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鄧簡在書麵報告之外又羅嗦了一大通。


    “結論是……”鍾夏火隻想聽結論。


    “結論是我們必須花至少一個月的時間來儲備預定用於烏蘭烏德戰役的彈藥和資材,赤塔攻略作戰幾乎耗光了我們的重炮彈藥儲備,進攻色楞格-烏達河一線俄軍經營數月的既設陣地和設防嚴密的烏蘭烏德要塞不能沒有重炮的支援……此外,還要考慮到作戰進行中的補給線拉長問題,敵人撤退時一定還會大舉破壞交通設施,我們必須及時儲備工兵器材,同時還要向大本營請求補充更多的民工和騾馬……”


    “也就是說一個月內沒有發動進攻的可能?”


    “是的,我們得儲備物資,同時還要分派兵力去修路,部分拉炮的騾馬也要調去運彈藥……”


    “媽的,事情全都壞在補給上……”鍾夏火的抱怨也隻好墮落為無可奈何。


    “慢慢來吧,還沒到能打閃電戰的時候,我們已經盡力了,怎麽樣,先去喝一杯?天津的商會慰問團送來了不少好酒呢……”


    “有上好的二鍋頭嗎?”一聽到有好酒,鍾夏火馬上拋掉了嘴邊的哈德門煙。


    “廢話。”鄧簡聳聳肩。


    “走。”鍾夏火一腳踩滅了地上的煙蒂。


    地球還在轉,日子還要過。


    時間是六月十日下午。


    京師夕照寺街,總理大臣張誌高子爵私邸。


    一輛黑色“王虎”開進了寬敞的院落,這所宅子的女主人――文教大臣羅素蘭閣下――已經在院內等候多時了。


    “請這邊來。”


    羅素蘭親自引領來客往大廳走去。


    “一直以來勞煩你了……”


    來客在一位黑西服的警衛攙扶下跟進了客廳,嘴裏不時跳出感激的語句。


    “沒什麽,都是我應該做的,其實最辛苦的是武威公您啊……”


    來客正是前不久因病卸職的武威公劉雲。


    主客坐定,仆人上過茶後,劉雲直接進入主題:“千樺真的想通了嗎?”


    “差不多了吧,每天我都陪她聊上一陣子,其實她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也很不忍心呢,不過她還需要時間,畢竟之前發生過很多事情,要她一下子接受現在這個家庭很不容易……”


    “這個我知道,我想過了,先把她接到香山別墅去,我最近常住在那裏療養,可以有機會跟她多交流,那裏正好也住著特遣隊的幾個投誠者,讓那些跟她同時代人陪她解解悶也好……”


    “這樣也好……她一直以來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讓她開心,您還要多費心啊……”


    “先過了這一陣再說吧,她最近就隻是在讀書嗎?”


    “除了讀書以外,她還經常去飛鳳女大的體育係打打球什麽的,最近也學會了開這裏的汽車……”


    “辛苦你了……”劉雲客氣得有點過分,自從前次病倒以後,他念叨最多的就是千樺的事。


    “沒什麽,也都是我們管家和警衛隊長陪同過去的,我辛苦不到哪裏去。”顯然羅素蘭並不打算以此邀功。


    “那麽我現在就叫她出來,你們父女慢慢聊,我先在外邊盯著,不行的話你也別著急……”


    “我知道,麻煩你了……”


    羅素蘭退出去片刻後,身著雪白底色歐陸風格洋裙的劉千樺終於出現在焦慮不安的劉雲麵前。


    “千樺……這衣服很……漂亮……”劉雲小心翼翼地挑著字眼,他早已不再為女兒的美麗而驚奇,負債感的十字架沉重地壓在他心上……那個十字架的正麵背麵分別釘著女兒和前妻,十字架血紅的木質裏浸透了十四年的時光和愛恨……


    “穿在身上很不舒服……羅阿姨一定要我穿這個……”千樺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抬起頭正麵迎接劉雲的目光。


    “快坐下吧……”說完這句話之後,劉雲一下子卡殼了,提起裙子在裝飾繁瑣的凡爾賽式靠背椅上坐定的千樺也沒有主動開口。


    尷尬的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


    “恩咳咳……”以刻意的咳嗽聲為掩護,還是劉雲先開了口,“你願意跟我去香山別墅嗎?我的意思是,不一定要馬上回公爵府,先在香山別墅住一陣,特遣隊的那幾個投誠者也住在那裏,我想你們也許有話題可以聊……”


    “我對他們沒興趣。”一聽到特遣隊這三個字,千樺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恩,不去也沒關係,住哪裏隨你高興,想要什麽都可以跟我提……你身份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宮內廳也發下了貴族身份確認狀,你以後就是我武威公爵府的大小姐,隻要你願意,我還可以把這世襲的爵位傳給你……”在千樺麵前,劉雲恰似一隻拔除了利齒的老虎,幹癟的雙頰又怎能突顯傲人的霸氣?


    “我對那個什麽爵位也毫無興趣。”千樺下意識地拽了一下耳邊的頭發。


    “那……”再次遭受打擊的劉雲又企圖拋出更多的誘惑。


    “我想清楚了,”千樺一下子打斷了他,“我還是跟你回家去吧。”


    “什麽?你真的願意……”劉雲無法相信女兒竟然會立即同意跟他回家,不禁又驚又喜又疑。


    “既然你都已經對外說我是你女兒了,我還住在這裏的話一定會給羅阿姨他們帶來困擾,要是我不住你家的話,別人也會說你的閑話,我跟你回去的話就沒這些問題了,但是有一條,在家裏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叫那個女人做媽的,如果不可以的話,你就別管我了,我也不當什麽公爵小姐,我一個人也可以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沒問題,隻要你願意回去,你想怎麽樣都可以……”劉雲恨不得舉起內褲當白旗向女兒搖晃。


    “還有,你可以對這個世界所有的人說我媽媽早就死了,但我相信,她一定還好好地活在那個世界裏,而且一定要活得比你我都久,希望你也不要忘記這一點!”


    “是,是,我當然不會忘記你媽……那麽……今天可以跟回去了嗎?”劉雲有點迫不及待。


    “現在就可以走了,我沒有什麽可收拾的東西。”千樺似乎完全無視父親的謙卑態度。


    躲在門後的羅素蘭從半開的門縫裏向劉雲打出了“v”字手勢。


    受到某未婚年輕女性影響的某對夫妻的家庭生活也總算能平靜下來了。


    同日,黃昏時分,山東膠州灣,由6艘一等戰艦、10艘一等裝甲巡洋艦、20艘輕巡洋艦、32艘驅逐艦外加2艘水機母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升火,出灣口後,全部艦隻排成7路縱隊往東南方的沉沉暮色中駛去。聯合艦隊主力隊就此踏上了新征途,而差不多一周前,這支艦隊的大部分兵力還在日本海參與海參崴港封鎖作戰。


    聯合艦隊總旗艦“瑞祥”號的左飛橋上,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林泰曾中將正與其副官葉飛中校以及聯合艦隊參謀長薩鎮冰少將一起捧著茶杯欣賞70艘軍艦噴出的煤煙遮蔽了夕陽的壯美景象。


    “我們是在喝茶水還是煤水?”薩鎮冰似乎不大滿意杯中苦丁茶的味道。


    “就當是煤水吧,拉出來還可以當煤燒。”林泰曾的玩笑並不高明。


    “兩位長官心情真好,想來一定是成竹在胸吧。”葉飛可不敢惹得其中任何一位長官不高興。


    林泰曾抿了一口茶,稍稍將帽簷壓低了一下,倚著飛橋的欄杆,不麵對任何人,似乎也不打算說給誰聽似地開口道:“這次出征可不是開玩笑的,務必要迅速而盡可能徹底地殲滅俄艦隊,尤其預定截擊的海域本身就是敏感地帶,搞不好中英同盟就到此終結了,不小心把法國人招惹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打贏戰役卻輸掉戰略的話,之前的犧牲就不值了――雖然英法的遠東艦隊加起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但問題的關鍵卻不在於此,如果俄軍被擊敗的話,殘部必然要往英屬馬來西亞、法屬印支、荷屬東印度、美屬菲律賓甚至暹羅的各港口逃竄,鑒於作戰海域海情複雜,距各中立國港口又比較近,可以想象,我們除了一次性完成對敵之總體包圍,並且實施一擊必殺的打擊之外別無他途……”


    薩鎮冰卻另有想法:“我倒是在想,在第一太平洋艦隊覆滅之後,第二太平洋艦隊還有可能通過馬六甲海峽嗎?如果對方司令官認為單憑第二太平洋艦隊是無法擊敗我軍的話,會不會就此率隊返航呢?”


    林泰曾毫不在意:“那也不要緊,若他們返航,我們也可以節約一些炮彈,我們的任務是清除西太平洋上的俄國軍艦,而不是摧毀俄羅斯帝國的全部軍艦。”


    葉飛突然插了一句:“我覺得敵人不會開回去的。”


    “何以見得?”


    “感覺而已,感覺,嗬嗬……”


    就在葉飛摸著腦袋傻笑的時候,太陽安詳地,靜靜地,非永恒地,陷沒在山東半島的海岸後麵。


    “希望那天是個好天氣。”


    這是當天林泰曾中將在飛橋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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