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還未回答,袁枚兒又道:“聽說你們蔡家與我們崔家還算是親戚?可是真的?是怎樣的親呢?快和我說,省得以後我鬧笑話。”


    明菲不信袁枚兒不知道這七拐八彎的關係,有此一問,無非是想證明蔡家趨炎附勢,借此抬高她自己罷了。不由一笑:“其實嚴格說來算不得親戚。而是我姐姐嫁在湖州,夫家剛好與崔大人家中有親。”


    袁枚兒哈哈一笑:“咦,原來是這樣的遠親。”她將“這樣的”三個字拖得悠長無比,聽上去意味深長。


    明菲靜靜地道:“正是,如果不是去年去京途中恰逢王夫人去世,家父母前去吊唁,從言談中偶然得知,也不會有此一說。”


    聽到提起崔憫死去的原配,袁枚兒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難堪和恨意。如果不是袁家家道中落,她又怎會淪落到給人做續弦?可是,就算這樣又如何?她們的夫君,誰能跟她的比?想到此,她又挺起了胸脯。


    陳瑩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數看在眼裏,笑道:“枚兒,聽說你們家大小姐聰明能幹,小小年紀就能當家,想必將來你一定很清閑。”


    這是合著夥兒地來踩她的痛腳是吧?袁枚兒惱怒不已,冷冷一笑,望著龔婧琪道:“婧琪妹妹,許久不見你了,這段時間都忙什麽?雖然遇到那些事實屬不幸,卻也該經常出來走走才是,總是悶著,會把人悶壞的。”


    龔婧琪正在低頭想心事,不妨矛頭突然轉向自己,一時之間有些怔忡,待聽明白這個話,臉色頓時寡白,一時之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枚兒見了龔婧琪灰敗的神色,隻覺心中的那口悶氣突然消散了幾分。裝腔作勢地一揮手,命她身後一個婆子拿出一隻盒子來放在周清麵前:“清姐姐,你要出閣,我手裏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隻這一對珠釵是我心愛之物,還請你不要嫌棄。”


    不等周清回絕,她就起身撣撣裙子,嬌笑道:“我得走了,明日又來送姐姐。”


    周清強忍怒氣送她到門口,回來就要砸了她用過的茶盅。明菲按住道:“你幹什麽砸自己家的東西?”


    陳瑩道:“就是!難得有演得如此好的醜角戲,你不好好觀賞,偏要生氣,沒事做了?”


    薛亦青托著腮道:“這就是崔大人的新夫人?我還以為皇後娘娘來了呢。”用手肘撞撞龔婧琪,“比我看過的所有戲中的皇後娘娘還要裝得像。”


    龔婧琪垂著頭不說話,她的臉色自聽袁枚兒說過那話之後就再也沒恢複過來。


    幾人佯作不知,隻拉著她和周清說些從前的趣事,時間一長,倒也一片歡聲笑語。挨到下午時分,又來了幾家小姐,周清見來的人並不是想象中那麽少,又開懷了許多。


    周清順利出嫁後的第三天,崔憫回了撫鳴,接著洪知府被抄家,周同知和好幾個官員則結束了軟禁的生活,直接打入大牢,聽候發落。與此同時,欽差進駐撫鳴,事情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屬撫鳴轄下的許多府縣都出了事。


    九月二十,明雅生了個男孩子,明菲陪著三姨娘去了一趟鄰縣明雅的夫家回來,接到了一個新的消息,邵五因為棒瘡發作,家中又沒有人看顧,死在了獄中。


    邵大奶奶上門去求龔遠和,求他幫忙將邵五的屍身發還邵家。龔遠和二話沒說,很爽快地讓邵家去拉人。


    三姨娘同明菲商量:“不管怎樣,也是蔡家的姑爺,就是為了蔡家的麵子,也得去給四姑奶奶撐撐場麵才是。”


    明菲沒意見,和三姨娘約了時間,兩家人一起去吊唁。


    邵家早已搬出了原來的大宅子,幾房人散居在幾個小院落中,邵大爺因是長子,占了最大最好的一個院子,饒是如此,他膝下兒子孫子眾多,把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就連替邵五辦喪事,也沒地方辦。又因邵五是死在外麵的,不能抬回家裏去停,隻能在門口搭了個靈棚。


    明姿自小產之後身子就再也沒好轉過,下體一直淅淅瀝瀝沒斷過紅,自得知邵五死後,不吃不喝地發了一天呆。邵大奶奶雖然恨她,可看到她那悲慘樣兒,想起死去的小兒子,由不得的心酸,也就沒聽另外幾個兒媳的意見,逼她拖病去守靈,隻是借著要給邵五買棺木治喪,把她房裏的細軟一次搜刮了個幹幹淨淨。


    明姿雖然憤怒,可恨自己沒有半點力氣,根本搶不過,隻能躺在床上閉目裝死,聽之任之。


    笛兒先前還害怕明姿受不住打擊會出問題,就連晚上睡覺也不敢輕易離了半步,半夜時分,卻突然聽得明姿冷幽幽地發出幾聲輕笑,嚇得魂飛魄散,隻當是邵五的鬼魂回來找明姿了。膽戰心驚地僵硬著身子熬完下半夜,第二日清早打水給明姿洗臉,卻見明姿蒼白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春色,就連眼珠子都似乎靈活了幾分,不由暗暗稱奇。


    明姿洗了臉,穿上孝服,就要笛兒扶著她去替邵五守靈。笛兒看了看外麵冷厲的秋雨,勸道:“少奶奶,這天氣太涼,您的病還未好,受不住,就是在屋子裏也是一樣的,不要出去了吧?”


    明姿這段時間受夠了氣,劈手就是一個耳光:“就連你也要和我作對?你的賣身契可是在我手裏!”


    她在病中,力氣不大,尖利的指甲卻將笛兒的臉給劃出幾道血痕來。好心不得好報,笛兒心中憤恨,忍下氣不再勸她,扶著她往外麵去。


    邵大爺與邵大奶奶聽說明姿要去替邵五守靈,也沒多話,隨意叮囑了幾句就讓她去。


    三姨娘與明菲到達時,明姿一身素服,跪在邵五的靈前,又嬌又怯,哭得梨花帶雨,弱不勝衣,引得邵家的男丁和邵五那些前來吊唁的狐朋狗友一個二個偷偷摸摸地覷著她瞧。有幾個更是提著馬鞭遠遠站著不走,指手畫腳地點評,言語不堪得很。直到龔遠和命隨身的皂役過去趕人,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三姨娘看著不像話,皺起眉頭招手叫笛兒過來,低聲吩咐:“你們少奶奶身子不好,還是讓她早些回去歇著好了。若是邵大奶奶不肯,待我與三姑奶奶去同她說一聲,想來不會不體諒。”


    笛兒不好把真實情況說給三姨娘與明菲聽,也不好阻攔,隻得哭道:“她們把我們少奶奶房裏所有值錢的細軟都收幹淨了,隻怕日後這日子難過得很。”


    就算如此又能如何?明姿連個子嗣都沒有。若是蔡國棟在,邵家不見得就敢如此欺負人。現下能依靠的隻有明菲與龔遠和,偏生又是死敵。三姨娘歎了口氣,與明菲一道去尋邵大奶奶說話。邵大奶奶見著二人,卻也沒怎麽做臉嘴,請她二人坐下說話,讓大兒媳給她二人上茶。


    “請大奶奶節哀順變……”三姨娘才開了個頭,就聽外間喧嘩起來,笛兒又哭又叫:“不得了了,五少奶奶昏厥過去了。”


    邵二少奶奶鐵青著臉進來,罵道:“叫那騷狐狸精滾!剛死了男人就謀劃著勾搭我家男人!”


    當著客人的麵傳出這種話來,邵大奶奶再不要臉也覺得丟臉,不由大怒:“放肆!再亂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邵二少奶奶不敢與她婆婆直接衝突,手指氣勢洶洶地指到了三姨娘的臉上:“府上的家教就是這樣的嗎?什麽官家小姐,我呸!不要臉的騷貨。”


    三姨娘氣得渾身發抖。


    邵家幾個少奶奶有勸的,也有說風涼話,看熱鬧的,就看蔡家如何處理這事。


    明菲一巴掌掀開了邵二少奶奶的手,站到三姨娘的身前,冷笑道:“府上的家教倒是讓我們領教了!自家兄弟活著的時候,舍不得花一文錢救助,隻會欺負弟媳,算計家產。待到人死了,屍骨未寒,先就將弟媳房裏的細軟金銀搜刮幹淨,弟媳忍病守靈,沒有一句關懷之語,反而往人身上潑髒水,毀人清譽,這是想把人往死裏逼吧?”


    “你說誰啊?誰搜刮她房裏的金銀細軟了?誰往她身上潑髒水了?分明就是她不守婦道,勾引……”邵二少奶奶話音未落,就挨了明菲脆生生的一個耳光,不由尖叫了一聲:“你敢打我?”掙著要往前,卻被花婆子與金簪緊緊拉住。


    “打的就是你這張胡說八道,含血噴人的嘴!你倒是說說看,她做了什麽?若是說得有理,我讓你還我這一掌!”明菲諒她不敢還手,揉了揉手,看向邵大奶奶,“對不住,我聽到有人汙蔑我家的名聲,一時沒忍住,還望大奶奶原諒我衝動。”明知是明姿設計故意利用她們,為了蔡家的名聲卻也隻得熬著忍受了,不得不替她出這個頭。


    邵二少奶奶道:“她在那裏跪著搔姿弄首,擠眉弄眼的,不是勾引人是什麽?”


    三姨娘緩過氣來,冷笑道:“原來我們四姑奶奶給自家死去的夫君哭靈竟是搔姿弄首,擠眉弄眼,勾引人。想來將來二少若是沒了,二少奶奶隻要去跪著哭靈,也是可以當得此種說法的。”


    邵二少奶奶本就沒拿住明姿什麽實質性的錯誤,聞言語塞,又不敢真的動手打三姨娘和明菲,隻得哭叫撒潑:“我不活了,讓人都欺負到家裏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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