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是呂布的正妻,也是眾人的主母,平素又是一個性格堅強,有心計的女人,眾人對他都很是尊敬。


    聽到她的聲音,剛才還在爭辯的張遼和曹性都同時閉上嘴轉頭望去,卻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此人一身長得豐腴高挺,五官甚是端莊,隻皮膚像是用牛乳漂過,白得不像漢人女子。


    不過,一想起她的來曆,這麽白皙的皮膚也可以理解。


    嚴氏本是五原大族,家中多有匈奴奴仆,這麽多代下來,難免帶有幾分匈奴人的血統,皮膚白些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呂布在熹平五年隨漢朝邊軍南遷內地之後,做了並州刺使丁原的主薄,嚴氏就是在那個時候嫁給呂布的。到如今,已有十多年。她跟了呂布之後生有一女,雖然已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可看起來卻依舊容光奪目,比之少女時還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


    這次,呂布大軍從關中倉皇東逃,先去了南陽投奔袁術。可恨那袁術胸無大誌,又忌呂布的威名,故閉門不納。呂布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氣,一怒之下,寇掠南陽,然後引軍北上投奔老朋友河內太受張揚。


    張揚是個實誠君子,為人仗義,呂布來投,自然十分歡迎。


    可是,呂布雖然落魄,但依舊有三千部屬,且大多是騎兵。河內山多地少,無法養活這麽大一支軍隊。還好,河內同冀州本為了對付太行山的黑山和白波,本有盟約。張揚想了想,就給袁紹寫了一封信,向他推薦了呂布。


    袁紹本就與公孫瓚打了個兩敗俱傷,冀州又時刻處於黑山張燕的威脅之下。如今有名震天下的呂布幫忙,又不費他一兵一卒,自然是喜出望外。


    有了呂布,先登營自然也不那麽重要了。於是,袁紹悍然下手,除了鞠義。


    現在,呂布正帶著家眷在河內向張揚借糧。攻打先登和黑山的任務則交給了張遼和高順兩人。


    在呂布看來,黑山不過是一群流民,而先登也不過是一支雜牌部隊,再強能強過雁北騎和陷陣營?所以,呂布也沒親自來邯鄲,隻讓高順帶隊,張遼輔之。


    呂布同陰謀詭計打了一輩子交道,他這人雖然有勇無謀沒,但疑心卻是甚重。張、高二人掌握了他所有的軍隊,呂布自然不甚放心,便派嚴氏在軍中坐鎮監視。


    漢朝之時,女子地位頗高,在朝中,後宮和外戚本就是一大勢力。因為,嚴氏做監軍,眾將軍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嚴氏在呂布係中頗有權勢,威望也高,曹性、郝萌等一幹將領都出之她的門下,同嚴家有千絲萬縷的淵源。見主母說話,剛才還一頂著一張臭臉的曹性立即一拱手,賠笑道:“主母教訓得是,我等也是見先登如此難纏,故心中煩悶,這才說了些氣話。”


    “氣話,這是說氣話的時候嗎?”嚴氏眉頭微微一皺,指著遠方那一大片火把的海洋道:“那邊來了好多人,是敵是友尚且未知。若是袁紹來了,還好些。若是敵人,隻怕我等就有麻煩。張遼、高順,你們是馬步軍的統領,你們說說。”


    曹性被她這一嗬斥,立即漲紅了臉退到一邊,口中訥訥半天,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張遼拱了拱手,說:“主母,我也沒想到先登營這麽頑強,這一仗算是打得粘了鍋。這些河北侉子,同西涼人一樣剽悍,若要全殲他們,卻須花些時間。可是,前麵來了那麽多軍隊,敵情不明,已沒時間了。下一步該怎麽辦,還請主母示下。”


    張遼心中也有些惱火,從關中到河北,轉戰千裏。他的雁北騎擔任大軍前鋒,遇山開道,遇水搭橋。一路也遇到過不少前來占便宜的山賊流寇,可隻要他張遼帶著騎兵一衝,就算敵人再多,也立即崩潰了。


    可今日的情形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前麵的敵人雖然不多,可卻是一支標準的軍隊,騎兵、步兵、弩兵、配合得當,在付出巨大傷亡後依舊保持著高昂的鬥誌。


    張遼知道遇到這樣的軍隊,想全殲滅他們已經沒有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大家都將軍隊打殘,來一個同歸於盡。


    “示下?”嚴氏淡淡一笑:“我可不是統軍大將,若我來替你們做主,還要你們做甚?高將軍,你說我說得對不對?”說著話,她就目光落到身邊一個中年人身上。


    這個中年人就是陷陣營統領高順,一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普通漢子。


    高順有著一張扁平的年,一張臉北方的風霜吹得粗糙如牛片,上麵布滿一道道淺淺的皺紋,眼睛裏也滿是疲憊,看起來同一個普通軍漢沒任何區別。若不是他身上穿著一件厚實的黑色鐵甲,還真不像一個大將。


    從曹性同張遼爭吵開始,到嚴氏向張遼等人發怒,高順都微閉著雙目在旁邊假寐。聽到嚴氏問自己,他這才如夢方醒一般睜看睡眼朦朧的雙眼,道:“事已不可為,戰局如此混亂,都變瞎子了,還打什麽打?”


    嚴氏一楞:“真不打了,以後見了袁紹,奉先的麵子上可掛不住。高將軍,若陷陣營也投入戰鬥,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拿下對麵那群賊人?”


    “在那支敵友不明的大軍趕到之前可能性不大,不過,要想全殲先登,我還是有把握的。”高順語氣幹癟,不帶半分感情色彩:“主母若是一心要吃掉先登營,我等也隻有努力殺敵人。”


    “這個……道不好決斷。”嚴氏一雙美眉皺在一起,正要再說,卻聽得土壩下響起兩聲馬蹄,有人大喝:“先登李克願同張遼、高順二位將軍一敘!”


    嚴氏一呆:“那是什麽……先登的大將?”


    隻見,土堤之下,一個高大的漢子手持長槊帶著一個矮小的衛兵縱馬在坡下來回奔馳,視大軍如無物,氣焰甚是囂張。


    “正是先登大將李克,看樣子他繼承了鞠義的位置,做了先登的統領。”張遼指著下麵對眾人說:“此人悍勇,武藝頗為高強,張遼無能,為他所傷。”


    曹性冷笑:“他來得正好,你們不是擔心短時間內拿不下先登嗎。弓弩手準備,將他射殺了。”


    張遼急道:“李克敢獨自一人跑來求見,定有要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射殺了他,傳將出去,隻怕損了主公一世英明。”


    曹性怒道:“張將軍,兵者詭道也!將為軍之魄,殺了李克,先登群龍無首,索性一口氣解決了他們?”


    “你說的都是廢話。”一直寡言少語的高順突然淡淡地插嘴。


    “你說什麽?”曹性一張臉氣得發青。


    “我說你說得都是廢話。”高順平靜地說:“先登可不隻有李克一員大將,剛才文遠衝陣的時候不就看到顏良了。嘿嘿,河北刀王顏良啊!依我看來,顏良無論是威望還是武功都比李克更適合做先登統帥。若殺了李克,換顏良做統帥,隻怕更難對付。且,敵人同仇敵愾,反會凶性大發。”


    高順這話一說出口,嚴氏連連點頭,道:“高將軍說得有理,不要放箭,且聽那個叫什麽李克的說些什麽。”


    曹性依舊不服氣:“我看那李克跑過來是擾亂我軍心的,大家也不用放在心上。先登乃我等大敵,還是先殺了李克這個不開眼的小子再說。張將軍,被人家砍傷的可不是我。我這也是想為你報仇啊!”


    曹性以為自己這麽一挑撥,立即會讓張遼暴跳如雷,不顧一切地射殺李克。


    可是,張遼聽了這話,隻道:“技不如人,被人砍傷,張遼無話可說。倒是那李克的武藝讓張遼好生佩服。曹將軍,暗箭傷人,可不算好漢。”張遼、高順等人出身寒微,能夠做到一軍之大將,靠的是一刀一箭的硬本事。而曹性這廝卻因為同嚴氏粘親帶故,一進軍隊就做了大將。內心之中,張遼對曹性這個武藝稀鬆隻知道拍嚴夫人馬屁的家夥很是不齒。


    這次從關中東來,部隊走得匆忙,也沒帶糧草輜重。一應所需,全憑寇掠。按照規定,部隊所籌集的糧秣都要入公中,然後再具體分配。


    可曹性這家夥打仗不成,搶起東西來卻比任何人都凶狠。每搶到東西,也不充公,隻挑出一部分送到嚴氏手上,其餘部分都中飽了私囊。軍中將士皆異常憤怒,可看到主母的麵子上,卻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聽張遼如此挖苦,曹性大怒,右手握拳,隻恨不得衝上去同張遼扭打在一起。可張遼武藝高強,即便身負重傷,自己隻怕也不是他的對手。想了想,他隻得恨恨地鬆開拳頭,暗道:張遼,你牛個屁,主公不是個好侍侯的主。日後山長水遠,咱們走著瞧。


    坡下的李克喊聲更響:“怎麽,大名鼎鼎的呂布軍就沒膽出來一個同我說話嗎?雁北騎、陷陣營好大名聲,怎麽做了縮頭烏龜了?來一個管事的同我答話,高順、張遼,你們可有這個膽量?哈哈,快下來一個人。前方來了一支六萬人的軍隊,想知道他們是何方神聖嗎?”


    李克這話說得很是無禮,眾人都麵帶怒色。


    張遼苦笑一聲看著嚴氏:“主母,最多一個時辰,那支突然出現的大軍就要加入戰場,還是早做決斷吧?”


    嚴氏點點頭:“張、高二位將軍,你們且去聽聽那個姓李的究竟說些什麽?”沉吟片刻,她突然一揚頭:“我也隨你們一起去,曹性,做我護衛。”曹性畢竟是她的自己人,關鍵時刻還是他靠得住。


    “是。”張遼、高順、曹性同時拱手,騎著馬護衛著嚴氏慢慢從土壩上衝下去。


    李克在坡下喊了幾聲,就見張遼等人擁著一個女人衝了下來。他不禁一楞,心中大覺奇怪。再看那女子,皮膚雪白,正是活脫脫一個大美人。難道是貂禪?不知怎麽的,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麽一個名字。


    王允和呂布聯手誅殺董卓,可以說是內幕重重,雖然表麵上是因為呂布同董卓的一個侍女私通,但真正的原因也隻有當事人才知道。關中離河北何止萬裏,董卓的死也是兩個月之後才傳到河北的,傳話的人以訛傳訛,難免傳變了樣。


    難道,那個侍女就是貂禪?


    李克的腦袋裏突然有些發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不過,看馬那個女子身高體長,騎在馬有些英姿颯爽的味道,很有幾分北方女子的氣概,絕對不會是那個傾國傾城的侍女貂禪。


    難道是呂布的正妻嚴氏,恩,肯定是的。


    聽人說,嚴氏草原人的血統,看她模樣,絕對錯不了。


    李克心中越發肯定,隻朝張遼這個老熟人微微點了點頭,便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個女子:“嚴夫人?久仰夫人乃女中豪傑,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聽李克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嚴氏倒有些佩服他的細心,微笑道:“妾身正是嚴氏,你就是先登營的統帥李克?”


    這個時候,她才將李克的模樣看得分明。


    李克渾身都是血汙,模樣甚是猛惡。不過,嚴氏跟了呂布這麽多年,什麽樣的人物沒見過。便仔細端詳起來,這一看,心中卻有些歡喜。原來,這李克長得雖然壯實,可鼻梁高挺,五官端正,麵龐棱角分明,同一般漢人的麵容有些微區別。難道他也是胡種?


    而李克身邊的戰馬上則坐則一個矮小黝黑的漢子,提著一把奇怪的兵器,虎視眈眈地盯著眾人。他看起來像一個癆病鬼,可眼睛裏滿是精光,武藝想必不錯。


    嚴氏本有匈奴血統,呂布身上也流四分之一的匈奴血,一直不怎麽受漢人士大夫的待見。如今看到同樣有混血味道的李克,心中難免有些好感。


    “嗬嗬,夫人猜對了,我就是李克。”李克態度有些恭敬,畢竟對方是個女子,基本的禮貌還是需要的:“呂布將軍威名遠揚,手下皆是虎賁之士。剛才這一仗,我軍死傷慘重,若再打下去,隻怕就要全軍覆滅了。我本以為這一仗是張遼和高順二位將軍指揮的,李克雖然武功低微,卻也不懼。說句大話,我先登自成軍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也有信心打敗雁北騎和陷陣營。”說到這裏,李克偷偷地看了一眼張遼和高順二人。張遼隻歎息著擺頭,而高順這個步戰之王則睡眼朦朧,一副精力不濟的模樣,完全沒將李克放在眼裏。


    李克繼續道:“現在看到夫人,這才明白過來,這一仗原來是夫人指揮的。夫人指揮有方,李克十分佩服。方才雁北騎和我邯鄲騎惡鬥,我繳獲了不少戰馬和俘虜。若夫人點頭,李克立即將傷員和戰馬雙手奉還。”


    這一番恭維讓嚴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她也明白李克這是在挑撥她與高順和張遼二人的關係。可是,好話誰都愛聽,內心中還是一陣得意。


    倒是那曹性卻笑了起來,諂媚地向嚴夫人拱了拱,然後對李克說:“知道夫人的厲害了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是快快下馬受降。或可饒你一命,你這人曉得事向,又有幾分本事。夫人是個愛才之人,跟了她,到時候斷少不了你的好處。”


    李克搖頭笑道:“李克是個野慣了的人,不慣於寄人籬下的生活。”


    嚴夫人朝曹性一擺手,緩緩道:“你要將俘虜和戰馬還我,又說了這麽多廢話,究竟有何圖謀?我家夫君視張、高二位將軍如同肱骨,你挑撥不動的。”


    李克暗讚一聲:這女人還真是精明啊!


    戰了一天一夜,早累得不行了,他身上的傷越發沉重起來,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形勢緊迫,也沒時間磨蹭。便不再廢話:“夫人可知道遠處來的那支大軍是哪一路人馬?”


    嚴夫人:“我怎麽知道,估計是袁紹的主力。總不成是你的援軍?難道你知道是誰?”


    “自然。”李克點點頭。


    高順先前還微閉的雙目突然睜開,炯炯有神地盯過來。


    被這個老軍人這麽一看,李克突然有些不自在起來。高順看起來很是普通,武藝應該不高,恐怕比起閻柔來還差上半籌。可李克總覺得此人相當的危險,真上了戰場,他倒寧願遇到張遼這樣的高手。


    “誰,難道不是袁紹?”嚴夫人呼吸有些急促。


    李克微微一笑,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張燕。”


    “啊,是他!”眾人都抽了一口冷氣。


    李克:“夫人,你的韜略我是非常佩服的,遇到你,我敗得無話可說。可是,你若想把我一口吞掉,李克說不得要垂死掙紮同你拚命。可你想過沒有,你我這一開打,反便宜了黑山。飛將這次來冀州不就是來幫袁紹剿滅黑山的,張燕已視你等為頭號大敵。見你我二人打成一團,自然不肯放過這麽個機會。


    當然,以夫人的本事,要打敗黑山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是,好漢子架不過人多。張燕可有六七萬人馬,到時候隻怕你也會死傷慘重吧。


    飛將手頭估計也隻有這點人馬,皆是百戰虎賁,若都丟在這裏。以後還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飛將是個心高氣傲的大丈夫,大丈夫怎可寄人籬下,看別人眼色過日子?


    不若你我兩軍就此罷手,各領軍回去。大家都打累了,再糾纏下去有什麽意思?


    黑山賊是袁紹的時期,我們插進去算什麽。讓袁紹坐山觀虎鬥嗎?


    何去何從,請夫人三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幹戈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人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人頭並收藏幹戈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