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正午,陽光暴烈,淺淺的青河水剛開始還閃著銀光,到青州軍渡河的時候,人馬雜遝,泛起河中泥沙,轉眼,那一泓清水就變得焦黃一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眯著眼睛看半天,鞠義眼角的魚尾紋舒展開來,他從隱蔽處站了起來,也不說話,隻將手朝前一招。


    一切在出之前都一計劃妥當,此刻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所有的先登營弩手同時站起來,排著整齊的方陣,向前踏出一步:“殺!”


    一千人突然怒喝,聲勢驚人,如同春雷在天空滾過,甚至蓋過了河麵上那一片喧囂。


    李克因為是斥候長,並不需要直接參加戰鬥。因此,他手搭涼棚朝河中心看了一眼。河中的青州兵似乎是被這一聲怒喝給驚得呆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先登營的士兵同時扣動弩機,“呼!”一聲,一千支弩箭閃著黑光,雨點一樣以拋物線的方式朝人頭躥動的河心落下。


    太陽很大,因為急著趕路,青州兵尚未進食。炎熱的天氣使人脾氣暴躁,很多人都在水裏相互推搡、咒罵,可一聽到天空中那種另人毛骨悚然的破空聲,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同時抬頭看去。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鋒利的箭頭已經刺入他們的身體。


    青州兵裝備簡陋,過九成的人沒有鎧甲,對上弩箭毫無抵抗能力。轉眼,河中冒起一團團紅色大花,飛濺的熱血和摔倒在地的身體交織在一起,將青州人的行軍隊列攪成一團糨糊。


    “踏!”鞠義一聲呐喊。


    “踏!”一千怒手弩柱在地上,同時伸出右腳踏在強弩前端的圓環上。


    “張!”


    “張!”一千張弩轉眼上好了弦。


    “裝!”


    “裝!”


    “射!”


    “射!”


    又是一輪無堅不催的箭雨。


    弩可威力極大,又能從容瞄準。培養一個合格的弓手需要兩年時間,而培養一個弩手隻需要一天。為了抵抗幽州騎兵,冀州組建了大量的弓箭部隊。先登營都是新兵,大戰在即,也沒時間慢慢訓練,所以,弩兵是最佳選。


    隻不過,弩的裝填度很慢,為了提高射擊度,鞠義將軍將整個裝填動作分解成四個步驟,反複訓練。並讓士兵在訓練的時候大聲呐喊,以形成條件反射。


    當時,李克還覺得很新鮮,心中卻又不解:這樣的訓練究竟有何用處?


    但一上戰場,看到士卒們麻利的裝填動作,他心中暗自佩服。果然是在西北同羌人打老了仗的驍將,經驗豐富。


    一千支弩箭的射擊麵並不寬,即便比普通弓箭強勁,造成的傷害也不大。第一輪射擊也不過放倒了兩百來青州人,卻已經在河中引起了混亂。


    青州兵本就是一盤散沙,身上又沒有防具,一見身邊的同伴被弩箭射翻在水中,並大聲慘叫,都嚇得四下躲閃。可河中全是人,兩萬士兵擠在一起,當真是水泄不通,又能朝什麽地方躲呢?


    很多人在僥幸躲過先登營第一輪射擊之後,卻被同伴掀翻在水裏,然後被一千隻紛亂的腳踩進河水之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第到第二輪箭雨落下,河中愈加混亂起來。


    大概是看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有一支大約兩百人的青州軍同時大喊,提著武器瘋狂地朝岸上撲來。這一隊人馬都穿著簡陋的皮甲,手上的武器也都是鋒利的長矛,看得出來,這是田楷軍的前鋒精銳。


    這應該是青州人的主力,這兩百人看起來還維持著起碼的秩序,也沒有被這兩輪箭雨射昏頭。如果再呆在河中,就算不被先登營當活靶子打,也得被同伴踐踏而死。因此,他們都裝若瘋狂,死命地朝岸上衝來。


    “平射!”鞠義又淡淡地喊了一聲,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登營的一千弩手都站在山坡上,組成前中後三排,也方便平射。


    聽到這一聲命令,所有人都同時扣動扳機。陣前如同吹過一陣金屬之雨,密密麻麻的弩箭在前麵形成一到箭幕。可憐那兩百人還沒衝到陣前,都已經被射成刺蝟。這麽近的距離,這麽強勁的伏遠弩,青州人身上單薄的皮甲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被箭頭輕易咬開。


    更大的叫聲響起,隻不過,這片叫聲中充滿了絕望。


    射退著兩百人之後,先登營弩手又同時將強弩抬高。箭雨繼續向河心蔓延過去,加劇著青州兵的混亂。


    “幾了?”鞠義突然轉頭問身邊的李克。


    “五。”李克一楞,下意識地回答。


    “好,全軍出擊,用箭是無法解決戰鬥的。不過是一千支弩,士卒們力氣有限,射不了幾就會手軟。而敵人在經過起初的驚慌後,會很快整頓好秩序。因此,我們應該出擊,加敵人的混亂。”鞠義微微一笑,“小子,可敢衝到最前麵?”


    “願為前驅!”李克抽出環刀,出一聲呐喊:“殺!”


    率先衝了出去。


    隨著他這一聲長嘯,一千名先登營士兵同時扔掉手中的強弩,提著鐵刀,惡狠狠朝河中撲去。


    河中的青州兵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幾個剛剛衝上河岸的人瞬間被亂刀砍成肉醬。河灘上的鵝卵石上已經沾滿了人血,腳一踩上去,滑得幾乎站不住人。不斷有人滑倒在地,然後毫無例外地被人踩得斷了氣。


    “冀州主力在此,降者不殺!”李克衝在隊伍的最前麵,也不需要特意尋找目標,手中鐵刀隻需要朝前一砍,就能命中一具軟軟的軀體。漢朝的冶煉技術並不高,手中的環刀也不是很鋒利,可用來對付這種如喪家之犬的敵人足夠了。


    “冀州主力在此,降者不殺!”一千先登士也同時呐喊。


    聽說冀州主力已到,青州兵很明顯地害怕起來。三國時的兩軍廝殺異常酷烈,無論是哪方麵的軍隊,都不要俘虜。而且,看起來,青州軍這一戰已經輸了,很多人都想著如何從這片混亂的戰場上逃出去。隻不過,河中擠了太多人,人人爭先擁擠,根本邁不開腳步。所以,很多青州兵都隻是機械地揮舞著武器做垂死一搏,現在敵人既然說降者可得活命,很多人都遲疑了。


    借著這個機會,李克又向前突進去三十來步。


    這個時候,他感覺腳下一涼,用眼角的餘光一掃,這才自己自己的雙腳已踏進渾濁的河水之中。河水中的泥沙和人血和在一起,變成一種古怪的顏色,看得人心中一凜。


    這裏已經接近河心,因為隻有一千人,先登營積在一起,組成一個錐形大陣,如鋒利的刀子朝前猛突,頓時將敵人從中破開。


    李克衝在最前頭,無形之中做了這個錐形陣的箭頭。手中的鐵刀滿是缺口,人血不斷順著刀脊淌下,直接灌進袖子,轉眼,袖中已**一片。


    殺戮的快感如同列酒,不斷催生著胸中的鬥誌。眼前紛亂的戰場變得通紅,如同被人用紅色顏料塗抹上濃重的一筆。


    在這一片血紅大幕中,遠處升起一麵黃色大麾,上書一個大大的“田”字。


    有淒厲的牛角號吹響。


    聽到這一聲號子,混亂青州兵紛紛朝麾下積聚。


    身前的壓力變大了。


    “向前,向前!”敵人實在太多,殺不勝殺,在經過短暫的混亂之後,他們好象已經醒過神來。若任由這種態勢展下去,也不需很長時間,一千先登士就會被這山洪一樣的人潮吞沒。隻有砍倒敵人的大麾,使之失去指揮,這一仗才有勝利的把握。


    想到這裏,李克也不敢停留,手中的鐵刀舞成一團白光,不停歇地朝前砍去。


    一口氣殺了三人,李克隻覺得手下開始頓挫起來。原來,因為殺人太多,環刀卷了刃。被殺的這三人與其說是被自己砍死,還不如說是被這把已經變成鐵尺的廢鐵砸死的。


    心髒跳得快要爆炸了,口中也全是苦味,又幹又疼。張開嘴喘了幾口大氣,李克身上開始軟,腳下也像是踩在一團棉花上。原來,他剛才因為衝得太猛,身上力氣用盡,一口氣竟然接不上來。


    他隻恨不得立即停下來,躺在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可他現在是整個錐形陣的箭頭,擔任的是先登陷陣的任務,根本沒辦法停下來。即便有這個想法,背後的戰友也會潮水一樣向前擠來,推湧著他不斷向前。


    一支長矛悄悄刺來,李克鼓起勇氣,身體一側,用左腋夾住槍杆。大喝一聲,手中鐵刀狠狠朝前砍去,正中那個偷襲者的左肩。


    如果是在先前,這一刀足可以將他整條胳膊掀下來。可等這一刀砍中敵人鎖骨,停在裏麵時,李克這才叫了一聲糟糕。原來,他手上的環刀的刀口已經卷刃,這一刀雖然力道凶猛,卻不能給敵人造成實質的傷害。


    被砍中的敵人固然疼得麵容扭曲,卻奮力地奪著被李克夾住的長矛。


    “先登士!”李克突然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趁敵人被自己這一聲大喊驚得一怔的實際,棄了鐵刀,一腳踢出去,將敵人踢進紛亂的人海之中。


    可他的這一腳用脫了力,身體一仰,倒了下去。


    紅色的河水漫過麵龐,李克心中一涼:“難道就此死去?”在這樣的戰場上,倒下去你就沒機會再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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