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遠和從外麵走進來,見明菲歪在小炕幾上聚精會神地寫字,湊過去一瞧,隻見她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記下“上好銅鎖二十把,共計紋銀十兩;上等粳米兩石,計紋銀三兩;中等白米十石,計紋銀九兩……”寫完之後也不見用算盤,直接就在末尾角落裏做了個記號,寫下幾個蝌蚪文。不由大為奇怪:“你寫的是什麽?”


    明菲看了看那幾個阿拉伯數字,笑笑:“做個記號,省得下次還要從頭算起。”迅速合上了賬簿。


    龔遠和癟癟嘴:“三兩,九兩,十兩,真瑣碎。”


    “大爺你一個月的俸祿才七石米,我要不記得這麽瑣碎,怎麽過日子。這還要買人呢,以後還要添好幾張嘴。幸好衙門裏還給你配了個車夫和幾個皂役,不然還得給你添長隨。”他先前倒是交了五千兩銀子給她,但也不能大手大腳的不是?明菲歎了口氣,起身給他尋衣服,準備去蔡家送蔡光庭等人赴京。


    龔遠和歪著頭想了想,道:“的確是太少了些。所以我叫你當衣服。就當那件紫地緙絲貂毛大氅。”


    明菲把紫菱喊來開了箱籠找出那件紫地緙絲貂毛大氅,不由呆了呆,這件大氅,她印象很深,還是當初蔡光庭等人要赴京趕考之前,龔遠和每日去蔡家混飯吃時穿著去的。非常漂亮的一件大氅,她愛惜地撫摸著油光水滑的貂毛:“不當這個,換一件吧,依我說,不如就當你那條鑲嵌了東珠和紅藍寶石的腰帶。”


    龔遠和聞言,停下整理素麵腰帶的手,看向她:“現在是夏天,又穿不著,就當這個了。”


    明菲道:“這毛料極好,你穿這個顏色也極襯,若拿去當,一來當不了多少錢,二來真的是可惜了。留著給你冬天穿,暖和,衙門裏四麵透風,很冷的。”


    龔遠和的眉眼突然溫柔下來,兩步跨到她身邊,從後麵輕輕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吻了一下,低聲道:“你心疼我?”


    明菲一窒,含笑道:“我不心疼你誰心疼你。”隨手將那貂毛大氅收起,要尋那條騷包腰帶。


    龔遠和按住她的手:“知道你心疼我就夠了。但還是要當它的,它這麽顯眼,不當它當誰?”他要演苦肉計,叫全水城府的人都知道,他龔大公子,窮得要當衣物才能養活妻子,才能撐起門戶。


    明菲道:“要轟動效應,那不如當我的首飾。”


    龔遠和哂笑:“還沒到那個地步。怎麽鬧怎麽當,拿我的就行,要真是到了要動你衣服首飾的地步,我都沒臉見人。”


    奇怪的思維方式。當他的不丟他的臉,當她的就丟了他的臉。可在明菲看來,已經是一個家,當誰的都丟他的臉。明菲道:“你好歹也是個七品官,就不怕人家說你太做作了?”


    龔遠和攤攤手:“做作?我又沒大肆張揚,誰都知道我手散,喜歡大宴賓客,喝酒賭錢,俸祿不夠用,不好意思用妻子的嫁妝,當當衣服有什麽奇怪的。”


    明菲見他堅持,也就尋了包袱皮將那件緙絲貂毛披風包起,趕緊換了衣服,夫妻二人坐上馬車去了蔡家。


    陳氏早就準備好了酒席,見二人一到就催著上酒上菜。明姿仍然推病沒有出席,蔡光儀縮在一旁低頭喝悶酒,半點興致全無,明珮倒是高興得很,因為明玉不去登州,她便可以近距離討好接近陳氏了。


    胡氏先是盯著龔遠和與明菲看了一歇,不停地開二人的玩笑,陳氏沉了臉:“還有小孩子在呢,說這些作甚?”


    胡氏這才住了嘴,轉而開始八卦:“知道麽,袁韓林家回來了,扶著袁三公子的靈柩回來的。他媳婦兒命真好,都這樣了,還能抱著個大胖兒子養老。”


    席間眾人除了明菲以外都知道這事,隻不過家中有喜事,便沒提起而已。現在聽胡氏講起這件事來,眾人都有些唏噓。


    涵容道:“三弟妹這個是什麽說法,人家沒了夫君,怎還說命好?”


    胡氏冷笑了一聲,斜瞅著蔡光儀,怪腔怪調地道:“嫂嫂啊,這不是命好是什麽?都要死了的人,還能留下骨血,有了兒子,自由自在,不愁後半輩子沒著落,要是不想守,還可以隨意改嫁。初嫁從父,再嫁從己,看上誰就是誰,可不是美死了!總比那一輩子沒個望頭,還要受氣的可憐人好。”說著眼圈就紅了。


    明玉和明珮聞言,都紅了臉借故走開。陳氏清晰地看到蔡光儀臉色雪白,一雙手不受控製的抖起來,就連筷子也拿不穩,不由大是快意,嘴裏卻道:“老三家的,你再當著你妹妹們說這些,我是要罵人了。”


    胡氏撇撇嘴,將碗筷一推,起身道:“你們慢慢吃,我吃不下了。”也不管席間眾人的神色如何,甩著帕子走了。


    蔡光儀又悶頭喝了幾杯酒,也不聲不響地跟了去。


    蔡光庭對陳氏道:“母親,若是他二人真的合不來,真要和離,就不要勉強了。”


    陳氏慢吞吞地將四姨娘夾給她的蝦餃喂進嘴裏,眯著眼細細品了一回,才開口道:“作為長輩,我總是希望他們好的。家和才能萬事興,他們就是鬧著,我也要勸著,但若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我也沒辦法。” 這意思便是,胡氏要和離,她是不會攔著的,關鍵看胡氏自己可樂意,可想好了。


    四姨娘幸災樂禍地抿嘴笑道:“是呀是呀,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是攔不住的。”


    因為蔡光庭等人要急著趕路,酒席很快便散了,陳氏指揮著眾人將蔡光庭夫妻倆、明玉的箱籠包裹一一檢查一遍,確認無誤,送上車捆好,道:“我和華哥兒就不去送你們了,三姑爺和三姑奶奶替我送你們到碼頭罷。”


    眾人寒暄幾句,明菲和涵容、明玉手牽著手正要登車,忽聽蔡光儀的院子裏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接著有人大哭起來,嘈雜成一片。


    四姨娘誇張地驚呼了一聲,拿帕子掩住口,睜圓眼睛道:“這是怎麽了?又扛上了?這小兩口可真是不看場合。”


    陳氏皺皺眉頭,叮囑蔡光庭等人:“趕緊上車吧,這裏有我。”


    蔡光庭搖頭:“家中有事,叫兒子怎能放心?”隨手指了玉盤:“你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玉盤才走了幾步,就見胡氏身邊一個陪嫁婆子披頭散發,滿臉血汙地跑出來喊救命,看見陳氏等人就撲了過去:“夫人救命,三公子要打殺我們三少夫人了。”


    餘婆子見她模樣嚇人,忙一把捂住蔡光華的眼睛,嗬斥道:“亂叫什麽?嚇著夫人小姐們要你的命!好好地說怎麽回事。”


    那婆子語焉不詳:“出門前還好好兒的,回來就鬧了起來,三公子揪著我們少夫人的頭發打,奴婢上前去拉,就被三公子一個茶壺砸在了頭上,救命啊……”


    陳氏沉著臉點起幾個粗壯的婆子,命明菲等人在馬車上候著,帶了蔡光庭、涵容進去處理。雖然知道蔡家的事瞞不過龔遠和,但這一幕給他看見明菲還是覺得丟臉,心中有些不自在。見龔遠和將蔡光華接過去騎在馬上玩,連看都沒多看蔡光儀的院子那邊一眼,方覺得好過了些。


    陳氏等人進去後不久,吵鬧聲停了,隻能聽見一條尖銳的哭聲,猶如拔鋼絲一般,忽高忽低,尖銳刺耳,哭詞極精彩:“你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有本事打女人,沒本事生兒子,還養通房裝門麵,我呸……”


    明玉漲紅了臉,捂著耳朵縮進車裏去。龔遠和“撲哧”一聲笑出來,含笑掃了明菲一眼,明菲狠狠瞪了他一眼,也縮進車裏去,想想又覺得好笑,胡氏真是強悍,敢當著婆婆大伯的麵這樣鬧。


    約過了一刻,陳氏、蔡光庭等人出來了,玉盤和珠釵扶著披頭散發,抽抽噎噎的胡氏,幾個婆子還扶著個滿頭血汙,全身無力的翠兒。


    陳氏先命人將胡氏和翠兒扶進去,走過來神清氣爽地吩咐蔡光庭等人:“快去了,誤了時辰不好。”


    明菲擔憂地道:“母親,您一個人忙得過來麽?”


    陳氏笑笑:“沒事兒,他不敢怎樣。”


    明菲看到她身邊那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婆子,知她早有準備,也就不管她,扶著涵容上了車,命人出門。


    涵容低聲和明菲咬耳朵:“你三嫂,可真看不出來,個子小小,看著嬌滴滴的,力氣卻不小。太過潑辣,我們進去的時候她和你三哥正抱作一團在地上滾,你三哥拽著她的頭發不放,她也咬著你三哥的耳朵不放,多虧去得及時,不然你三哥耳朵都要掉了。”


    明菲道:“翠兒又是什麽事?”


    涵容笑道:“你三哥不是打傷了胡家的陪嫁婆子麽?你三嫂便也打破了翠兒的頭。我看這個情形,和離是遲早的事。你大哥剛才還和母親商量,胡氏若是求去,多賠胡家點錢。”


    明菲便知蔡光庭這是因為間接地害到了胡氏,心中不過意,但看涵容的模樣,是半點不知情,也就不點破。


    將蔡光庭等人送至碼頭,龔遠和便帶著明菲將馬車趕向水城府最大的當鋪“春和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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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這個月不好意思在標題上頭打多少加更了,就在下麵注明吧,是粉紅390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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