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張遼的大敗震得呂布說不出話來。懊惱中,他抬起手,身前的秦宜祿嚇得身體一縮,畏懼地躲到一邊。


    呂布歎息一聲,收回右手,麵上露出一絲苦笑。從關中到河北,士卒們雖然沒與自己離心離德,可看自己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畏懼,少了許尊重。作為武藝冠絕天下的名將,若不能帶領將士不斷取得勝利,也就不值得他們敬畏了。


    他手下將士雖然成分複雜,可骨幹部分卻是並州軍和西園軍,這些北地豪傑心思單純,以力為尊。從年初到現在,他不斷失敗,到現在已經有些頹喪了,若再不能取得勝利,真不知道會生什麽?


    心緒煩亂,便再也睡不著。呂布索性騎著戰馬衝到街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夜風陣陣,身上的汗水已收,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河內山多地少,又屢遭白波和黑山寇掠,到此時已蕭條到極處。走到街上,竟看不到半點燈火。整座城市黑壓壓如同墳墓,這裏河內府河內郡,是一片狹長的河穀平原,距黃河也不過三十來裏,隱約能聽到南麵嘩啦的水聲。因為這一帶是肥沃的衝擊平原,若是在太平年月,也不知道繁華成什麽模樣。大亂多年,城中隻餘兩三千戶口,可見戰爭對人口的損害有多大。


    再往南,過了黃河就是天下腹心河南尹和兗州,正是大漢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可那裏的情況比河內更糟糕。渡河來河內之前,呂布軍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征集到糧草,部隊餓著肚皮穿越廣袤而無人的河南平原,終於在士氣崩潰之前來到河南。


    在此之前,呂布還曾想過控製河南這片膏腴之地,可一看到這種情形,他就打消了這個主意。現在的河南,根本沒辦法養活他手下這三千多人馬。


    好在張揚為人仗義,接納了呂布這一支殘兵,總算讓呂布可以喘一口氣了。


    萬籟俱寂,隻赤菟的蹄聲清脆響起。


    穿了兩條街,也沒遇到一個巡邏的士卒。張揚信奉黃老之學,無為而治。河內百姓雖然對張揚的恩德交口讚頌,可在這樣的亂世之中,軟弱可不是一個值得推崇的品格。


    若不是張揚人品極好,同他呂布的好友,還真想奪了他的河內啊!


    擺擺頭,將這個衝動按耐下去,呂布正要離開,突然看到前方的街拐角有一線燈光射出,在街道上投射出一片黃色的光暈。


    耳邊傳來“嗡嗡”的琴聲,側耳聽去,正是一闋聞名已久《鬆風操》。那琴聲中正平和,沉穩恬淡,仿佛間若有微風襲來,綠濤陣陣,令人心曠神怡。


    正心中有感,突然間那琴聲戛然而止,傳來張揚熟悉的聲音:“來的可是奉先老弟。”


    “正是,原來是張府君,深夜鳴琴,真好興致。”呂布輕輕拍了一下戰馬,奔過拐角,眼前一亮,隻見在街邊的一個小酒館裏,張揚正跪坐在地板上,笑吟吟地看著呂布。他身高手長,麵容俊秀,卻是一個堂堂偉丈夫。


    張揚身邊還在站著一個長相普通的漢子,看樣子是他的護衛。


    見呂布前來,張揚便站了起來。


    呂布忙跳下戰馬,走上前去,笑道:“張府君還耳力,隔著一條街就聽出是某來了。”


    張揚微笑著指著身邊那個漢子道:“不是我,是楊醜聽出來是奉先到了。”


    呂布好奇地看了那人一眼,那個叫楊醜的人覺察到呂布驚疑的目光,心中得意,拱手道:“楊醜見過大名鼎鼎的呂將軍,末將以前曾在黑山張燕手下聽命。張府君不以小人粗鄙,納於帳下。小人以前在黑山做賊時,練就了一雙好耳朵,將軍的赤菟比普通戰馬高半頭,也重三分。馬蹄上又釘有精鋼蹄鐵,馬蹄聲比一般戰馬聽起來要沉重和響亮許多。將軍夜行,鏗鏘有力,末將軍一聽就知道是你。”


    呂布有些駭然,道:“好細的心思。”


    張揚也哈哈笑了起來,請呂布坐到自己身邊,說:“此地雖然不過是一個小酒館,可後院有一口好井,釀出的水酒醇厚甘美,張揚常來此地買醉,今日正是新酒出窖之時,奉先也是好運氣,居然趕到了。”說著話,酒館主人忙將美酒送了上來。


    呂布喝了一口,大讚:“好酒。”


    看張揚一臉陶醉的模樣,呂布放下陶碗,歎息一聲:“稚叔,你我相交多年,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河內一地雖然屢受兵災,可比起河南,卻也算人間天堂。稚叔正值春秋鼎盛之時,難道就沒有撥亂反正,以天下為己任的淩雲之誌嗎?”


    張揚先是一楞,心道:呂奉先行事率意而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怎麽今日反在自己麵前說什麽以天下為己任之類的話來。


    他苦笑一聲:“世道亂成這樣,張揚有什麽才具自己心中清楚。某也想不了那麽多,隻希望能保一方平安,給河北百姓一片安居樂業的家園。倒是奉先你老這麽消沉下去也不是辦法,袁紹量小,不是個可以結交之人。奉先托庇於他門下,隻怕未必有什麽好前程。”


    呂布道:“我也知道袁紹是想借助我的威名震懾河北群雄,他借重的不過是我手中的方天畫戟而已。可如今,大河南北一片蕭條,也隻有河北才足以養活我這一支軍隊。袁紹雖然不壞好意,可我也不得不虛以委蛇。”


    張揚:“奉先,你手下的兵馬雖強,可實在太少了些。河北局勢混亂,強藩大寇多如牛毛,以你武藝自然不懼怕,可你的精銳是死一個少一個,若有折損得多了,卻是可惜。到時候,你與河北諸雄鬥個兩敗俱傷,隻怕正合了袁紹的心意。”


    呂布有些黯然,不過,隻略一變色,立即振作起來。笑道:“呂布這次來河北,除了為了給手下士卒找一條活路之外,更想見識一下河北豪傑。若能與河北英雄一較長短,倒也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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