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公所的人,算公務員吧?”韓浪已經開始用筆在紙上計算著什麽了。


    莫寧道:“村公所所員兼職檔案員、郵遞員,又要調解一堆小糾紛,應該算是公務員。話說回來,在鄉軍人拿國防部和皇室的雙重津貼,如何?”


    “按職務拿特別津貼好了,管農會的由內政部發薪水,管民兵的吃國防部,管道德教化的吃皇室。沒有職務的,按原樣拿國防部的補貼。”韓浪說。


    張誌高搖頭:“農會應該是農戶自願自主基礎上的服務性聯合組織,按鄉鎮的董事會、議事會來搞應該沒有問題,以建立企業實體為目標的農業聯合社也可以繼續推廣嘛。讓那些在鄉軍人壟斷一切,難道不會造成新的地方勢力集團?”


    文教大臣羅素蘭也來給丈夫助陣:“我同意誌高的意見,我也承認在鄉軍人素質高,政府可以讓他們去發動組織農會,但沒有理由不按市鎮董事會議事會的辦法來搞,至多以國家信用為擔保來借貸啟動資金和籌款。要是像搞大躍進那樣,分派任務,各地強製入會就沒有意思了。”


    莫寧從桌上的碧玉百果盤裏摘下一顆馬奶子葡萄,塞進嘴裏,吞掉。


    “我的打算,正是要以在鄉軍人為核心來發動和控製基層,推動農村的現代化,現在的農村也隻有在鄉軍人最有組織性、紀律性以及足夠的文化和見識,能夠擔負起這一重任。至於說地方勢力集團,那也是中央政府控製下的地方勢力集團,正好可以應對縣、府自治化後地方主義抬頭的傾向。不管你是鄉自治,縣自治還是府自治,中央都能通過各級在鄉軍人會來維持對最基層的控製。”


    楊正金、劉百良、王直三位將軍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讚賞的神情,這也難怪,先前的文易、張誌高是絕不可能提出這種構想的――他們擔心“軍人幹政”還來不及,怎麽會讓退伍軍人來控製農村?


    莫寧趁勝推進:“農會組織完善以後,還可以向農會控股公司組發展,進行完全商業化運作,逐步發展為省-府-縣直通的農業集團公司。”


    “這不就是農業聯合社的發展方向嗎?”張誌高插道。


    “不,像現在這樣以自然村為單位搞是不行的。我的意思是徹底廢除村,堅決杜絕一村一族一個小團體,而以一大片地區種同一種作物的農戶構成的農會為基礎組織。我剛才說了,一個自然村裏的人,種果樹的,種糧食的,種棉花的,都分割到不同農會去,徹底割裂聚族而居,舉村同族的局麵,這樣一來族權才可能會被經濟紐帶逐漸扯散!打破封建的宗族族權是農村現代化的關鍵,這一點是土改也好,農業聯合社也好,全都做不到的。”


    “不過剛才誌高和素蘭說的也有道理,農會的確應該按市鎮董事會議事會的辦法搞,也要在自願原則下進行,但國家也應該做出鼓勵發展的明顯姿態,比如給予創辦者獎勵,對啟動資金的借貸給予政府擔保等等。隻不過既然農會的董事或議員承擔代理中央政府控製農村經濟的任務,中央發給薪水或津貼補償一下也是合理的吧,而食君之祿,奉君之事,這樣一來才說得上中央控製到農村基層的經濟吧。至少在鼓勵農會發展的初期,可以在某些地方試點,不合適的話再做修正,如何?”


    莫寧的話既巧妙地照顧了張羅二人的麵子,又深入解釋了自己的主張,還在執行上留了極寬的餘地,這次張誌高夫婦也不得不服了,一並點頭同意。


    “說到族權,也不是光靠經濟紐帶能夠扯散的吧。”王直說,農村出身的他應該對此深有體會。


    莫寧胸有成竹回應道:“一開始必定會有抵抗,所以還要以皇室的道德教化和精神動員為輔助,用皇權壓族權,或者說,利用皇帝的威望和影響力來加快族權的解體。大家想想,分到皇莊和皇族土地的農民就不用說了,這樣全國就有至少三成的農民是鐵杆的皇室支持者,再加上傳統上人民對皇帝的天然敬畏,複興漢室的精神效應,以及我皇登基以來皇室的種種親民愛民之舉,皇室的威望和影響力是不容懷疑的。”


    “而皇莊的鄉紳基本上被掃地出門,其他地方的鄉紳也大多被土改逼進市鎮裏,他們都是封建宗族勢力的核心,由在鄉軍人填補他們離開後的鄉村權力空白後,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遏止族權的複活,並進一步將其扯碎。”


    張誌高憂心道:“不過,會有後遺症吧,農會本身會膨脹和逐步組織化,如果當地20年後仍然沒有實現一定程度工業化和機械化的話,掌握農會的在鄉軍人恐怕將會成為法西斯的土壤……”


    莫寧應對自如:“在鄉軍人不過是在推動農會的普及化上發揮作用,經過開創期後,若是嚴格按你們所說的市鎮董事會議事會的辦法來搞,應該不存在‘在鄉軍人掌握農會’這種情況。即便屆時在表麵上看來,在鄉軍人占董事會的多數,那也不過是因為他們是開創者或是比別人更積極的參與者而在股民大會選舉中zhan有優勢而已,關鍵是製度,如果股民願意,也可以推選別人做董事,不是嗎?”


    簡直就是以彼之盾擊彼之矛,張誌高沒話說了。


    莫寧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神情――你個張誌高也不過如此。


    總理大人繼續控製著會議的進程:“這樣一來,話題就可以轉到教育方麵了。”


    “我剛才說過,大部分地主鄉紳已經從農村中消失了,原本他們發揮的功能,除了在鄉軍人會、農會和鄉公所以外,還應該有深入鄉村的六年義務教育係統來替代。”


    “要把六年義務教育的小學開到各村吧,應該的。”王直說。


    韓浪直入主題:“學校的費用怎麽攤?。”


    莫寧先征求提問者的意見:“老韓有什麽想法?”


    “當然是中央地方合辦,”韓浪答應得很幹脆。“地方提出申請,啟動資金、物資和師資由中央分派,學校維持費由地方征發攤派,同時繼續獎勵發展私學。”


    “學校維持費地方分派的話,恐怕難以保障,因為各地經濟發展程度不同,經濟又有波動性,而如何征收攤派費用也是個問題。”羅素蘭說,在她最為熟悉的領域,她的分言是絲毫不容輕視的。


    韓浪也不是死腦筋,把剛才說的話迅速麻利地轉了個個:“那麽反過來?國家出人員工資和午餐、校服補貼,房子之類縣裏解決?”


    羅素蘭想了想:“這樣吧,啟動資金和物資,中央開小頭,比如桌椅黑板地圖等地方難籌集的設施;地方開大頭,也就是房屋和土地,兼出人工。至於師資、人員薪水、學生午餐和校服由中央包。”


    “對了,還有書本、文具,也由中央包,不過書本要代代利用,學生要收藏課本就自己另外買,或幹脆抄下來。”


    羅素蘭征詢式地環視眾人,大多表示無異議,隻有王直眯了眯他鷹狼般的眼睛,極富滄桑感地緩緩道:“從個人經驗來說,我是希望連早飯也包的。因為好些地方其實一天隻吃兩頓,所以在我們那個時空的很多案例中,包中飯導致學生根本就隻吃中飯一頓了了。”


    韓浪猛地放下筆:“費用太恐怖了,中央大包大攬,自殺性大出血,到剛才為止合計的支出足夠每年修個西洋小宮殿,我都有無償征購公糧的yu望了……”


    “你殺了他們算了,才分了地就要刮地皮……”張誌高笑道。


    韓浪晃了晃他長頸鹿般的細長脖子:“分地又沒收錢,何況是給他們小孩吃飯的……要不然就半價征購,那一半折算教育捐和徭役。”


    “突然加重稅,恐怕底下會大起義的啊,我的財神爺。”楊正金攤手道。


    “那麽早餐和午餐由地方攤派如何?國家包人員工資和校服就好了,反正地方不交錢餓的是他們的孩子。”韓浪又出一計。


    “問題會變成自留地的局麵的。”王直說。


    “自留地?”


    “各人都不肯交公費,孩子回家補著吃或帶便當去學校,窮人家的孩子就吃虧了,也不利於均衡營養。我看還是要政府根據當地情況製定飲食標準,按人頭配經費,市場招標供應。要避免貧困家庭的家長需要孩子幹活補貼家用而導致貧困生失學,就隻能這麽辦。”王直斬釘截鐵道。


    “而且學校辦的食堂的,也可以讓學生動手做,高年級學生值日做飯,省下雇工做飯的開支,還可以培養紀律精神和公平意識。總之,不但要普及六年教育,也要留給孩子一個健康的底子,身體是學習的本錢嘛。”


    羅素蘭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能指望靠學生動手作飯來省錢,學生用餐的費用必須預撥足夠,寧可節餘補回收,拿來發獎學金。”


    莫寧回頭提醒身後的速記員:“都記下了嗎?”


    得到滿意的答複後,莫寧神態怡然地轉回來道:“大家覺得,這個六年義務教育,該不該加入軍訓的內容?”


    “小學就算了吧,把基本的體育課上好就行了。初中畢業前搞軍訓,高中裏加進軍事課就足夠了。普通義務教育的初衷是要為工業化提供有較高素質的勞動力,為5到10年後的工業升級換代作人力準備,再說,訓練合格的士兵,以小學文化為基礎,兩三個月的強化訓練就夠了。而合格的士官要至少一年半,軍官則要至少兩年,這方麵的儲備還得靠軍人子弟普及的12年義務教育。”王直說


    王直所說的軍人子弟12年義務教育,正是軍方對此次義務教育法修正案最重要的補充意見。


    “搞技術學校吧,從地方上的小學畢業後,經濟條件困難的學生可以去縣裏的技術學校,學習農業工業技術,技術學校也有國家補助,低學費或免學費。農業方麵的各種現代高產技術應通過技校進一步推廣。”羅素蘭建議道。


    “初中和初等技術學校在鄉級普及,高中和中等技術學校在縣級普及,另外爭取各府有學院,各省有大學……”羅素蘭憧憬起來。


    王直卻另有想法:“鄉村的農業技術學校不怎麽實用,不如在村級普及農科站,而且農科站可以和學校放在一起。專門的工業技術學校現在一般是大型工業企業來辦,按企業的需求來施教,畢業即上崗,市鎮的小型工場作坊都是收學徒的,也多是學完上崗。我的看法,專業技術學校暫時就沒必要在鄉村普及來辦了,學成後的就業是大問題。”


    羅素蘭仔細一想,連連點頭:“義務教育的小學校捆綁普及農科站這個想法好,就讓農科站兼鄉村圖書館和種子公司的作用吧,給農科站旁邊弄點地搞示範田,讓高年級學生輪流照顧,也就算是實習了。農科站除了平價出售改良種子,還可以就近利用校舍辦夜校,掃除成人文盲和普及先進農業生產方式……”


    對此無人表示異議。


    “我們的六年義務教育,搞得好的話,應該足以讓農村的下一代整體具有基本的文字、數學能力以及現代社會的大部分常識,到城裏也不至於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進工廠、技校什麽的也容易適應,有基礎,就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徹底文盲的話,純粹就是被宰割的命了……”


    一番看似動情的感歎之後,莫寧一拍大腿:“事關國民整體素質提高,千秋萬代的事……財政容許的話,再擴大到初中吧,普及九年製義務教育。以六年時間實現六年義務教育,九年時間實現九年義務教育,十二年時間實現誌願軍人和軍官子弟十二年義務教育。怎麽樣?可以實現嗎?”


    大家這次一並望向了財神爺韓麻杆同誌。


    “別急,算著呢。”韓浪埋頭道,手上迅筆疾飛。


    眾人喝了三分鍾的茶後,韓浪才慢慢抬起頭。


    “把皇宮拆了賣吧,圓明園也賣了……”


    眾人無語。


    “清宮文物都拿來拍賣,從清明上河圖到康熙禦用私印,都賣了就行了。”


    眾人愈加無語。


    沉默過了好一陣,莫寧才放下遮住臉的茶杯:“老韓……到底要多少錢?”


    “按你說的,包括鄉村政務改革費用在內,每年平均要大約15億華元,折合當前官價的一點六八億英鎊。”


    “這麽多……”


    不光莫寧感到不可思議,在座的所有人都了解韓浪報出的數字意味著什麽。


    6年前即1902年的帝國財政收入為7.73億華元,折合1.487億英鎊,財政支出為7.57億華元,折合1.456億英鎊。


    去年即1907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是18億華元即1點98億英鎊。


    有哪個國家會把財政收入的85%都拿去搞教育?


    “廢話,人家一兩百年的活你要不到十年幹完,不貴才怪。”


    羅素蘭有些無力地垂下頭:“好吧,不算初中,我想知道給6000萬男女適齡兒童普及六年義務教育以及為200萬軍人子弟普及12年義務教育要花多少錢?”


    羅素蘭所說的6000萬這個數字是按12年內逐步普及到每村計算的,即總適齡段的總保有量,按每年百分之二點五的增長率加成後得出的,也是此次義務教育法修正案的基礎數據。


    “等等。”


    又是三分鍾。


    “分攤到12年,平均每年就可以壓縮到4點55億華元也就是5000萬英鎊了。”


    這是個既沒有令人太沮喪,也無法讓人高興起來的數字。


    帝國1907年的總教育支出不過2點7億華元(折合3000萬英鎊),占總支出的15%,若是加上這額外的4點55億華元,教育支出將占到總支出的四成以上!


    “之前的辦學成績考慮到了嗎?我們並不是從零開始啊,14年裏建設的學校也不少了吧……”


    “已經扣除了。”韓浪毫不留情地應道。


    看大家的表情還是不舒服,韓浪放下筆,灌了口茶,認真解釋起來:“我是按素蘭原來跟我提的標準來算的。學校是按每校兩百學生來算,校舍不能土坯,更不能草棚,都是大磚瓦房,每間容納30到40人,市鎮裏有條件的可以起大樓房,都要配操場,至少一個籃球場,相關體育用具一應俱全。小村可以幾個村共一個學校,總之是按人口比率來分配,每個學校的規模相近,需要的設施相似,政府可以大批量采購,降低成本,這方麵也已經做了相應的扣除。其中還附帶有剛才素蘭和王總監提到的農科站普及計劃,同樣分12年來搞,這個可是占了總費用的二成半。”


    “還有就是,其實那個軍屬學校的12年普及計劃吃了3成5的經費……事先聲明,我是按先前王總監的描述來算的。”


    “這200萬人占了那麽多資源啊……”張誌高不滿地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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