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將過,塞北依舊籠在料峭寒風之中,孤零零的樹丫上還見不著半點綠意,戈壁沙灘隻有一望無際的昏黃,若非岩間偶然嘶鳴幾聲的雜雀,真的會讓人忘了四季曾在此交替。這片荒曠大地終日被斜陽懶懶的看顧著,早已陷入沉沉的孤寂,直到陽光在砂礫中映照出一排足跡後,才算有了少許生機。


    留下這片足跡的正是雲台劍派大弟子蕭讓,他於月前領命去給天山派掌門吳快哉送祝壽賀禮,如今事情辦妥正返程歸去。蕭讓雖成功完成了師命,但回想起在天山送禮時被吳快哉孤高奚落之景,他心裏便怎麽也痛快不起來。畢竟行前師父李滄浪曾交代過兩派本有淵源,而他與吳快哉亦私交不淺。


    “什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簡直是把好心當驢肝肺。”蕭讓氣不過的忿道。


    但蕭讓能成為雲台劍派的大弟子自是有過人之處的,當他發了牢騷後便又醒悟過來:當日前去賀壽的其他掌門、代表不都是一樣被吳快哉數落一通的嗎?自己是年輕人,折了麵子就折了麵子,卻也總好過師父他老人家去受此冷落吧。


    蕭讓這才明白師父是早已預見到賀儀上可能出現的尷尬,這才於半途中臨時更改主意讓他獨上天山。但蕭讓不知道的是,李滄浪不上天山是因為少林本然方丈出關在即,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拜會一下這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李滄浪這般舍近求遠的繞道邊塞再去少林寺,確是無奈之舉。因為八方城主導的天下劍盟正在江湖中野蠻擴張,但凡以劍術為綱的門派皆被要求加入劍盟,否者便就是不支持武林正道義舉。細算來,江湖中稍有名氣的劍派十之七八都已被囊括其中,而餘下少數幾個遲遲不肯加入天下劍盟的門派自然要被他們當做重點關照的對象了,這其中就包括了雲台劍派。


    去歲年關,八方城城主——同時也是天下劍盟盟主的武中聖遣人來函,一是向李滄浪許諾加入天下劍盟的種種好處,二是於信中講明不加入天下劍盟的利害關係,是非得失躍然紙上。李滄浪知道這是天下劍盟的最後通牒,如果不遂了武中聖的意願,隻怕雲台劍派將會步了疾風堂破堂滅門的慘烈下場。


    可惜雲台劍派偏偏又不能加入天下劍盟,因為這是已故掌門——獨臂道人甘清的遺命。李滄浪知道嶽父獨臂道人抱憾而死全是拜天下劍盟東壇紫陽觀所賜,此乃新仇;而與雲台劍派淵源頗深的拜劍山莊更是被八方城所破,可謂舊恨。隻是甘清在世的年代天下劍盟才剛剛起步,尚不至於像如今這般遮天行事;而那時候的雲台劍派亦卓然江湖一方豪強,是以八方城才不敢咄咄逼人。


    李滄浪每每想到這裏,都覺得愧疚非常,倘若雲台劍派未有沒落,倘若他武功造詣再精進幾層,今日又何至於這般處處被動?可惜發生了的事情就不能再去假設,而身為一流高手的他想要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也是難上加難。既然自己沒辦法單獨破局,那就隻有去尋求援助了,不甘人下的天山派和公認為武林泰鬥的少林寺自然是不能錯失的夥伴。


    身為弟子層級的蕭讓自然不太知曉這些事情,他心中所想僅僅是回去向師門匯報此行結果,但天山與雲台山相去千裏,而蕭讓來時所騎的馬匹卻因受不住異域苦寒病倒,若全憑雙腳去走,真不知要走到何時才能回得去。


    蕭讓知道自己急需一匹馬兒,但西域不比中原,能在這荒蕪之地碰見個活人都已是稀奇事情,就更莫說什麽集市了。就在蕭讓一籌莫展之時,他忽然想起師父曾說起這荒漠邊陲中各式門派的事情來。不錯,有門派存在的地方就會有各種物資。而對蕭讓來說,由中土遷來的神拳幫無疑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神拳幫堂址所在西連大漠黃沙,東接河套草地,看似貧瘠之所,實則緊扼各國商賈貿易往來必經之路。蕭讓於是跟住一路東去的商旅,不數日便可遙見綠綠的河套草地了。


    隻是這神拳幫卻並不像李滄浪先前交代的那般上得台麵,蕭讓和商賈們才一踏入神拳幫地盤,便見著有十數打著神拳旗號的江湖人士在要道上築起拒馬槍,卻是按著人頭數明碼標價的盤剝過往。商賈們常年遊走四方,早已深諳這“入廟拜神”的規矩,便輕車熟路的打點一番。神拳幫的人逐個盤收銀兩,但見交錢不爽快或輜重多者,他們便又從中強取錢財銀兩。商賈們不想生事,隻得忍氣吞聲的過關去,不多久這一大隊人馬就隻剩得蕭讓一人了。


    蕭讓心裏是不服氣的,一來大家的錢財都不是唾手可得,憑什麽神拳幫說給就要給了?二來這神拳幫乃江湖門派,他們就算要收過路錢也須對江湖中人格外破例,否則破財事小,折了山門麵子事大。


    神拳幫眾見蕭讓站在拒馬槍前並無什麽表示,便二話不說的合起關卡來。


    “我乃雲台派弟子蕭讓,奉家師之命前去向天山吳掌門賀壽……”


    但蕭讓才一開口,神拳幫的人便個個麵生怒色起來,其中一個手戴銀亮拳套的青年人更是直直打斷道:“你去哪裏我不管,識相的就留下買路錢。”


    蕭讓忍著心中怒氣,隻繼續道:“按江湖規矩……”


    同樣不待他講完,那戴銀色拳套的青年人便直截了當道:“在這裏就得按我的規矩行事。u看書 ww.uukanshom”


    蕭讓隻道對方欺人太甚,卻不知其中還有緣由,那就是這神拳幫曾與吳快哉結仇,若蕭讓不說自己是去天山派的或許還能過得去,如今一講,對方便無論如何也要刁難與他了。這不,銀拳套話才出口,其餘神拳幫弟子便紛紛起哄挑釁起來。


    既然不能再講道理,那就隻能在刀劍上分個高下吧。蕭讓於是單手一揚,腰間長劍便已握在手心了。神拳幫眾卻是巴不得教訓一下眼前這個與吳快哉有交情的人,便見他們雙拳高舉過頭,然後左右齊齊敲打一二,場上當即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來。


    蕭讓不知對方此舉何意,便蕩劍直衝過去,著是劍路迅猛非常;神拳幫的人不甘示弱,亦揮著鐵拳疾步而來。雙方隻一交手,場上便濺出許多火花,稍許又傳來無數“鐺鐺”聲響,正是蕭讓長劍與對方鐵拳碰撞所發。不數回合,蕭讓便將合圍而上的神拳幫弟子一一擊倒在側。


    手戴銀色拳套的青年人見來者劍法不俗,便也隻好領著其他手下一並攻來。蕭讓亦不懼,照舊以《雲台劍法》相迎,卻是與之酣暢淋漓的交鋒起來。若單以武功章法看,身為雲台派大弟子的蕭讓自是要勝出一籌,但神拳幫得鐵拳套相助,先天有不怵刀槍之能,再加上銀拳套青年拳法生威,卻也不輸多少。


    蕭讓見對方總算有個能打的,便更加放開手腳的進攻起來。在蕭讓的一番強攻之下,神拳幫一幹嘍囉悉數敗陣,僅剩得那青年人繼續以銀拳套招架,若再纏鬥下去,隻怕他也要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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