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八)


    烏法以東六百五十公裏,距離車裏雅賓斯克二百六十公裏,早已是一片焦黑廢墟的庫爾幹市內,一座貼著教堂殘壁搭起的簡陋帳篷,便是華軍北方方麵軍前指所在。


    “六月份發動總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補給線全都泡在泥水裏,補給運不上,這仗還怎麽打?”


    麵對大本營特派參謀聶文青中校,方麵軍司令長官王直元帥一臉的誠懇加無奈。


    “無論如何必須發動全麵進攻,大本營的全盤計劃不容更改。”聶文青也是奉命行事。


    王直懶得跟他囉嗦,朝坐在身旁的參謀長向藍上將歪歪頭:“你跟他說吧。”


    向藍耐心解釋道:“現在正是淩汛時節,聶參謀,你一路過來也看到了,冰水泛濫,到處都是汪洋一片,冬天修的冰上公路跟小鐵路全部泡湯了,原先裝甲戰車可以勉強通行的地段都成了泥潭陷阱,管你是輪子還是履帶,統統進不去出不來,被洪水沼澤圍困在各個孤島上的車輛沒有一千部也有八百部……”


    “惟一可以依靠的還是那條西伯利亞大鐵路,不過大本營應該很清楚,整個西西伯利亞的鐵路段,在俄軍撤退的過程中遭到了係統性的破壞,這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跨河大橋與沼澤堤道更是被重點‘照顧’,修複起來非常棘手。先前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零下幾十度的惡劣環境中緊急搶修的堤道和大橋,大多還沒來得及加固,這次也被衝垮了不少,全部修複還需要一段時間。”


    稍稍一頓,向藍不禁加重了語氣:“前方缺糧少彈,後方隻能幹著急——本來還指望能靠空運救救急,可原先配屬方麵軍的空運部隊,三個月前都調去支援土耳其的聯合航空隊了,至今根本沒有歸還的意思,想都沒法想。”


    “還有,那個為了強化占領區治安跟減輕鐵路運輸壓力,強迫居民向東遷移的‘臨時安置’政策——說實話就是把人全都關進集中營,已經把整個西西伯利亞的男女老少都逼成了遊擊隊。如今後方治安狀況不斷惡化,我們已經把整個18集團軍都分派去保護鐵路線,就算是這樣,能夠控製的也隻是鐵路沿線幾十公裏範圍,根本無力討伐遠離鐵路線的市鎮。”


    聶文青聽到這裏,冷笑道:“據我所知,占領區居民的反抗,很大程度上要歸結到現地部隊的軍紀不嚴吧?部隊遭遇零星襲擊,甚至隻是在就地征用時感到不順利,就立即對附近的居民點實施燒光、奸光、殺光的‘三光’暴行,類似的事件接連不斷,連皇上都有所耳聞,卻從未接到方麵軍的相關報告。”


    “還有,方麵軍將大量正規部隊投入鐵路搶修工作,導致官兵士氣低落,期間多次發生連營規模的抗命事件,方麵軍也未及時上報。難不成,方麵軍不報,大本營就不知?皇上就不問?”


    王直不屑地眯了眯眼,嗤鼻道:“軍紀不嚴?打起仗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部隊遭到襲擊當然要反擊,征用被抵抗當然要鎮壓,德意誌帝國在文明的歐羅巴怎麽幹的,我們在野蠻的西伯利亞也一樣能幹!殺雞儆猴,幾次下來就老實了,哪裏都一樣——要不是大本營的種族集中營政策,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要麽趕緊組織當地士紳建立自治政府,盡早恢複被戰爭破壞的工農業生產;要麽就幹脆散手不管,任其自生自滅。為了省下一點點救濟糧,就要把居民全部趕出家園關進集中營,這種餿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狗急了還會跳牆,我實在不明白,這麽搞到底是要強化治安,還是想惡化治安?”


    “至於抗命事件,根本不關修鐵路的事,有些滑頭巴不得留在後方修路,也不願到前方去挨餓受凍,聽說要上前線了就故意怠工拖延,有的長官過於粗暴處置,這才導致群體性反彈——歸根結底還是補給問題,補給通則百事通,補給難則萬事難。為什麽不上報?這種程度的抗命跟小孩子撒嬌沒兩樣,來個師長旅長就能解決的問題,沒必要勞煩大本營諸位高參費心。”


    聶文青雙手扶膝,很有禮貌地安靜聽完,緊跟著反駁道:“第一,遷移政策隻是臨時性、保護性的安置,絕不是什麽種族集中營,方麵軍顯然沒有切實理解和宣傳這項重要政策。”


    “第二,俄軍的堅壁清野政策已經將當地工農業生產徹底破壞,能夠擔當管理和技術職位的知識階層也幾乎全部撤走了,在戰線尚未穩定、地方尚未綏靖的情況下重新恢複生產,需要的資源和時間都十分可觀。而放任不管的話則可能將居民逼成盜匪——這跟變成遊擊隊沒有根本區別。既不能在短期內恢複生產,又要繼續救濟的話,維持數百萬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的物資也絕不是‘一點點’可以形容的,臨時遷移是當前最合適的處置方式。”


    “第三,不管緣由如何,軍人抗命乃是挑戰軍紀之根本,必須第一時間上報中樞,由軍法機關調查處置,即便是方麵軍司令長官也無權自作主張。”


    王直眉間一緊,拍案而起:“草尼瑪,變天了啊,宮裏提裙擺的小太監也敢來教訓老子啦?大本營那幫人腦袋進水了啊,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輪流來——小子,我跟你沒什麽可說的,回去告訴顧英揚,找個見過世麵的,爬過屍山遊過血海的人過來!”


    麵對這位久居高位的元帥司令長官的斥辱,聶文青波瀾不驚地微微一笑,起身挺胸,兩腿“啪”地一並,一邊敬禮一邊高聲叫道:“東部方麵軍,第三野戰軍,步兵第11師93團1營2連3排副排長,聶文青準尉,前來報到。”


    王直眨眨眼,目光在聶文青的臉上久久徘徊。


    東部方麵軍,乃是亞俄戰爭時的編製,後改稱海參崴方麵軍,擔當了攻略俄國濱海地區以及俄海軍太平洋艦隊母港——海參崴的重任,當時王直在劉白良之下任方麵軍參謀長。而聶文青所在的步兵第11師,正是在屍山血海聞名的海參崴戰役中損失最為慘重的部隊——全師到戰爭結束時,累計傷亡人數甚至超過了參戰時的編製人數,相當是整個打光了一遍。


    “你是11師的?你去過基米爾山?”王直的眼前浮現起那座曾讓他幾近神經衰弱的死亡之山——數萬中日官兵的鮮血著實把這座布滿鋼筋水泥工事的小山從上到下豪洗了一遍。


    聶文青點頭:“我在的連隊差不多全滅了兩次,每次都隻有屈指可數的幾人幸存,如果我經曆的不算屍山血海,那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配稱為屍山血海。”


    聶文青忍住沒說出口的是:“至於元帥閣下,恐怕隻是在望遠鏡裏遙望過這一幕而已吧?”


    王直的怒氣頓時消退了七八分,他長歎一口氣,緩緩坐回折疊椅上。


    “看在11師和基米爾山的份上,我原諒你的莽撞,不過我實話告訴你,硬要我的北方軍跟中亞軍同時發動全麵進攻的話,我們很可能將付出開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海量鮮血——到時候,上一場戰爭中的基米爾山也好,海參崴也好,就算是一口氣吞噬了十八萬人鮮血的赤塔,都不過是‘灑灑水’了。”


    “就算是那樣,也必須執行命令,我隻帶來了命令,沒有帶來商量的餘地。”


    聶文青說完,兩手貼緊褲縫,朝王直深深鞠了一躬:“剛才多有得罪——於私,還望司令長官海涵;於公,則軍令如山,還望司令長官以大局為重,拿出當年攻打海參崴要塞的鬥誌來,將敵烏拉爾方麵軍死死釘在烏拉爾山一線……”


    王直苦笑搖頭:“我算聽明白了,大本營不是不了解我北方軍的困難,恰恰是因為把我軍的心肝肺都看透了,所以才打算讓我們不惜屍山血海去釘住烏拉爾山之敵,為中亞軍從南邊突破烏拉爾河創造有利條件?”


    “司令長官真是明白人。”聶文青毫不掩飾。


    王直輕輕一拍後腦勺:“海參崴的幽魂,如今還不時在夢中找我索命,顧英揚這王八蛋,存心想讓我這輩子都沒好夢做……算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麽好為難你的了,聶參謀,我隻有最後一個要求。”


    “司令長官請講。”


    “今晚留下來陪我喝酒,好好跟我講講,你經曆過的屍山血海……”


    聶文青一怔,隨即重重一點頭:“下官遵命。”


    這回輪到向藍皺眉了:“司令長官,請再考慮一下,這樣蠻幹是不行的。這回可不是圍攻外援斷絕的要塞,而是縱深幾十甚至上百公裏的複雜山地防線,守軍背靠工業和人口密集地帶,補給線較短,且鐵路線密度較大,增援補充都很方便。”


    “反觀我軍,眼下後方交通線是一塌糊塗,重炮運不上來,一向作為突破主力的裝甲部隊也派不上用場,補給缺乏,士氣漸受影響,這種情況下強行進攻,再怎麽不惜代價,也未必能將敵軍釘死在當麵。”


    “就算是之後改善了交通條件,西伯利亞大鐵路一路暢通到車裏雅賓斯克,從京師過外蒙古至車裏雅賓斯克,要走五千五百公裏,從沈陽過滿洲裏至此,也要五千七百公裏,我們的補給線長度是對方的數倍,而且從烏蘭烏德向西,隻有一條單線鐵路可用。”


    “如果正麵拚消耗,我們的補給效率將遠低於對方,而一旦後方惟一的鐵路線出現問題,前線勢必難以支撐。如此還要堅持全麵進攻,乃是下下之策——司令長官,請向大本營去電,懇求通融幾日,容我軍另籌良策。”


    王直稍一沉吟,略帶歉意地轉向聶文青:“向參謀長所言有理,無論如何,我總得一試——聶參謀,我看你還是別急著走了,在這裏多留幾天,親眼看看現地的境況,再向皇上與大本營複命不遲。”


    聶文青淡笑點頭道:“如果大本營肯通融,下官自然從命。”


    王直拍掌起身:“那就說定了——老向,走,我們擬電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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