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最終秩序?(三)


    位於永定門外官街西側的科技部主樓三層,俯瞰蒼翠鬆柏拱衛的六車道官街大路,總研廳副廳長辦公室的寬幕落地窗前,一張豬頭臉上架著不成比例的金絲小眼鏡,腆著脂肪嚴重過剩膽固醇絕對超標的大肚子,四十二歲的潘紹安副廳長正背手眯眼,一臉便秘狀。


    剛剛接到了女皇陛下親自打來的電話,受寵若驚的潘紹安還沒來得及略表感恩之情,就被真正“聖上口諭”交代下來的那件麻煩事給憋悶住了。


    明天一早,要給那兩個毛還沒長齊的皇親國戚上課,內容竟是那些本時空尚未被“發現”,隻被極少數未來人集團成員所掌握,假以時日必將顛覆世界格局的絕密知識!


    為什麽?


    憑什麽?


    問號尚未從腦海中消散,答案尚在意識的盡頭,辦公室的厚橡木門被什麽人叩響了。


    “進來。”


    潘紹安開口的同時,機警地回轉身來,將桌上一疊還散發著油墨香的文件囫圇塞進了抽屜裏。


    “好久沒見啦,胖子。”


    門前這個身材魁梧,肌肉鼓脹,臉部仿佛是用金屬零件拚接而成的男人,正是與潘紹安同屬未來人集團中的“新進六人組”,現任總參謀部情報處特勤科主任兼大本營侍從武官的武海鬆上校。


    潘紹安鬆了口氣,搖搖頭,聳肩一笑:“是你啊,今天刮的什麽風啊?”


    武海鬆故意一板臉:“怎麽?不歡迎?”


    “豈敢,豈敢,被你這個特務頭子盯上了,說不定哪天就得人間蒸發了――”


    “哪裏哪裏,我要敢讓你人間蒸發,某人先得把我弄得生不如死啊。”


    說笑間,武海鬆毫不費力地單手拖過牆側一張沉重的橡木椅,一屁股坐在潘紹安的辦公桌正前。


    “這會來,也沒什麽正事,潘國臣給你打電話了吧?”


    潘紹安邊落座邊點頭:“打了,說是請我們幾個聚聚,問他有什麽好事,又不肯說,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麽。”


    “我知道。”武海鬆非惡意地淫笑。


    “你知道?說說看?”


    “我的情報不是免費的。”


    潘紹安探起右手食指往上推了推眼鏡,一臉鄙視:“好你個武海鬆,被你那財迷老婆調教壞了吧,生意都做到兄弟頭上了――說吧,想要換什麽?”


    武海鬆相應地堆起半臉的無恥:“反正是過時無用的情報,我也不好獅子大開口……這裏說話不方便,也差不多該過去了,上我的車,路上聊,怎麽樣?”


    潘紹安向窗外歪歪頭:“你先下去取車,我一會兒就下去。”


    沒過多久,一部外形流暢的戰前最新款白色“雪豹”轎車緩緩駛出科技部大院正門,先沿靠西的南行道開到官街與新城第一快速環行道(簡稱新快環)交匯的開宏大轉盤――得名於轉盤中央那座樹立在五十六公尺高的花崗岩基座上、純高十九點零五公尺的本朝太祖武皇帝銅像,等了兩分鍾紅燈,再繞過轉盤轉回官街北行道,閱兵般地從夾著官街的國會與政府各部委大廈間飛掠而過,自永定門東側城牆上開辟的巨大拱門駛入舊城。


    汽車剛剛鑽出門洞的陰影,副座上的潘紹安掏出懷表一瞥,搖頭笑道:“還有點時間,等到了那裏,你的情報可就分文不值了。”


    武海微笑點頭,左手把住方向盤,右手點了點潘紹安麵前的內嵌式儲物盒:“那我就不客氣了,東西都在裏麵,勞煩了。”


    “今天到底怎麽了,一個二個都神神叨叨的……”


    嘟嚷著無意義的抱怨,潘紹安打開盒蓋,取出裏麵的東西――卻是幾份蓋著“帝國公證京師直區北京市公證處”紅印的股權轉讓書。


    “這是什麽?”


    “我跟雨湘的一點小意思。”


    潘紹安撚著文件略一瀏覽,隻見又是“天海機械”,又是“安宇重工”,什麽“東一製造”,什麽“達明電氣”,股份轉予人一欄填的正是自己的名字,轉讓的份額還不少,從百分之八到十五不等,授予人一欄填的名字各不相同,卻也不是太陌生。


    “我還是不明白,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紅燈,刹車,引擎嗡嗡低鳴,武海鬆趁隙摸出一個黃銅雕花的煙盒,彈開,單手遞到潘紹安胸前。


    “聽說總研廳最近在招標一批項目?”


    潘紹安挑起一根過濾嘴上帶三根金邊的金麒麟,武海鬆立即麻利地收起煙盒,變魔術般地反手摸出隻閃亮的浮雕白金殼火機,供上。


    “招標?都是給軍需部跑腿而已。”


    “軍需部?那種臨時召集的架子機關離開了其他部門什麽也做不了。怎麽樣,透點風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今後可都是我們的公司了。”


    武海鬆顯然在“我們”這個詞上下足了功夫,那誇張的拉長與加重,儼然新婚夫婦的火熱調情。


    “隻是我們而已?”


    潘紹安似乎還想確認些什麽。


    “我猜你不會想知道更多。”


    紅燈滅,綠燈亮,武海鬆一腳踩下油門。


    入夜,霓虹燦爛的崇文門大街,街東總部胡同口最醒目的大洋樓配中式琉璃飛簷頂的萬安大飯店,三樓春華閣包廂中,六名三四十歲年紀的體麵男女正圍坐一張擺滿酒菜的圓桌,交杯換盞,喜氣洋洋。


    “祝賀我們當中最後的光棍,小潘同誌,即將成為女皇陛下後宮之長……的男人!”


    被武海鬆如此揶揄的潘國臣並無一絲惱怒之情,反倒摸著腦袋笑得更傻了,武海鬆身旁的美豔婦人――現任財政部國資廳副廳長楊雨湘緊跟著夫唱婦隨:“真沒勁,我還以為是成為後宮之主呢,小潘啊,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就算做不成後宮之主,混個第一男寵也好嘛。”


    六人組中最年長的現任內閣總理政務廳副廳長方天華也免不了鼓噪起他難得出彩的毒舌:“小潘,你完了,對方可是比武海鬆厲害一百倍的帝國第一特務頭子,以後你敢稍微多瞄兩眼女秘書,立馬回家跪搓衣板,說不定還能跪上女皇陛下禦賜的電腦主板哪――幸福死你。”


    一向實誠的新任陸軍特戰司令部籌備處主任梁根生少將倒沒那麽多花花腸子,隻是微笑舉杯:“兄弟,沒什麽說的,恭喜了。你比我強,為了最好的,死纏硬磨,可以熬上十年不動搖,佩服,佩服――”


    輪到一貫現實的潘紹安舉杯時,祝詞又是另一番味道:“恭喜,恭喜,咱們小潘終於開竅了,不容易,不容易啊,居然贏得了陛下最親近的女官長大人的芳心,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揶揄調侃也好,誠心祝福也好,骨子裏洋溢著幸福的潘國臣是來者不拒,一一舉杯道謝。直到酒過數巡,楊雨湘突然問起婚期,潘國臣眉間才皺起了難以掩飾的無奈。


    “打算十月八號先舉行訂婚儀式,至於正式的婚期,暫時沒辦法定下來,因為十月十號我就得出發去新單位報到了……”


    潘紹安不解地眯起眼:“新單位?好不容易進了海軍參謀部,才兩三個月又調開了,怎麽搞的?”


    “是機動艦隊,陛下的特令。”


    武海鬆一手托杯,一手摸出打火機給楊雨湘點了根女士專用的白玫瑰牌細嘴煙,嘴上毫無遮攔:“就是那個被海軍元老們視為眼中釘的機動艦隊啊,梁書銘的調查結果還沒出來,解散的呼聲已經一浪高過一浪了,這種時候派你去,是要收拾殘局呢,還是力挽狂瀾?”


    潘國臣斜眼瞄了瞄武海鬆身後反鎖好的特製隔音門,手上的高腳杯無意識地順時針旋晃:“說是要我主持整頓工作,梁書銘恐怕保不住了,但是機動艦隊無論如何要保住,最多換回一航艦的名號,現有的編製不但不能打散,還要想辦法擴充。”


    武海鬆啪一聲收滅了火機,反手又拾起桌上那如影相隨的黃銅雕花煙盒,打開遞給潘國臣。


    “當然不能順了那些老頑固的心意,不過就算是頂著大本營特派的名號,你一個非艦隊出身的,要去主持整頓一支爭議那麽大的艦隊,難啊,上麵雖然有陛下護著,下麵肯不肯服你才是大問題。”


    “海軍曆來針插不進,水潑不透,陛下當然心知肚明,卻還是要派你這個非艦隊出身的強行插手艦隊事務,想必是要借著前陣子踩元老立起的威,順風鼓氣攻破海軍這座巴士底獄啊。”方天華也興衝衝地湊進來分析道。


    武海鬆抖了抖煙盒,嗤鼻一笑:“這都什麽跟什麽,還巴士底獄,那誰是路易十六啊?三巨頭呢?科西嘉的矮子又是哪位?還有……”


    “要我說,這威還沒立夠吧?”


    楊雨湘冷冷開口道,聲音柔媚,卻足以令武海鬆踩下急刹車,把後麵沒噴完的話瞬間吞了回去。


    “此話怎講?”寥寥幾杯酒下肚就緋紅了臉的梁根生依然一副不合時宜的正經模樣。


    “八月那場無血政變,表麵上看已經風平浪靜,實際上真正心服口服的有幾個?那一大堆能做不能講,能講不能做的,糾結不清,剪不斷,理還亂。陛下那麽想收服人心,大家卻搞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麽、想做什麽,元老們不過暫時被武力壓製而屈服或受利益誘使而跟從,說不上被什麽宏願大義所折服,這種狀態很不穩定,也無助於集團與帝國的發展。”


    潘紹安聽到這裏忍不住質疑道:“你說的宏願大義什麽的,雖然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跟別人提過,不過我們幾個都還算清楚吧?”


    楊雨湘毫不猶豫地搖頭道:“不對,我們那位陛下,不會隻有那一點可憐的夢想而已,隻是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好像是刻意隻露出冰山一角,讓人揣測得好心焦啊。”


    “陛下的底牌都被你看光了,還怎麽治你?”武海鬆話中有話,“我這裏倒是有個消息,也拿不準有多靠譜,聽說陛下她……“


    眾人顯然都被調起了胃口,不約而同地放下杯筷,垂手屏息以待。


    “……想在年底前召開一次集團全會,到時候,可能會提出某種‘最終解決方案’。”


    急性子的方天華立馬追問:“最終解決方案?什麽意思?對誰的?“


    “這個最終解決方案嘛,顧名思義,應該是達成某種‘最終秩序’的方案,至於解決的對象,我想,不會是南苑機場那些愛挖洞的野兔吧?當然,剛才我所說的純屬戰略性忽悠,出了這個門就請忘幹淨吧。”


    武海鬆聳肩一笑,脖子一仰,剛剛還盛了三分之一澄紅酒液的水晶高腳杯眨眼間空透見底。


    “真要開全會的話,小潘啊,你就不用擔心年內結不成婚了。”


    楊雨湘一邊伸手捂住武海鬆的酒杯,一邊笑吟吟地安慰潘國臣。


    梁根生再次誠意十足地舉杯:“管他呢,先上車後買票唄,潘國臣同誌,我們都很看好你哦――。”


    笑談中又暢飲了幾巡,眾人遠未盡興,梁根生卻突然說有事要忙,連聲抱歉,自罰了一杯酒便倉促離席,還未下到二樓,早被緊追過來的潘國臣揪住。


    “兄弟,太不給麵子了吧,你那邊的情況我還不知道?哪有什麽事還得周末夜裏加班的?過幾天我就下艦隊了,天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聚一回,今晚你不給我橫著出去,我就當沒你這個兄弟!”


    梁根生知道他是借酒裝狂,隻是好言相慰,不料今天這位潘將軍還真來了牛脾氣,死拽著不放,非得給個說法不可,眼看武海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慢慢從上邊的樓梯口探出來,梁根生咬咬牙,反手抓住潘國臣的領子,牽牛般地把他弄到二樓轉角。


    “兄弟,實在對不住了,今晚我非去不可――你還記得瓦胡島會師那次,我跟你提到的那個女飛行員嗎?”


    潘國臣眨眼一愣,勉強壓住個酒嗝,不是很確定地點點頭。


    “她從印度洋回來了,預定今晚轉進第一軍醫大學附屬醫院,聽說情況很不好,我得第一時間過去看看。”


    潘國臣眯眼笑道:“怎麽?當時你不是說有老婆了嗎?原來還惦記著呢――好了,理解,快去吧,加把勁啊,等你好消息!”


    梁根生激動地攀住他肩頭:“好兄弟!走之前咱們再聚一次,不醉不休……”


    轉角的另一邊,武海鬆抱臂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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