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垢聽了聞音的話,然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如此,我知道了。”


    “不回去看看?”聞音如此問,已經過了那麽久的時間,早來也就聽聞了一夜說起曾經的離垢和臨澤族長,在發生了一夜這件事情之前,並非相對無言。畢竟,曾經的離垢是大祭司的存在,是臨澤族長那麽多的後人之中,唯一一個讓臨澤族長那麽滿意的人。期許和期盼,終歸是會化為了一場血腥的圖謀。


    分離,或許另有隱情。離垢,斷然不是無情的人。正是因為多情,才終歸會離開。


    離垢淡淡的笑,有幾隻夜光蝶竟然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星星點點,倒是美不勝收。河岸對麵,有幾個女子也是驚豔,紅暈翻上了臉龐,多少羨慕的看著聞音,對離垢更多的不敢移開了視線。就連聞音也承認,此刻的離垢,斷然不是那個渾身都帶著一股子陰冷的紋身師,現在多了幾分和煦。


    盡管,依舊寡言。


    “我若回去……”離垢開啟了話頭,卻沒有說下話去,隻是在心裏淡淡的說:我若是回去,那澤淵定是要生疑於我。道說我是來和他搶奪那族長之位的。離垢沒有回答,聞音自然也就不接話,場麵有了幾分冷。聞音心裏知道離垢當然不會把自己當成什麽親近的人,畢竟若是算朋友,聞音不是;算兄弟,聞音也不是。聞音也就笑笑,沒有說什麽。


    然後,也就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小屋之前。遠遠的也就看見了撐著紫色雨傘的鬼姬,鬼姬看見了離垢和聞音,也就款步走過來,不客氣的從離垢和聞音的中間穿過,一把挽起了離垢的手:


    “終於想起要回來看看你家小娘子了?”


    離垢看著鬼姬,回頭對著聞音抱歉一笑——鬼姬雖然是萬年老妖,但是很多時候都還是像是一個小孩子,鬼姬拉著離垢走開了很大一截以後,不滿的對離垢抱怨:


    “一走就是八年,回來竟然第一個去見聞音大祭司?”


    離垢也不過是了然的表情:


    “一夜這是在吃味麽?”


    鬼姬冷哼一聲:


    “朋友之夫不可夫,這個道理我可是明白的。卻不知道聞音大祭司明不明白。”


    離垢想了想,搖搖頭,看著前麵河燈閃閃的瀾滄江才說了一句話道:


    “原來一夜竟是不知道麽?”


    “什麽?”鬼姬看著離垢似笑非笑的嘴角,似乎又是看見了當年那個即使已經被魅姬的魔劍刺了一個對穿,卻還是能夠靠在那岩壁上對著魅姬冷笑的離垢大祭司。


    “澤淵就要繼承族長之位了。”離垢回答。


    鬼姬想了一會兒,不明白離垢要說什麽。


    離垢歎了一口氣,不像是失望,但是表情卻總是有了幾分落寞:


    “鬼姬有所不知,雙生一族的曆史上,從未有過女族長。但是大祭司,卻是出了很多位女子。祭祀之中,女子的靈力本來也要高一些。但是,到底祭祀還是要擁有族長的支持,所以,雙生一族曆史上的一十七位女祭司,終歸都是嫁給了族長為妻。這樣,也是祭祀和族長最為完美的選擇。更是最好的歸宿,男子主政,女子祭祀。誕生下來的孩子,更是會擁有更加強大的靈力。澤淵此番,繼承族長之位,自小澤淵和聞音便也是一起修行。同族之中,再無更好人選。”


    鬼姬聽了,竟然是“嗬嗬”笑了,手指在離垢的手臂上摩挲著:


    “看來你還是真有幾分不甘心呐……”


    離垢搖搖頭:


    “人中龍鳳,有何不甘?”


    “一夜已經死了十三年了……”鬼姬忽然放下自己挽住了離垢的手,站在了離垢的麵前,直視離垢的眼睛,“離垢大祭司,卻真是要這樣讓自己孤獨了一生嗎?”


    離垢看著鬼姬,仰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那則,此問是鬼姬想問,還是一夜也想要知道答案。”


    “一夜當然想要知道,直視人命危淺,離垢你可知道十三年來為何一夜從來不曾出來見你?”鬼姬帶著幾分神秘的看著離垢。


    離垢聞言卻是渾身一顫,不可思議的看著鬼姬:


    “一夜可以出來見我?”


    早也就知道了,一夜的肉身已經是在瀾滄江之中被魚兒蠶食了去,一夜的魂魄也算是給了鬼姬,而鬼姬和一夜其實也就是肉身和魂靈的合體,說得好聽,魂靈乃是被困住了,所以,一夜應該是不能夠上來的。但是,聽了鬼姬的話,似乎——一夜是可以上來的?


    那麽,這麽五年來、八年來,為何一夜從不見離垢。


    離垢的後心已經滲出了冷汗,在夜風的吹拂下也就有了幾分冷,離垢看著鬼姬,臉色也不由得白了幾分。


    “一夜不敢見你。”鬼姬吐露真相。並非不能,卻是不可。原來十三年,竟然是如此。


    離垢後退了一步,然後兀自苦笑了一聲:


    “到底是如此、竟然是如此啊……”


    “離垢?”看見了離垢的神色有異,聞音也走了過來,看著鬼姬,鬼姬也看著聞音,目光交匯處,聞音知道鬼姬有別扭。


    “我沒事,”離垢笑了笑,卻是更重了落寞一分,“一夜的心結,我到底是解不開的。”


    “一夜始終覺得她配不上你,”鬼姬閑閑的說道,“你太優秀,而一夜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何況離垢你長得甚是俊俏,一夜又是那般模樣,你說她怎麽敢出來見你。何況,她聽從了臨澤那隻老狐狸的話,以為你一心想要的是當上族長和大祭司,所以也就要成全你。這般赴死,卻是換來你此後五年的痛不欲生,一夜知道自己做錯,更是不敢出來見你。如今,便是如何任我說什麽,都不敢相見了……”


    “一夜真是個傻瓜……”離垢半晌才淡淡的歎了一句,“看來當真應驗……應驗那命格便也就是了。說罷,離垢忽然召喚出來一把小刀,然後離垢迅速回手,那刀竟然也就直接的刻在了他的臉上,鮮血淋漓,那蒼白俊朗的容顏上,竟然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鬼姬和聞音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離垢卻是換了另外一隻手,再是要想著自己的臉劃了下去。鬼姬連忙一把拉住了離垢的另外一隻手,然後大喝一聲:


    “離垢你做什麽!你瘋了?!”


    離垢卻是帶著滿臉的鮮血勾起了笑——那笑容帶著鮮血竟然是有了幾分詭異的味道,然而卻是有了淒豔的美麗:


    “美麗不美麗,就那麽重要?”


    離垢笑起來、說這句話的時候,反而是有了幾分癡狂,那右側的臉頰上竟然是鮮血點點,一道深淺不齊的傷口已經落下了去,聞音從未想到過,離垢對那一夜的感情竟然已經深到了如此的地步,一時間失神,也鬆開了離垢的手。


    鬼姬不由得憤憤的大怒:


    “你們兩個小夫妻都是瘋子!我當初就不應該招惹你們!一夜你這個膽小鬼,還不出來,難道你忍心看著他就這樣毀了自己的臉?!”


    鬼姬怒吼之後,瀾滄江上還是那麽平靜,離垢卻是慢慢收斂了自己的笑容,然後淡淡的開口,扯動臉上傷口,有了些疼痛:


    “不用再逼一夜了,是我沒有說清楚話,如今,既然已經是如此了,我也就說清楚吧。一夜,在我眼裏,無論是不是漂亮,其實根本不重要。太美麗的女子,身為大祭司我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遇見了一夜的時候,那是在瀾滄江邊的盂蘭盆節,盡管一夜你當然一點都不美麗,但是你擁有最為純澈善良的心。和你認識、打招呼,也是因為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幹淨和單純。隱忍的堅強,才是祭祀最為欣賞的。何況,你的善良是足夠感動大家的,不止是我,還有雙生一族的很多人。人長得是不是美麗,是不是醜陋,沒有那麽多的關係。就算人終歸會介意美醜善惡,但是我是真的想要去留下你,想要成為你的親人,想要告訴你,離垢之所以要去爭奪所謂的族長的位置,隻因為,隻有當上了族長、擋去了魅姬的攻擊,才可以沒有任何人掣肘,沒有任何人反對,雙生一族的族長和大祭司去娶一個異族女子……”


    離垢說著,倒是讓聞音、鬼姬都在旁邊驚訝得很。


    猶如五雷轟頂。


    之於鬼姬,一直以為離垢是因為在了那大祭司的位置上,才會如此的拚命,去對待了魅姬的攻擊,所以才會不顧一切,才讓臨澤族長那隻老狐狸害死了一夜,封印了鬼姬自己。才會給離垢和一夜造成了這麽一場生離死別。


    之於聞音,一直以為離垢是因為靈力高強和對了那個雙生一族有了很大的貢獻,才會被臨澤族長拉成了族長和大祭司。而也就是因為了這等堅持,才會讓一夜那般誤會,成為了如今的結果,到底是,原來如此。


    在遇上了彼此之後,都是這樣的為彼此付出,隻是,都不曾說起過,才錯過了彼此。


    不說,竟然就是陰陽相隔?


    離垢說完,也就隻是自嘲的笑:


    “大祭司?離垢大祭司可從來都不是聖人。隻是自私的想要獲得自由和愛情,然而,終歸是應驗了那麽一句——陰陽相隔、生離死別,塵垢未盡、道滅神為。”


    鬼姬一看,也就不顧及那麽多了,直接跳進水裏去,然後良久,才是重新上來,還是鬼姬的臉,但是,卻竟然是換了一副姿態在走路,雙手小心翼翼的攪在了一起,然後走路的時候都是低著頭的。


    一看那樣子,離垢也就一驚,一動不敢動的看著那個“鬼姬”。


    再熟悉不過的神態——


    “一夜……”


    一夜有些怯懦的笑了,眼裏竟然噙著淚水,半晌,竟然真的哭了出來,然後直接的撲進了離垢的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


    帶著哭腔的聲音,一瞬間竟然是那麽久,那麽久,十三年未曾相見,如今送算也是把話說開了去。離垢摟著一夜,久久不能夠放開,幾乎想要把一夜揉進了自己的身體裏麵去。一夜終歸是抬頭,有些怯懦的說了一句:


    “離垢,你、你、你罵我吧……”


    離垢一聽,也就帶著有些通紅的眼,也就是對著一夜笑了笑:


    “傻瓜,我為何要罵你。”


    “下次,切不要再傷了自己了……”一夜竟然紅了臉,然後微微踮起了腳尖,然後竟然是當著聞音的麵,伸出了舌頭也就舔去了離垢臉上的血跡,臉色更是紅得滴血一般,悄悄的說:


    “我會心疼的……”


    聞音看在旁邊,竟然也是直接的也紅了臉,不由得別過頭去。離垢也就笑了笑:


    “小傻瓜,現在我也毀容了,不漂亮了,而且還會變成一個老頭子,也老了,你現在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了吧?”


    一夜更是紅著臉,搖頭,半晌才說:


    “你、你、你還嘲笑一夜……”


    離垢也就哈哈笑了:


    “隻是你這個丫頭心思太多了,早要是說出來,其實讓你去和月緣長老學了學駐顏術,說不定也不用我這麽費力毀容……”


    離垢說這話的時候,眼裏明顯有的是炫耀和微弱的狡黠之意。聞音看著,終歸是說要離開了去,不在這裏給人家夫妻團聚礙眼。說著,聞音就要轉身告辭。


    卻是聽見了一夜小心翼翼的聲音:


    “聞、聞、聞音大、大祭司……”


    聞音沒有想到一夜竟然會認識自己而且還能夠叫出自己的名字來,然後聞音回頭,笑著看著一夜。


    “大祭司,八年來,還真要謝謝你……”


    “一夜客氣,”聞音還是笑著,“舉手之勞,不用姑娘掛在心上,聞音也就要走了。”


    一夜怯怯的拉住了聞音的手,拉住了卻是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然後離垢也就走過去拍拍一夜的肩膀:


    “傻丫頭,要說話,也就說呀,拉著人家的袖子,卻是作甚?”


    一夜才“呀”的一聲,連忙抱歉的對聞音說:


    “大祭司……對、對不起……”


    “一夜姑娘有話直說。”聞音覺得一夜很是可愛。


    “我、我、我能夠借一步說話嗎?”一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對聞音說了出來。


    聞音和離垢都是一愣,然後離垢率先反應過來:


    “我在這裏等著就是了。”


    聞音點點頭,也就說道:


    “難得姑娘信任我,我也不好推辭了去。”


    然後,離垢看著一夜和聞音一前一後兩個人往遠處走了過去,忽然也就覺得,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那麽的輕鬆如意。也就站在了自己曾經的小屋旁邊,任是給夜光蝶,落了一身去。


    一夜和聞音走遠了,一夜才站定了躊躇了一會兒,說:


    “大祭司,一夜有一問,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姑娘且問,無妨。”


    “大祭司覺得離垢如何?”一夜問,問的很是直白。


    “離垢?”聞音沒有想到一夜竟然是會問這個,“我沒有你了解他,但是,卻是一個好人。”


    “那、那、那大祭司喜歡離垢嗎?”一夜問。


    聞音一愣,然後莞爾:


    “喜歡。”


    一夜有些驚訝的看著聞音,聞音卻是繼續說道:


    “但不是愛,一夜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和你搶離垢的。”


    聞音這麽說著,也就拉起了一夜的手好生的握住:


    “離垢很愛你,你難道還害怕嗎。這麽多年他都放不下你,不是因為虧欠也不是其他,隻是因為喜歡你,而且不在乎你變成什麽模樣,是人是魔還是妖。一夜,你要為此高興而且自信一些。”


    “一夜當然相信離垢是愛我的……”一夜看了站在那裏的離垢一眼,八年之後,似乎可以重新見到那個離垢:


    當年的離垢,當年的離垢大祭司。沉默、冷峻。一身素白。


    除卻了手裏沒有握著淺藍色的星杖,還是那樣長身玉立,高貴而且不容侵犯。幹淨、慈悲、博愛、淵博和靈力高強。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滿身都是夜光蝶,似乎身上還有了輝光,離垢正看著天空中鬥轉變換的星辰,笑傲風雲、談吐江湖、來去如風,仙風道骨今誰有、更是人間瀟灑少年郎。


    隻是,多了幾分寂寞。和淡淡的憂傷。


    “今夜,一夜也擁有了足夠的自信,自信,離垢是愛我的……”一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隻是一夜到底不能那麽自私。”


    ——不能獨占了這份愛情,陰陽相隔的愛情,到底已經死了,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的女孩子,如何能夠還讓離垢去守著一份永遠得不到的愛情。這樣,對離垢還是太殘忍、太殘忍,一夜不忍,所以,還是想要離垢幸福。


    就算,離垢會罵自己笨,還是要堅持去做。


    “大祭司,若是你的話,興許是可以的,你、能夠幫我,照顧離垢嗎?”一夜問,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


    “一夜已經是鬼,到底,不希望他,為了我而耽誤了一生。能夠在最美好的歲月,得到所愛的人的愛,並且在他心裏永遠留下了位置,一夜此生,已經,了然無憾。”(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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