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莊子裏回來後,剛晴了沒幾天的天氣又沒完沒了地下起了毛毛雨,陰冷不堪。明菲為了滿足薛亦青在回家之前四處遊玩的願望,約了陳瑩一道,今日去賞臘梅,明日去看南天竺,後日又約了一起吃火鍋。白日裏倒是玩得不亦樂乎,夜裏卻總是覺得冷清無比,忍不住地思念龔遠和。


    龔遠和一去好些天,除了隔幾天會托人來報一下平安之外,並沒有提到其他的事情。其間龔中素使人來問過好幾次他的去向問題,又將明菲叫過去親自過問,臉色特別難看,明菲沒說他是去替鄧家周旋去了,隻是借口說薛大舅有事,找他幫忙。


    龔中素便要她寫信,說冬至快到了,讓龔遠和無論如何也要趕回來祭祖。而冬至就在那幾日,也就是說,這是逼著龔遠和立刻回家。


    也不知道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這個時候走得開走不開?要是剛好到了關鍵時刻,怎可能回來?明菲便笑道:“時間緊迫,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龔中素吹胡子瞪眼睛:“再緊迫也得趕回來!這祭祖是天大的事情!他是長房長子,如果連這種事都不能以身作則,做不好,還怎麽給弟弟們當表率?外人重要,還是本家重要,你讓他自己掂量掂量!”


    這個話說得有點重,還有點酸溜溜的,明菲懷疑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便去尋李姨娘打聽消息,李姨娘隻笑著說,叫她不必擔心,龔中素隻是因為朱姨娘的死心情不太好而已。卻又說龔妍碧的未婚夫家曾經派人來過,說是在撫鳴見到了龔遠和,言下之意是有人多管閑事。


    看來這世上永遠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的人,明菲雖對龔中素的態度頗不以為然,卻還是寫信把這件事告訴龔遠和,讓他行事小心些。


    信剛送出去,李姨娘又奉了龔中素的意思,過來問明菲冬至祭祖的祭品等相關事宜準備得如何了,半點沒提兩家人共同分擔的意思。


    明菲也知冬至祭祖是大事,原本早就將相關的祭品等物準備妥當,可聽到龔中素這樣問她,她心裏就不舒服。龔家人口不多,就算三牲齊備,供品再好,家宴再講究,也花不了多少錢,但這祭祖是大事,並不是長房獨自的責任,你二房就算沒錢,不拘多少,也得出一份心,盡一份力才是,而不是隻想著算計人,占便宜。他的錢是錢,別人的錢也是錢。


    龔中素越是這樣,明菲還偏就跟他耗上了,麵上也不顯,笑眯眯地跟著李姨娘去見龔中素。


    龔中素沉著臉獨自坐著打棋譜,見她進去問安也不說話,裝作沒聽見。李姨娘抱歉地朝明菲笑笑,俯身去喊龔中素:“老爺,大奶奶過來了。”


    龔中素方掀掀眼皮,也不叫明菲坐,淡淡地道:“這馬上就是冬至了,祭祖的祭品等物,準備得如何了?”


    龔中素這是接連第二次給自己臉嘴看了,不就是眼紅龔遠和拿錢補貼外人,沒補貼他麽?讀書都講究個人窮誌不窮,他倒好,人窮誌也短,半點不講究。明菲暗自鄙視他,笑道:“說來慚愧,婆婆去世得早,嬸娘也沒教過我,家裏冬至都該準備些什麽。”


    龔中素的臉一僵,不悅地道:“你在娘家時,你母親沒教過你?這冬至要準備家宴,要準備祭祖,一應祭品都是少不得的。”


    明菲笑答:“回公爹的話,我母親也去世得早,跟著繼母,繼母雖也教過,但到底各家有各家的規矩,我對娘家的規矩習慣熟悉,對咱們家的卻是不太知道。”


    龔中素越發不高興:“為什麽不來問?”


    明菲眨眨眼,迷茫地道:“公爹早些日子就一直在提,兒媳還以為公爹和嬸娘早就安置妥當了,正準備把我們該出的那一份例送過來呢。”


    聽說她半點沒準備,龔中素氣道:“你嬸娘病著!你是長房長媳,這麽大的事,竟然半點不放在心上,這臨時了了,卻還什麽都沒準備,像什麽話?”


    明菲不氣不惱,笑道:“兒媳這就問。”回頭看著李姨娘:“姨娘,你們準備了些什麽?我跟著你學學,好趕早叫人備了來。”


    李姨娘為難地道:“我也不懂。這以往都是夫人準備的。”她不是不懂,而是龔中素擺明了要長房出錢,沒給她家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準備也無從準備。


    言下之意就是也沒準備,明菲“哦”了一聲,笑道:“既然你們也沒準備,那正好一起準備。不知要多少銀子才夠?煩勞姨娘算算,我這就把我們那一份送過來。”


    龔中素沒想到她立刻就掰清,而且分得如此清楚明白,擺明了不肯獨自承擔,氣得夠嗆,本想說她怎地如此斤斤計較,如此小器,卻又覺得為了這麽點銀子和兒媳吵,很失麵子,兒子也不在,不好收拾她,當下陰沉著臉不說話。


    明菲也不理他,笑眯眯地告退,讓人送了二十兩銀子過來,又和李姨娘說,若是有事,記得叫她,不要客氣。一邊吩咐薛明貴,先前準備好的東西不必送過去,拿了準備冬至盤,在冬至頭一天送到親朋好友家中去。


    銀子是當著龔中素的麵送到李姨娘手裏的,龔中素氣得要死,當下就將那銀子砸到了地上,大罵明菲可惡,不孝,給外人那般大方,對自家人就如此吝嗇。


    李姨娘等他罵完,方將銀子撿起,陪笑道:“老爺,敬獻三牲,準備家宴,省著點花,這二十兩銀子也是夠了的。”


    “夠什麽夠?難道就真的隻是敬獻三牲就夠了?”龔中素想自己前半生不說春風得意,卻也是光耀門楣,從不曾缺過錢花,如今卻要為了區區二十兩銀子受兒媳的閑氣,不由越想越氣。卻不想,如果他自己先前不抱希望,先拿出長輩的樣子,帶頭做好,別人也不會有機會給他氣受。


    李姨娘試探道:“那咱們也出二十兩?”鑰匙雖是她拿著,龔中素不發話,她卻是不敢動一兩的,一家子都盯著她呢。


    龔中素氣了半天,始終不提拿銀子出來的話,隻道:“你務必要將三牲祭品準備得像樣些,家宴簡單一點也無所謂。”龔遠秩要去京中讀書,還要準備其他幾個孩子的婚嫁,這錢不省著點花,怎麽能行?


    李姨娘暗自歎氣,自將這二十兩銀子精打細算,準備豬、羊、雞,安排冬至家宴,並不敢去找明菲幫忙,隻恐被明菲看出破綻。


    龔中素發脾氣罵人的事傳到明菲耳中,花婆子少不得抱怨:“這是什麽道理?大爺和奶奶再有多少錢,也是你們自己的,想怎麽花那是你們的事,難不成還要盡數花到他們身上才對,否則就是錯?這種不知好歹的,還真不能由著他,越慣他越不知事。二十兩銀子,盡夠買一口肥豬和一腔肥羊了,雞也值不得幾個錢,大頭已是我們出了,他們整治一桌像樣的家宴,難道不應該?”


    明菲隻笑不語。這可和給龔妍碧他們嫁娶補貼不同,隻要龔中素敢當著她的麵說,她就敢駁,還要叫他啞口無言。


    冬至的前一日,明菲收到龔遠和的來信,說是能趕回來過節,又說帶了兩位客人來,讓給準備客房。信中卻沒說是什麽客人,隻說客人喜歡清靜。明菲隱約意識到,這兩位客人大概不簡單,便挑了一個相對僻靜偏遠的院落,親自監督著收拾整齊。


    剛收拾完畢,龔中素又著龔遠秩來問,龔遠和明日到底能不能趕回來參加家宴和祭祖?


    明菲有些厭煩,急道:“我是收到你哥哥的來信,說盡量趕回來,可是路上的事誰說得清?公爹問我,我也是一樣的不知情,若是答他一定能趕回來,他卻偏偏來遲了,豈不是我蒙騙了長輩?我不知道!”


    龔遠秩有些尷尬,笑道:“嫂嫂不必著急,老人家年齡大了,想法和咱們不同,又是突然閑下來沒事做,難免有些囉嗦。該管不該管的都想插手管管問問,不然閑得發慌。”


    明菲聽他的意思,竟然是都知道龔遠和是去替鄧家周旋去了,也懶得言明,順坡下驢:“正是呢,公爹他老人家忙了一輩子,此時正該出門去尋親訪友,享享清福,散散心,別總呆在家中悶壞了。”


    龔遠秩不好意思說龔中素自罷官歸家,窮了後,就很不好意思出門,生恐人家嘲笑他,隻得嗯嗯啊啊地敷衍過去,回去後隨意敷衍了龔中素幾句,龔中素怒道:“他到底能不能回來難道還不能給個準數?這是什麽道理?”


    龔遠秩也覺得他有些煩,便道:“哥哥已是成家立業的人,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自有他的道理。要麽您就自己給他寫信,自己問他,您成日這樣追趕著逼嫂嫂,有什麽用?嫂嫂還不是聽他的,哪裏又能做主?”


    龔中素氣得吹胡子瞪眼,連聲道:“反了,反了!”


    龔遠秩見他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忙起身道:“我讀書去了,今日還有功課未完成!”朝他行了個禮,閃身就走。


    龔中素有氣沒處使,隻能對著李姨娘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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