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血從來不和任何人一起用餐,或者說能夠和她用餐的人都已經全部死掉了。或者被殺,或者被殺。


    雪小血坐在青魚寨的屋頂上,靜靜的看著星空。千年蜘蛛三高並不在身邊,雪小血看著遠處的星空,江南的星夜和西域的、塞北的、陰山的,全部都不一樣。山坳裏的月缺陰晴很明顯,星鬥也大些。江南的明月讓人氤氳氣霧氣,但是,卻不見了許多繁星。卻配合了江南特有的安靜和頹靡


    然而,江南不必塞北。塞北和西域,稀罕便是稀罕,見不慣便是見不慣。如同直來直往的風,吹不低的牧草,倒向同樣的方向。山川,河流統一都是東西來往,不曾南北交錯,不曾江河糾纏流淌。


    陰山的合川很簡單,簡單而單純,擁有平實的魅力。雪川的運動,也就隻有一個方向。然而,隻要越過了淮河,就奔湧到四麵八方,便也不再容易尋覓。


    “小姐?”蜈小舞飛身上了屋頂,站在了雪小血的身後。


    雪小血頭也沒有回,隻是想了想才說:


    “鴆小箏走了。”


    蜈小舞知道雪小血隻是想要說說話,並不是問她,什麽事情能夠逃脫了雪小血的眼睛,或許早些年跟著小姐的時候,她還有些稚嫰,自從二公子琉死了以後,成長都是在一個瞬間完成的。很多事情雪小血早就知曉,擁有一種清澈的通明,卻不過是靜靜的看著,不多解釋,也不會有什麽敘述。


    “江南養人,閑逸便生事端。這些人,每個人頭上都掛著他人的人頭,午夜夢回,卻不知會不會向我們一樣,去數亡靈的腳步。”


    蜈小舞反而驚訝,沒有想到雪小血會這麽說,她隻是知道此處的崔寧必死、雷珍必死,卻不知道每個人都是必死的。


    雪小血看了看天空:


    “花小嫿來過了,告訴我說雪川要流動起來。也算是入春的天兒了,若是雪川流動。恐怕琉的屍體更加難找到了。”


    “小姐,二公子的屍體早就找不到了,何苦找來。那等謀逆之人,自然不必多關心。”


    “謀逆?”雪小血眼中閃過了一絲奇異的光,“你也這麽覺得?”


    “這不是明擺著的麽,二公子一早兒就生了那謀逆的心,您來之前,就已經用盡了方法想要殺大公子,殺師傅。若不是您來了,恐怕早就是一場變亂了。”蜈小舞回話,自然是向著自己的小姐。


    “這麽說,若是日後大師兄殺了我,你便說我是謀逆之心麽?”雪小血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手。


    聽了這句,蜈小舞心驚膽寒,立刻跪了下來:


    “小舞失言。”


    “也罷,本來殺手就是弱肉強食。我嘲笑江南人勾心鬥角,卻也自損三千。我們端鶴門一樣如此,誰若是能夠奪了我的命去,端鶴門的一切,自然是他的。小舞,若這個是你……”雪小血看了看跪在屋頂上的蜈小舞,她勾起嘴角笑了,沒有說完她的話,就一躍下了屋頂。


    蜈小舞看著雪小血離開,她額心已經滲出些汗滴來,雪小血喜怒無常,何況無人能夠窺視她的內心分毫,恐怕這一次的巢湖,將有是一場腥風血雨。


    最後,或許雪小血甚至都沒有動手,眼前的人,都已經盡數死了去。


    -


    夜裏,喜歡看月的人,自然還有崔寧。


    崔寧自小孤苦,無人的時候喜歡對月。自然,對月的人,還有蘇姚。蘇姚雖然年長崔寧,且懷有身孕,本是不應該深夜吹風,但是蘇姚喜歡崔寧,深愛這個男人,這個不曾對她很好的男人。


    “先回去睡吧。”崔寧開了口。


    蘇姚看了看崔寧,再看了看不遠的暗影,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心裏卻苦澀了幾分——趙墨梅不懂武功,腳步之重她蘇姚也聽得出來,崔寧竟然還要如此瞞著她,看來那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騙人的勾當。對著崔寧有些艱難的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就算再叱吒風雲的曾經,也不過是風箏的飛翔,隻要沒有斬斷手中的線,便,飛不出蒼穹。無法展翅的,不過是羈絆。命定的克星。


    “墨梅,怎麽如此深夜都還不睡?”崔寧不等著蘇姚走遠,便已經是開口。


    趙墨梅沉默。


    崔寧皺了皺眉,今日的趙墨梅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或許是因為,若是換了平日,趙墨梅定要奉勸一句,需要對蘇姚好些的話。今日,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卻沒有說一個字。


    趙墨梅沉默了片刻,用一種很複雜的眼光看著崔寧,看了一會兒,才說道:


    “人來了。”


    “男的?”


    趙墨梅搖搖頭:


    “李家兩位公子,午後便已經安排住在了紫晶閣,李翱鷹公子是個聰明人。”


    “你看人一向很準,你說他像我年輕的時候。”


    “寨主一向用最穩當的方法退敵。”趙墨梅簡單的就道出了崔寧的打算——


    若是簡單的殺了青魚寨的所有人,崔寧一人足矣辦到。讓雪小血進來,就是要在輿論上將本來一向以俠義著稱的青魚寨置於不義,加之趙墨梅的一番話,雷珍到底有沒有殺李漁和金巧巧已經沒有必要,必要的是雷珍已經陷於不義。加之李翱鷹和李翔鷹的失蹤,更是激起了青魚寨的內訌。此刻擊破,然後將寨子還給李家的兩位公子,在道義上飛鳥寨自然獲得了製高點,贏得了江湖的讚譽,自然,也就解釋了李漁的死和飛鳥寨沒有半毛錢關係。


    而李翱鷹是個聰明的人,他不會讓這等借著飛鳥寨力量的機會白白喪失,反正李漁和金巧巧的死因隻有他和雷珍知道,到底是雷珍動手殺人還是崔寧巧設下的局,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李翱鷹說是誰雷珍殺的,李翱鷹就有機會獲得整個青魚寨。


    君子,當忍十年之辱。俠者,甘承一時之痛。


    所以,李翱鷹像當年的崔寧。不過崔寧技高一籌,他懂得,不借助任何外力。所以,就算李翱鷹能夠獲得整個青魚寨,也不能敵國。


    飛鳥寨自此做大,巢湖十八水寨,變成囊中之物。


    “也是時候,該論論江南四大家族的北宮家了。”崔寧轉了一個話題。


    趙墨梅聽著,自然知道江南北宮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北宮家富甲天下,貴比皇宮。現任的家長北宮沐簫多年以前憑借手中那把皇家禦賜的白玉簫和自從那個同樣以簫聞名天下的沈公子消失以後就絕跡江湖的一套“斜簫夜雨”劍法,聞名江湖。重修簫塚,以樂交友。其妻同為江南四大家族南宮家的大小姐南宮琴音,彈得一手好琴,禦賜一塊牌匾“天下有琴”並建立有琴苑。所謂男才女貌,俠客佳人,正是一段良辰佳話。二人育有一子喚名北宮逆,風度翩翩、氣宇不凡、武學和音律的造詣更不在爹娘之下。


    隻是,南宮琴音惡疾纏身,久病不治。否則二人一定是江湖上最另人羨慕的恩愛俠侶。更另人遺憾的是,北宮少爺也因為出生時候母親的顛沛流離,先天不足,心髒帶有先天結症,恐命不久矣。


    “寨主和北宮少爺暗爭不少,北宮少爺並非傳聞中那般孱弱不堪。”趙墨梅下了自己的第一個結論。


    “北宮逆倒是和我有幾分相像,不過他韜光養晦,為人沉穩陰險,誰知他到底有多深厚的武功。這些年雖然不動聲色,但長江一帶的不少門派早已被他收歸麾下。巢湖一向獨立做大,這般作為,如何平得了他北宮逆之眼。三番斷了我不少糧路,加之四大家族唯北宮家馬首是瞻,南邊財路一斷,豈不是處處掣肘?”崔寧冷冷的笑了,“倒是英雄自古出少年,我崔寧竟然也有被後輩如此逼迫的一天!”


    趙墨梅聽著,晚起嘴角笑了笑:


    “北宮家的事情,他日在做打算。寨主還是先見見這個人吧。”


    崔寧將他好看的眉頭蹙了蹙,今日的趙墨梅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或許是因為,若是換了平日,趙墨梅定要在他說出這等對付他人的方法之後,陳詞一番,或說些一件,或另作一番打算,今日,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卻沒有說一個字。


    崔寧看見趙墨梅的笑,他那雙豔絕人寰的眼眸更眯了起來,今日的趙墨梅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或許是因為,若是換了平日,趙墨梅是不會輕易微笑的,正如他崔寧一般,今日,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卻笑了。


    崔寧正在奇怪,從角落裏麵走出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背著一把古琴,琴麵已經磨損不看,然則這個女人竟然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崔寧。而崔寧,不過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把琴。


    -


    願得一心人,同心永不移。


    此情若此琴,攜手江湖隱。


    -


    這把“湖隱”琴,乃是二十年前,十八歲的崔寧送給一個女人的。那個女人救過他的性命,那個女人曾經飛揚跋扈的指著他的鼻子、和其他水寨的男孩子一起說過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的野種。那個女人曾經因為他送了這麽一把琴,就拋棄了自己的整個家庭,和他一般,入了黑道,進了死門。


    “李若鴆,二十年未見,別來無恙?”崔寧,勾起嘴角,笑得魔魅。(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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