的,不僅僅是土地,城池,人口,更重要的是,還會毀滅我們的文化。那幫人,不會跟你講孔孟,不會跟你講仁義,他們會的,隻有殺戮,掠奪,破壞……到時,中國數千年禮儀人倫,詩書典則,掃地蕩盡!”


    此時,便連田豐也聽得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能有這麽慘?先秦以來,戰亂也不少啊,能慘到連禮儀人倫,詩書典則也毀滅殆盡?人都不是人了?


    朱廣不是在洗腦,也沒有吹牛逼。


    曆史上,正是因為漢末三國的內亂,幾乎耗盡了中華人力物力。西晉前期剛喘一口氣,八王之亂就開始了,目睹中國前後數十近百年亂象的異族趁虛而入,整個北方淪入胡人的亂蹄之下。


    當時,由胡人建立的各個政權,其殘暴行為簡直令人發指。


    他們之間互相的攻伐造成的破壞就不說了。


    公元三零四年,慕容鮮卑(就是當初想謀害鮮卑王魁頭,結果被朱廣在其營地拚死救出來那一支)大掠中原,搶奪了無數的財富不說,還擄走了數萬戶人口。男的都殺光,女的先留著,回師的路上一路,走不動的便充作軍糧,宰殺烹食。走到易水時,吃不完了,又不想放掉?怎麽辦?全趕河裏淹死,易水為之斷流!


    還有一族,叫羯族。這一族簡直就是他媽“食人族”。這幫貨行軍在外幾乎很少帶軍糧,專門擄掠漢族婦女,稱之為“雙腳羊”,夜晚供士兵,白天則宰殺烹食……


    正是因為這些喪盡天良的屠殺和野蠻殘暴的非人類行為,導致中國人口銳減,人倫不再,造成中國史上,乃至人類史上嚴重的社會大倒退。mianhuatang.info


    後世中國人對於這段遠去的曆史,更多的是抱著“獵奇”的心態。朱三以前也是這樣,但他穿越之後,親眼目睹了僅僅一個黃巾之亂就已經造成了如此悲慘的局麵,那諸胡亂華還得了?


    外國學者最為推崇的中國皇帝之一,恰好是在中國本土關注度較低的隋文帝,楊堅。洋人認為楊堅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結束了西晉末年到隋朝建立前將近“三百年”的黑暗和動亂,重新統一了中國,在東土重新恢複了“文明”。


    而朱廣認為,既然自己預知了曆史,占了這個便宜,那相應地就得負起責任。能不能阻止這三百年的黑暗和動亂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總得去做。而且,必須盡快,甚至,不能按照原本曆史上的“三國節奏”。


    賈詡“又”一次重新審視這位年輕的主公。


    因為朱三總能給他帶來驚奇。他經常說自己沒讀過什麽書,可為什麽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觀念?而且很多還讓你無從反駁,甚至是認同。


    主公,你到底從哪來的?真是天上的星宿?來自星星的你?


    朱廣隨之而來的目光正好觸碰到賈詡疑惑的眼神,四目相接那一刻,賈文和心頭一跳。不是小鹿亂撞般的心動,而是,那一刻他察覺到主公似乎洞穿了自己的心思。


    齊周則已經完全追隨朱廣的觀念和思想了,緊握著雙拳,隻盼著迅速蕩平了這亂世,將那有可能來臨的黑暗驅散在陰霾狀態。


    朱廣一聲長歎:“說了這麽多,我不強求諸位都相信。隻是希望你們能多少理解我的用心。哪怕是不理解也沒有關係,隻當是執行命令,盡力幫助我!”


    田豐深深吸了口氣,再抬頭時,眼睛竟有些紅:“主公打算怎麽辦?”


    朱廣一抬手指向南麵:“袁紹!他此次親率大軍北上,如果我能重創他於河北,就會讓他傷筋動骨!趁他敗退之機,我可以趁勢南渡,到河南插一支旗!建立一個前沿的根據地!隻要我在河南站穩腳根,就能時時刻刻威脅許都!打亂他恢複發展的計劃!並分化瓦解他的同盟!”


    這一次,連賈詡也震驚了。


    田豐低頭深思一陣,隨後道:“主公,張燕新敗,損失慘重。可以說幾年之內,他都沒有再大規模出兵的能力,先可以不管他。北麵公孫瓚之前也是元氣大傷,他或許還能興風作浪,但有田使君,吳校尉,以及烏丸人在,相信他也威脅不到冀州。如果主公確實想要‘快’,那麽在河北擊敗袁本初,趁勢挺進河南,也不是不可行。”


    語至此處,話鋒一轉:“但豐職責所在,不得不提醒主公。這樣做,也不是沒有風險,至少我們就主動失去了休養生息的寶貴機會。沒錯,冀州的財力物力人力還勉強撐得起這樣的戰略,但,我們原本可以更穩妥一些的。”


    朱廣直視著他,誠懇道:“使君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時候不夠穩妥,喜歡冒險。但是,冒險可能取得的成果,與穩妥卻可能失去的機會相比,我更願意抓住機會。我是比這各方諸侯都年輕,但我卻常常感覺時間緊迫。”


    田豐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賈詡突然使勁咳了一聲,站起身來,朗聲道:“將軍如果已經作了決定,那就這樣吧。明天,將軍不妨寫封信給袁驃騎,語氣嘛盡可傲一些,狂一些,盛氣淩人一些。對了,不妨再把郭圖給他送回去。如此一來……”


    “隻怕袁公連生吞活剝了我的心都有了。”朱廣接口笑道。


    剛說到這兒,外頭突然一片嘈雜。


    眾人不由自主全都側過頭去,朱廣下令打開了門,正好瞧見一個血人朝裏邊闖進來。


    “子龍!”朱三駭了一跳,匆匆下來迎上去。


    “將軍!”趙雲一進來納頭就拜。朱廣一見,哎喲我去,這作甚?我還沒當爹,可沒孩子摔啊。


    “起來起來!受傷了?”一把攙起他,從天靈蓋瞧到腳底板,哪哪都是血!


    趙雲顯得有些懊惱,“嗨”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末將奉命追擊,不出五十裏便趕上了黑山軍。一路掩殺,忽見一大片騎兵護著十數人奔走,料想便是張燕,當即搶殺過去。可那飛燕……”


    “走脫了張飛燕?”


    “正是。那飛燕身手矯捷異常!末將已經將他挑下馬去,他竟跑得快逾奔馬!如今,末將方知他‘飛燕’之名從何而來……”


    “哈哈!”朱廣大笑。“子龍實不必自責。當初在範陽城下,我就已經見識過飛燕的手段。他不僅能奔跑如飛,而且還能左右開弓,箭無虛發。你能殺得他僅以身免,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齊周也上前寬慰道:“子龍,那張燕本就是異人,走脫便走脫,不必介懷。”


    趙雲這才好過了些,突然瞥見張遼,急忙上前驚喜道:“張中郎?”


    “哈哈,趙校尉。”張遼滿麵笑容。“當初朝廷任命將軍為‘摧鋒校尉’,如今以此官名加諸子龍,可見將軍對你的信任和期望。”


    他這話原本是種勉勵,可趙雲一聽,竟麵露慚色。他如何不知朱將軍以自己曾經的官號相賜,是種信任和期望?可自己已經把飛燕挑下馬,竟都讓他跑了……


    朱廣見狀,岔開了話題:“諸公,今日大破黑山賊,值得慶賀。都別走了,咱們先小慶一場,如何?”


    眾人一聽,無不欣然應允。


    次日,內黃縣郊,王師大營。


    大司馬一宿沒睡著,早上起來以後,牙齦腫得老高,許攸剛一見他,還以為主公偷咬了一塊餅含在嘴裏。


    “唉……”


    許攸倒杯水遞給他:“主公還在為昨天的事情憂心?”


    袁紹喝一口,捂著腮幫子歎道:“要是聽從郭嘉的建議,興許,真能險中求勝。”


    “主公也知道是興許,那興許還就此功虧一簣呢?”


    這麽一聽,倒好受些,但一想起朱廣來,袁紹又上了火:“我現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情,朱廣,到底死沒死?要是沒死……他命也太大了吧?還有,他是怎麽騙過郭圖的?”


    “報!主公,從事中郎郭圖在營外求見!”


    袁紹“噗”一口噴了許攸一身,郭圖?郭圖!


    大營轅門外,郭圖郭公則失魂落魄地徘徊著。老實說,他直到這會兒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士兵將他從牢裏提出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大限以到,朱廣那廝要拿自己祭旗向袁公開戰了。


    可誰曾想,朱廣竟然當堂放了他,還委托他將自己的一封親筆書信送交大司馬。


    以他的才智,當然懷疑這裏頭有詐,因此一出鄴城大門,便縱馬狂奔!把幾個送行的遠遠拋在後頭,就這麽一路奔到內黃來,馬都快累趴了。


    遙望大司馬的外甥高幹匆匆而來,他急忙迎了上去:“元才!元才!”


    高幹的神情有些異樣,不冷不熱道:“大司馬喚先生帳內說話。”


    “好好!”郭圖連聲應諾,撩起袍擺就往裏走。高幹則挎著刀緊跟在後,麵上一臉的鄙夷和不屑。


    掀簾鑽進大帳,郭圖有些愣了。這麽大陣仗?自主公以下,文官要員都在了。


    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沒著沒落的,郭圖強定心神,快步上前,納頭就拜:“主公!”


    袁紹緊咬著牙,以至於那腮幫處已經不像是偷咬了一塊餅,而是含了個桃。


    “公則,打哪裏來?”


    郭圖不敢抬頭,如實答道:“幕下,是,自鄴城而來。”


    “哦?我分明派你去黑山大營,你……幾時投的朱廣?”


    一句話駭得郭圖魂飛天外!頓首道:“主公明察!幕下之前到了飛燕大營,且見到了審正南,然飛燕對主公提出的條件一直不予回應。後來,卻毫無預兆地將幕下與正南先生交給了朱廣的部下。”


    “哦?這是為何?”袁紹強壓著滿腔怨毒。


    “後來才得知,原來飛燕已與鄴城方麵談好了條件。鄴城那些人不止許了他三郡之地,還答應贈予黑山軍軍糧十萬石!飛燕就此背叛了主公,與鄴城聯手!”說到這裏,他突然一個激靈。“主公!幕下有一天大的消息報告!”


    袁紹跟許攸對視一眼,而後道:“說來聽聽?”


    “朱廣,還活著!”


    郭圖說這話時真是聲色俱厲,可袁紹聽了之後,卻冷笑一聲:“我怎麽就這麽不意外?哎,我記得朱廣之死,是由你親自確認過的,他怎麽能活過來?”郭圖無言以對。正六神無主時,想起身上那封書信,急忙掏了出來:“主公,那朱廣還有一封親筆書信,讓我轉交,較呈。”高幹過來劈手奪了去,交到袁紹手裏。後者緊鎖著眉,打開來看,估計看不四五行,勃然大怒!拍案大罵道:“豎子安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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