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棟趕到時蔡光耀已經醒了過來,根據唐大夫的診斷,果然就是中了龔遠和所說的那種拐子拐小孩子用的迷藥,萬幸的是從水裏撈起來及時。


    今日發生的事情剛好被陳氏前段時間的提醒說中了,這樣丟臉的事還是被一個外人撞破的,兒子女兒的命也都是人家救回來的,蔡國棟格外受不了,也深深感到了危機。


    從前蔡家表麵上還維持著一團和氣,妻妾爭寵也沒太過,如今卻是差點鬧出人命來了。這說明一個問題,家庭矛盾空前激化,再也不能聽之任之。如果他再一味的縱容,再不聞不問,他的名聲,他的仕途,即將成年的兒女們的前途等等,一大家子都要跟著倒大黴。這回不等陳氏花什麽心思,他便主動出麵審這樁案子。


    他先和龔遠和關起門來談了半個時辰,最後親自把龔遠和送到了大門口。回去後就命人緊閉了大門二門,把各房的人都拘在屋裏,撿著重要的人一個一個的審,從蔡光耀的奶娘,四姨娘身邊的人,明菲,小魚,那個將蔡光耀扔進水裏的婆子,再到那天當值的人,二姨娘身邊的人,陳氏身邊的人,所有人都沒放過。


    開始也沒問出什麽來,大家都說不認識那小魚和那個婆子,不知二人是怎麽溜進來的,又想幹什麽。而小魚和那個婆子,也是咬緊牙關不說話。關鍵時刻陳氏推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嬌杏,於是當天晚上二姨娘就被關了起來,接著有人受了私刑,但是二姨娘和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都打死不認,一口咬定是陳氏賊喊捉賊。


    陳氏也不辯解,冷笑一聲,勸蔡國棟報官就是。蔡國棟哪裏敢報官?忙苦勸了陳氏半日,陳氏方委屈萬分地去了。


    蔡國棟一夜未睡,第二日還顧著麵子,不曾請假,硬撐著去了府衙。還是陳知府早得了消息,尋了借口早早放他歸家。蔡國棟回了家也不睡覺,見誰罵誰,不放人,不審人,也不下定論。


    他這種態度讓人看到了希望,也讓人絕望,逼得人不得不背水一戰,拚個魚死網破。


    第三日,蔡家的下人中開始流傳一種說法:是明菲命裏帶衰,所以蔡家才會發生這些事情的。隻要把她送走,就全家太平了。


    暴怒的蔡光庭瘋了似地追查,陳氏瞞著蔡國棟睜隻眼閉隻眼的放縱,提供人手便利,很快就讓蔡光庭追到了源頭——這種說法是從蔡光儀身邊的小廝嘴裏傳出來的。


    蔡光庭就在蔡光儀的門口堵住了人,拿著馬鞭差點沒把那個小廝的臉給抽爛了,一邊打一邊罵。等到蔡國棟知道的時候,一直老實木訥的蔡光儀已經被逼得忍不住衝出來和蔡光庭狠狠地大幹了一架。


    蔡光庭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拚著跪祠堂,吃家法,也要蔡國棟將那小廝給打賣了,懲罰那些中傷明菲的人。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別人不要臉,他還要臉!


    若是依著往日,蔡國棟必然要動用家法狠狠教訓蔡光庭一頓的,但此番他卻隻是命令將蔡光庭和蔡光儀各各看管起來了事。


    見蔡光庭的逼迫無效,第四日,陳氏拿出二姨娘在外私開的鋪子、莊子的詳細資料交給蔡國棟,又拿出珍藏已久的明菲血衣,自言有過:一為早知二姨娘害人卻沒有管教並告知,導致明菲險些二次送命;二為給蔡光耀指派了乳娘卻沒看顧好人,給人有趁之機;三為治家不嚴,導致妾室無狀,家風敗壞,令蔡府在各府麵前失了顏麵,她再無顏麵見各府夫人,於是自請下堂。卻又跪下求蔡國棟善待明菲姐妹二人,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將來老爺百年後也要見到姐姐的,姐姐問起,可怎麽說呢?”


    蔡國棟一張老臉羞得通紅,托辭而去,拿著記著二姨娘店鋪的那張紙在城裏晃了一日,一大晚上才喝得爛醉的被人扶了回來,陳氏衣不解帶地默默地照顧了他一夜。


    第二日早上蔡國棟剛醒過來,陳氏就暈厥倒地。蔡國棟親自請來大夫,唐大夫言道是操勞過度,憂思過甚。餘婆子抹著眼淚說,陳氏這幾日又要照顧三小姐,又要照顧四公子,還得管好家中不亂套,謠言不外傳,加上自責擔憂,哪裏還能撐得住?蔡國棟若有所思。


    下午,蔡氏族長和族長夫人突然來探病人,分別和蔡國棟、陳氏密談了半日。之後陳氏再不言下堂之說,蔡國棟沉著臉獨自去了二姨娘的屋子。


    晚飯時,明菲注意到陳氏的飯量是往日的兩倍還要多。不單是她一個人發現了,其他人也都發現了,花婆子和嬌桃悄悄討論二姨娘鐵定翻不了身了。


    晚飯後,蔡國棟終於一臉疲憊地從二姨娘的屋子裏走出來,吩咐陳氏把幾個妾室以及子女們都帶到正堂,他有事要宣布。


    蔡家平時有貴客來訪時才打開的廳堂燈火輝煌,餘婆子領著幾個得力的管事婆子把四周把守得嚴密結實。蔡國棟和陳氏坐在上首兩把太師椅上,其餘人等分列兩旁。


    四姨娘打扮得像朵嬌豔的花,得意洋洋的和蔡國棟、陳氏稟報:“老爺,夫人,婢妾沒敢抱了四公子來。他那麽小,這麽可怕的事情經曆一次就足夠了,若是再聽一遍,婢妾害怕會把他嚇傻。”活脫脫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陳氏垂著眼不吭氣,蔡國棟狠狠瞪了四姨娘一眼,突然罵道:“看看你穿的戴的什麽玩意兒!粗俗不堪!”


    四姨娘頓時傻眼,眼圈兒紅了起來。她心情好,穿漂亮點怎麽就成了粗俗了?都是那個不得好死的狐狸精,倒黴了不算,還連帶著別人也跟著倒黴。


    哦,被遷怒了,此時蔡老爺的心情就像天上的雲彩一般難以捉摸。低調再低調,明菲臉色沉痛的把頭低下,拉著明玉悄悄往燈影裏挪了挪,不經意間,她看到了明姿仇恨的目光。


    短短幾日,明姿憔悴了一大截,瘦的下巴尖尖的,要不是目光太可怕,看著真是我見猶憐。蔡光正和蔡光儀站在她旁邊,蔡光正皺著眉頭,死死盯著麵前的地板,蔡光儀的臉腫得像個豬頭,眼神不知飄忽到哪裏去了。


    蔡國棟清了清嗓子,沉痛地道:“前幾天,家裏發生了一件敗壞人倫的大事,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之所以說出來,是想要大家引以為戒……”雖然二姨娘和彩繡、彩屏怎麽都不肯承認,但也不用她們承認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四姨娘忘記了剛才的窘迫和憤怒,兩隻眼睛亮亮地看著蔡國棟,陳氏還是一味的泥雕狀。


    就在這個時候,蔡光正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父親,兒子有話要說!”


    所有人都看向蔡光正。蔡光正的臉煞白煞白的,眼睛卻亮得嚇人,腰背更是挺得筆直,帶著一種淩然的堅決。


    蔡光庭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不安地看了陳氏一眼,陳氏眯起了眼睛,明菲暗歎了一口氣。


    蔡國棟勃然大怒:“孽畜!還沒輪到你說話!”他以為蔡光正是要替二姨娘求情。他沒把二姨娘帶出來當眾申斥,宣布處罰結果,就是為了給這三個孩子留一點體麵,誰知蔡光正偏還上趕著來。


    蔡光正昂著頭,大步走出去,站在屋子正中,掀開袍子直挺挺地跪下,衝著蔡國棟和陳氏響亮地磕了三個頭,抬起頭來,挺直腰背,大聲說:“這件事情是兒子做下的,與姨娘無關。父親要責罰就責罰兒子吧。”


    眾人皆倒抽了一口涼氣。那一瞬間,明菲真的很佩服蔡光正。假如蔡光正真的能將此事頂下來,二姨娘犯下的其他錯誤就不至於讓她送命,隻要她活著,沒在蔡國棟的心目中落到最差的地步,蔡光儀和明姿就會有希望。而假如二姨娘徹底垮了,明菲不認為經過這件事後,陳氏會善她的這三個子女。


    “荒唐!”蔡國棟怎會相信?愈發憤怒,隨手就將手邊的茶碗砸了出去,那茶碗直直朝著蔡光正的頭飛去,蔡光正卻頭都不偏一下,任憑那茶碗砸在額頭,熱水混著血水淌了一臉,仍倔強地看著蔡國棟:“我痛恨三妹妹幾次害得四妹妹被父親責打,痛恨四姨娘害得姨娘被罰被辱,故而想出了這個主意,隻想為姨娘出一口惡氣。兒子所言句句為實,還請父親明鑒。”


    蔡國棟氣急反笑,指著蔡光正道:“孽畜!你再說一句試試?”


    陳氏看了蔡國棟一眼,勸道:“光正,不是什麽話都亂說得的。你可知你說的這些話會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這是敗壞人倫的惡毒事,天理不容,就算老爺不忍心將你送去官衙,隻怕族中也容不下你,你這一輩子就毀了……你不要做傻事。”脅迫恐嚇之意,盡在其中。


    蔡光正淒涼一笑:“我自然知曉。但事情已經做下,無法改變,後悔也來不及。本來想著萬無一失,誰想竟會牽連了姨娘?姨娘十月懷胎,生我養我,我尚來不及孝順她一日,反眼睜睜地看著她因為我的錯而受到牽連……父親就給兒子一個贖罪的機會吧。”又是使勁磕頭。


    蔡國棟的臉色變幻莫測,看著蔡光正的眼神卻柔和起來。他不相信這個溫柔敦厚的兒子會做這種事,但他相信這個兒子是真的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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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還有一更,老時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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