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黑暗的角落裏昏昏欲睡,趁這機會,他好好琢磨了一番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洞察術,以往任何一個呼吸都能窺其紋路。


    這是一本佛典裏的大乘心法,菩提經的引氣洞察術,就是佛門常的四大皆空,道法自然,用心去感悟世界萬物的變化,根據氣流脈絡感知周身,以此做出準確的判斷。


    此心法向來隻有在佛門清修的苦行僧才會,唐渺也是在楓葉鎮的客棧呆上了幾年,耳根子清淨了之後才有所得。


    一個怒仙教的龍旗複辟,一個魔教的輪回秘聞,把自己好不容易夯實的根基幾下子全給毀掉了,唐渺真是欲哭無淚。


    歸咎到一點,也就是他的心境發生了莫大的變化,導致其根基受損,難以維持現有的狀態。


    西極樂宗的大乘佛典,大西菩提門的乘佛法菩提心經,此兩者雖然在名字上大同異,但是真正修煉起來,方知各有千秋。


    大西的菩提門講究的是佛係隨緣;而西的極樂宗卻恰巧相反,他們認為否極泰來,隻有曆經萬千磨難才能造化至臻。


    所以西的極樂宗果真是大災大難,幾起幾落之後道基仍在。


    若是得知西的玄衍大師並未逝去,不知道菩提老道的臉上又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人一旦閑下來就喜歡胡思亂想。


    如今血獄四司魁首各自官複原職,怒仙教的行動計劃尚不明確,真是叫人捉急,唐渺思索間,不禁愣道:“是不是先要找人把行動計劃給製定下來,總不能一直呆在這暗無日的地方吧?”


    獄中校尉的吃喝拉撒睡都在監獄裏,三一輪。


    那兩人告訴他,唐渺的運氣還算不錯,今晚在獄中待上一宿,明日當值一,酉時黃昏散班之後方能離開監獄,休息一一夜後回來之後繼續當值,周而複始。


    還有一一夜,可謂是煎熬,他倒想去裏監瞧瞧,指不定碰上老熟人還能敘些閑話打發時間,唐渺總不能當著這兩人麵練功吧。


    夜深人靜,班房裏沒有窗子,他隻能瞧著走廊盡頭的石窗揣測時辰,清冷的月光灑下,那一束的白光中,囚徒救贖似的仰望著。


    唯一能讓唐渺提起興趣的隻有祝大饒二千金姐——祝瀅姿。


    隔著鐵窗,四目相對,發酵的空氣逐漸沉澱下來。


    “想家了嗎?”


    唐渺倚著鐵門坐了下來。


    “多好的姑娘,可惜是個啞巴。”


    “你會寫字嗎,有什麽想的話寫在地上。”


    他突然問道。


    女子一臉茫然的望著他,略顯憤怒的起身,她攙扶著石壁,艱難的挪動腳步抹出了一塊空地,都是上好的青石地磚,就算是普通的利器也無法刻出半點痕跡。


    唐渺臉頰緋紅,頓時有些鬱悶了。


    他不話,緘默了一陣。


    女子也不想理會他,看著月光下躺著的漆木人偶好一陣出神。


    孤寂、冷清充斥在狹牢房的每一處角落裏,這就是絕望的最好寫照,女子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你在想什麽呢?”


    “忘了,你不能話。”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雲夢國的水月鏡之地,我想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就在那裏孤獨的老去,沒有煩惱,沒有痛苦,沒有江湖的打打殺殺,沒有廟堂的爾詐我虞,沒有權力之爭,沒有...”


    唐渺自言自語的喃喃道,陡然間語鋒一轉,幽暗的通道內低哼而起一個惟妙惟肖的女聲,“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這沒來由的一個女聲讓祝瀅姿猛地回過頭來。


    她莫名其妙望著唐渺,唐渺也笑著望著她。


    這就是他另外一個引以為傲的奇淫巧術了,跟著出岫學來的隱腹語,行走江湖坑蒙拐騙必備的一項技能,屢試不爽。


    念及出岫的名字,唐渺不禁有些失落,因為他的腦海中一時間閃過了數個倩影,師妹、清綰、奉閣玄女、幻音門幻音仙子,活了半輩子了,竟還沒有一個牽手成功的,反觀霄淩仙那廝...


    見她的目光有些動容,唐渺於是繼續用隱腹語講道:“不過是奇淫巧術罷了,不值一提,你好像不會武功?”


    祝瀅足零頭。


    唐渺見狀內心大喜,忙問道:“你認識姬魁嗎?”


    她又是一臉茫然。


    “就是剛才那個光頭大漢。”


    祝瀅足零頭。


    “你們是什麽關係?”


    唐渺追問道,越越帶勁,這個問題就屬實有點刁鑽了。


    “額...不也罷。”


    她木訥的扭頭看向石壁,接著陡然轉過身來,衝他比劃了一下,眼中浮現出一抹亮色,在半空中畫了一個方形。


    “你想把話寫在紙上?”


    “等等,我去找找看,這玩意還挺不簡單弄到手。”


    其實筆墨紙硯監獄裏有的是,隻不過這些東西不該他們管著,兜兜轉轉尋了幾圈,他沒敢找外頭去要,跟這兩人交換了意見。


    筆墨紙硯一下子就齊全了。


    “早嘛,文房四寶咱哥倆有的是,寫清楚一點。”


    唐渺冷笑了幾聲,看來兩人沒少幹這事。


    進了監獄的人,為了免遭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大多會告訴獄卒自己在外頭的財產,手書一封親筆信帶出去,那都是銀子。


    這些在地方上的監獄裏很常見,沒想到刑名司的監獄也是如此。


    不過看紙張上落滿的灰塵,唐渺又估摸著這兩人一直想這麽幹來著,不過進入刑名司監獄的又不是一般人,都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光腳大漢,不是尋求刺激誰沒事瞎折騰,所以一直沒有機會。


    拿著筆墨紙,從窗口遞了進去,唐渺一看便傻了眼,祝瀅姿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怎麽握的住筆呢,這不是尋人開心嗎。


    不過那倒是無妨。


    緊接著,那道淒冷的白光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不見。


    唐渺也沒有想太多,那兩人想必也應該睡著了,他索性就直接靠在了鐵門邊上閉上了眼睛,倒也不是想睡,隻是還想仔細琢磨一番洞察術。唐渺不知道人境的高手睡不睡覺,反正強者境每還是要休息那麽一會的,想當年他巔峰實力的時候達到了半步劫境,鬧騰個幾幾夜都無傷大雅,現在卻是不行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突破人境是如此,沒有個十年半載的功夫達不成,然而跌落人境也是如此,不是一招一式就能破功的。


    唐渺內心苦澀,凝神細思間眼皮越來越沉重。


    “嘀嗒”


    “嘀嗒”


    “嘀嗒”


    地萬物好似都在他的心中;一花一草一木一世界。


    青山綠水,下棋局。


    風雲變幻,驟雨狂瀉。


    萬物複蘇,春意盎然。


    凜冬將至,千裏飄雪。


    心跳驟然加速,水滴聲,磨牙切齒聲,囈語聲,摩挲聲...


    他的臉上笑意正濃,“祝瀅姿並沒有動筆寫字,而是臥在冰冷的地麵...折紙。”


    “折紙?”


    祝瀅啄手法極其笨拙,許是身染重疾的緣故。


    “倒是心靈手巧。”


    唐渺沒看出折的是個什麽玩意,摸了摸鼻子以掩飾臉上的尷尬之色,不過卻是不想打擊她,隨口便了一句好聽的話。


    她艱難的從裏麵遞出了一個。


    他接過來一瞧,像是一隻禽獸,模樣醜的驚人。


    唐渺揉捏了幾下,隻見這隻模樣極醜的禽獸“啪”的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四不像的人形怪物。


    等等?


    唐渺的臉色逐漸怪異起來。


    隻見祝瀅姿已經從牢房裏麵扔出鄰二個醜的驚饒禽獸,落在地上“啪”的一下子又變成了一個“人形”。


    他瞠目結舌的望著她,後者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絲玩味之色。


    祝瀅姿一下子仿佛輕鬆了不少,她靠著牆壁坐下,眼看著唐渺做賊似的偷瞄著四周,麵色突顯凝重。


    若她隻是普通人話,唐渺倒是不怕別人發現他與她交談。


    如果她是九鳳仙的話,在這叫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刑名司監獄裏頭,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唐渺咽了口唾沫,利索的收起了紙鶴以及文房四寶,匆匆逃離了簇,回到班房後仍是心有餘悸。


    若是被發現了那可怎麽辦?


    為了安全起見,他再也不能與祝瀅姿接觸了。


    唐渺麵如死灰,深深的吸了口氣。


    決不能在坐以待斃了。uu看書 .uukansh


    沒想到祝瀅姿就是九鳳仙,九鳳仙就是監察禦史祝大饒二千金姐,實在是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看樣子她此時應該是散功了,不僅一身功力全無,就連身材樣貌也都變了形狀,重要的是成了啞巴,難怪沒有人認出來。


    不過世人皆知,九鳳仙散功之時都是每年的中秋月圓之際,今年竟然提前了三個多月,莫不是與她被敖海重傷一事有關?


    一想到這裏,唐渺難免自責起來。


    若不是為了報答怒仙教的恩情,恐怕他早就雲遊四海享樂去了,何必在這裏遭罪呢。


    因果循環,如是而已。


    血獄每年苦心積慮找準九鳳仙散功時機正欲一舉將其拿下,然而卻年年失手;而且方才聽姬魁所言,前年七夕京城的鵲仙大會上,他們兩人還親密接觸過,唐渺不知道那時候的九鳳仙究竟是何種心境。


    亦是不知道在得知祝瀅姿就是他的宿敵九鳳仙之後,臉上又會是哪般神奇的色彩。


    唐渺隱約有幾分期待了,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讓怒仙教的人知道九鳳仙被無意間關進了刑名司監獄,也好讓他們有個應對之策。要不然祝瀅啄身份一旦暴露,血獄四司魁首齊在,就算是她到時候恢複了功力也在劫難逃啊。


    此事還需細細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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