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唐寧街十號,英國首相官邸。


    阿斯奎斯首相麵色鐵青,抱著雙手,灰藍的眼睛緊盯著剛剛做完報告的內政大臣溫斯頓*丘吉爾(35歲)。


    “也就是說,除非我們當時就衝進中國大使館搜查,到了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找出那隻幕後黑手了?”


    丘吉爾一攤手:“首相閣下,正是如此。”


    阿斯奎斯陷入了沉思,房間裏頓時變得死一般地安靜。


    四個月前,愛德華七世國王出殯後沒幾天,從詹姆斯首相時代就開始當作“珍貴寵物”秘密飼養的三位中國將軍,在倫敦郊外特別安排的隱秘住所裏被人刺殺――三個人的頭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倫敦警方來說,這三個人原本就不存在,所以也就輪不到他們費神,阿斯奎斯隻得命丘吉爾通過特殊渠道秘密調查此事――時間一天天過去,丘吉爾總算在今天遞交了調查報告,卻給了個如此無可奈何的結論。


    “首相閣下……”海軍大臣麥肯納小心地打破了沉默,“我相信內政大臣閣下已經盡了他的全力,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不如就到此為止,反正知道他們存在的人,也隻有絕對不可能泄露秘密的極少數人而已。”


    阿斯奎斯冷笑道:“如果真的是‘絕對不可能泄露秘密’,恐怕那三位先生也不會這麽輕易就丟了腦袋。”


    “但他們的願望不是也實現了嗎?他們眼中的魔鬼,那位已經入土的皇帝,並沒有比他們多活幾天,他們的靈魂應該感到欣慰才對。”麥肯納說。


    丘吉爾搖搖頭:“在我看來,事情應該反過來看,是那位皇帝臨終前的願望實現了才對。在死前看到叛徒的頭顱,這樣才可以放心地上路――為了滿足皇帝陛下這個最後的願望,他們不惜冒著釀成嚴重外交事件的風險也要幹成這件事,他們的皇帝果然如同d先生所說,是那個帝國無上的獨裁者。”


    “軍事貴族,政治寡頭,工商財閥,強有力的皇帝,那是一個東方的德意誌帝國。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兩個德意誌帝國攜起手來,對我們展開兩麵夾擊。”阿斯奎斯臉上憂慮的表情是不可能也完全沒必要刻意裝出來的。


    “德國人利用了我們對中國的戒心,已經在我們的默認甚至配合下取得了許多非分的利益,但我們永遠無法滿足對方貪婪的胃口。他們什麽都想要,他們嫉妒我們,眼紅我們的帝國,不把我們肢解就絕不肯罷休,我們每退一步,他們就想更進兩步,現在他們終於攤牌了,看看那個第四號海軍法案,大英帝國不能再繼續忍耐下去了!”麥肯納越說越激動,差點拍起了桌子。


    1910年7月,德國國會在朝野一致的推動下通過了醞釀已久的第四號海軍法案,該法案規定,在完成1908年補充海軍法案的基礎上,從1912年到1914年,每年建造4艘無畏型戰列艦,1915年到1920年每年建造2艘無畏型戰列艦,這樣到整個計劃完成時,德國將擁有一支無畏艦總數達到36艘的龐大艦隊!


    麥肯納頓了一下,又繼續罵道:“中國人也不是好東西,他們跟德國人一樣狡猾,先是廓爾喀,接著是阿富汗,把我們賴以屏護印度的‘哈德良牆’打破了兩個巨大的口子,不,不僅僅是缺口,那堵牆實際上已經粉碎了,印度隨時可能麵臨第二次巴布爾(注一)的征服!為此我們換回了什麽呢?是中國人的兩個百萬計劃!超過一百萬人的常備野戰軍,還有不少於一百萬噸的海軍艦隊,他們想幹什麽?自衛需要這麽強大的力量嗎?”


    1910年10月,繼德國通過第四號海軍法案後,中國國會也通過了他們的一九一零海軍法案,計劃到1925年建成一支擁有30艘無畏型戰列艦的艦隊,在此期間,還計劃為盟國日本建造4艘無畏型戰列艦――按照1896年的盟約,戰時這個小夥伴的主要海軍力量將納入由中國主導的東亞聯合艦隊序列中。


    丘吉爾點起根雪茄:“他們在煽動那些土人從歐洲各個帝國脫離出去,投入他們的所謂‘東方文明世界’,也就是納入他們那個以自己為主導的東亞聯盟體係。他們玩弄著民族主義的花招,遲早要把自己燙傷,但在此之前,會先燙傷我們,我們的亞洲領地正在興起脫離母國的風潮,很難說其中有多少中國因素……”


    “大英帝國雖強,卻無力與兩個德國同時對抗,既然無法再向對方讓步,我們就需要新的砝碼,讓天平向我們這一邊傾斜。”財政大臣勞合*喬治――未來的首相――邊用手帕擦著他的單片眼鏡邊悠然說道。


    “要把與法俄的協約再向前一步嗎?”陸軍大臣霍爾丹叼著他那裝飾精美的煙鬥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道。


    勞合*喬治不以為然道:“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光靠法俄的力量,也僅僅足以對付歐洲的這個德國,我們需要能夠壓製亞洲那個德國的力量。”


    丘吉爾露出輕蔑的表情:“美國人?他們停滯了,企圖守著羅斯福時代的成就睡大覺。就在去年,美國海軍還是世界第二,今年以後,它將被德國和中國漸漸甩在後麵。羅斯福給他們留下了寶貴的成就和宏偉的目標,想一想那個嚇人的兩洋艦隊計劃,到1927年擁有48艘無畏戰艦!差點把我們的蘭斯多恩爵士給嚇哭了。再看看現在的美國海軍,那位尊敬的塔夫脫先生上台以來都幹了些什麽?”


    正如丘吉爾所說,事實上,在本世紀初,美國海軍還隻是世界上第六支最大的艦隊。到1909年,它已僅次於皇家海軍。前英國海軍大臣蘭斯多恩爵士曾評論說,從英國的觀點看,“它還沒有使我們的國人明白……如果美國人選擇了準備付出代價的道路――他們能夠輕易地付出這一代價――他們便能夠逐步建立起一支海軍,先是與我們的海軍同等規模,然後再超過我們海軍的規模。”


    “而且,”蘭斯多恩最後總結說,“我不敢肯定他們不會這樣做。”


    與蘭斯多恩不同的是,羅斯福不敢肯定美國人會怎樣做,到1909年他卸任時,美國艦隊的未來不再取決於他,而取決於他的繼任者。


    繼任的塔夫脫總統在他的就職演說中表現出了對遠東形勢的擔憂,並暗示美國海軍的目標是成為一支隨時可以集中力量應付任何一個方向――尤其是太平洋方麵――挑戰的有效力量。


    但在接下來的實際政策執行中,塔夫脫政府既沒能以外交手段遏止德國和中國在太平洋的擴張,又弱化了自羅斯福時代以來海軍蓬勃發展的勢頭,一麵高叫和平、克製,一麵又在軍備上自束手腳,企圖以抽象的道義原則來說服各國共同保證太平洋地區的安全與利益,在老奸巨滑的約翰牛們看來,實在可笑至極。


    此時,勞合*喬治也隻好苦笑道:“溫斯頓,沒辦法,隻有美國有那樣的力量。”


    “可是美國人為什麽要聽我們的?那位紳士會說,不,我們不是靠戰艦,而是靠人類的普遍正義與道德來解決問題,我們要和平,讓戰爭滾得遠遠的!哈裏露亞!”丘吉爾不無嘲諷地學著美國人的腔調叫道。


    “在現實的威脅與利益麵前,美國人遲早會放聰明的。而且,就我個人而言,寧願把太平洋全都送給美國,也絕不肯中國和德國占領哪怕一個珊瑚礁。”勞合*喬治顯然不是在說笑話。


    阿斯奎斯首相眯縫起眼睛:“這麽說來,大英帝國真到了無法保衛太平洋領地的地步了?”


    麥肯納無奈地攤手道:“首相閣下,很遺憾,現在看來正是如此。如果我們無法說服那兩個野心勃勃的帝國放棄他們的海軍計劃,未來我們將不得不在歐洲與亞洲之間做出選擇,很顯然,我們必須優先解決歐洲問題。”


    “何況歐洲問題本來就很棘手了,”陸軍大臣霍爾丹放下煙鬥補充道,“俄國擔心被中德兩麵夾擊,一直猶豫不決。他們被中國人打怕了,需要看到希望,資金和軍備的援助還不足以重塑他們的信心,美國的加入將會促使他們下定決心,那個協約需要美國。”


    “但是,美國需要我們嗎?就算把太平洋送給美國,他又真的肯要嗎?”丘吉爾刻意加重了語氣。


    “美國需要利益,而我們掌握著最大的利益,我國與美國是彼此最大的貿易夥伴,我們和法國還有廣大的殖民地可以向美國開放市場,中國和德國就沒有這樣的籌碼,他們的高關稅把美國人擋在了門外。我們隻需稍加調整經貿政策,把美國經濟與我們的經濟更緊密地聯係起來,同時設法最大程度地隔離美國與中德的經貿聯係,美國就最終會站到我們這一邊來。歸根結底,相對於那兩個軍國主義的德國,自由主義的美國才是我們戰爭可以依靠的盟友。”勞合*喬治語氣堅定,仿佛那注定的未來早已在他眼前反複重演。


    這位財政大臣閣下當然無法預料,幾天後,一九一零年十月十八日,德皇威廉二世乘坐“豹子”號軍艦抵達摩洛哥港口阿加迪爾,在這法國視為口中之物的地方大放厥詞,自稱“大西洋的海軍統帥”,表示“德國絕不放棄為其人民尋求生存空間的天然權利”,“德國海軍應當為行使這一正當權利發揮出更積極的作用……”


    時隔五年之後,歐洲再度走到戰爭的邊緣。


    “第二次摩洛哥危機的爆發,標誌著英國對德妥協政策的徹底破產,從此,英國開始設法構建英法俄美四國協約體係,以繼續維持其遍布地球各個角落的殖民帝國……”


    ――《近代國際關係史》,一九五零年,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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